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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一凡的意思很明白，化学是最难学的一个课目，是不能打扰的。欣蕊被楚一凡抢白了以后，心思有点乱了，她不知楚一凡是不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说“不是妹妹更好”，这是很好的一句话，可是他接着又说“我就不用管你了”，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妹妹就不能是别的关系吗？怎么就不用管了呢？
欣蕊在这个深秋的傍晚，也是鬼使神差，注定了要惹事，她很想把刚才的谈话继续下去，起码也要让楚一凡弄明白她的意思，让事情有个小小的进展。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就用笔触了触楚一凡的手。楚一凡抬头看着她，她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接刚才的话题，慌乱中，就随意地指了一下书上的题。
楚一凡叹了口气，伸头看了一下，看清了欣蕊的笔指着的那道题，他终于耐不住了，狠狠地拍了两下桌子上的书，又揪住欣蕊头上的“马尾巴”，把她的头按到离书只有半尺近，说，这么简单的问题也不会，你看看书上是怎么写的？啊？你怎么这么笨啊？你这样子怎么考大学啊？你不能总是靠着我啊，我能替你进考场吗？你一天心思都用在什么地方去了？
恋曲1976 十七（2）
楚一凡说第一句的时候，还知道压着声音，可是说着说着，便失了控制。这么多天以来，心中的压抑、憋闷，一下子爆发出来，说到后来，声音已是很高了。这个时候，黄怡和宋美秋已经把菜都端到了小客厅的饭桌上，两个男人也站起身帮着摆碗、开酒。小客厅与书房只隔着一道门，书房的门也没有关严，楚一凡训斥欣蕊的话很清楚地传了出来，四个中年人一时都愣住了，不知屋里的两个年轻人发生了什么事。
欣蕊蒙了。她一只手本能地撑着桌子，一只手去推楚一凡抓她“马尾巴”的手。可是楚一凡的力气太大了，她根本动不了。她的鼻尖快要抵到书上了，书上的那些字好像变成了一个个放大的蚂蚁，在她的眼前晃动。俩人一同长这么大，楚一凡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凶过。她不知楚一凡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火，她要是知道，她绝不会烦他的。平时复习、做题，都是这样的啊，他是怎么问都不烦的，今天怎么了？他哪来的这么大的火呢？
黄怡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呼地一下冲进书房。这时候楚一凡已经放开了欣蕊，黄怡看到坐着的欣蕊惊恐地、委屈地仰头看着楚一凡，而站着的楚一凡脸上带着气，也看着欣蕊。欣蕊脸色苍白，头发有点乱。她看到黄怡进来，眼睛一下子湿了，却又拼命忍住，说，没事黄姨，没事，我们做题呢。
可是黄怡看明白了。这又是在慕容家，让她的面子有些下不来。她厉声对楚一凡说，干什么你？啊？干什么？你欺负欣蕊？你为什么欺负她？
楚一凡不耐烦地说，谁欺负她了？你问问她自己，她用不用功？
黄怡走过去，抱住欣蕊，给她理头发，说，你不就是学习好点吗？横什么横？
欣蕊不想在这个这时候让楚一凡挨说，可是被黄怡一抱，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落到黄怡的手上。黄怡低头看了一下，心疼地说，不哭不哭。这样说着，便抬手向楚一凡打过去。楚一凡略躲了一下，这一下就打在了他的脖子上。不轻不重，“啪”地一下。这时候其他的人也已经进了书房，见黄怡动了手，宋美秋忙上前拦住，说，哎哟，打孩子干吗呀，欣蕊不用功，说她几句也是应该的。楚雄飞觉得这个时候，他这个当爸的，也应该说话。他就说，说就好好说，哪有那么说人的？就是当老师也不行那么教训人嘛！狂得你！慕容言打圆场说，好了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吃饭吧。
在两家人一边走出书房一边在饭桌旁落座的过程中，黄怡都没停了教训楚一凡。当每个人都按自己的位置坐好了后，黄怡正说得兴起，她就说出了那句最关键的话，其实也是早晚要说的一句话，只不过今天有个导火索。她把欣蕊的一只手抓在自己的手里抚摸着，对楚一凡说，这是日后要做你媳妇的人啊，要不是考大学，没两年你们该办婚事了，哪行那么不尊重她？哪行那么说她？告诉你大男子主义可不行啊，你看看你爸，什么时候跟我那么大声说过话？咱们是干部家庭，你又是知识青年，欺负媳妇可不行。
黄怡的一番话，不能说没有一点表白的成分，因为当着慕容家人的面。可这也真是她的心里话。对慕容欣蕊这个姑娘，她是十二分喜欢的。她一直在盼着给这个稳稳当当、端正大方的欣蕊当婆婆。本来四个中年人商量好了，要在两个孩子双双考上大学的那天，跟他们宣布这个事，这个事虽然从小一直在说，但是也要在那个喜庆的日子，正式地确立一下关系，就算定了亲吧。可是今天黄怡借了教训儿子，提早地说了出来。对大人们来说，倒也无所谓，不过是早说晚说的事。可是对于楚一凡，却是不得了的大事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恋曲1976 十七（3）
楚一凡脑子嗡嗡响着，他以为听错了母亲的话，可是黄怡一句接一句的，声声入耳，听得很清楚。他就一下子想起了刚才欣蕊说的“反正不是妹妹”这个话。也想起了往日里，两个母亲的一些带着目的的小动作。还有，宋阿姨看他时候那疼爱的、慈祥的目光。楚一凡明白了，大人们从小就说的话题，原来是真的，原来从未停止过，一直到今天。原来他们都明白，连欣蕊都明白，只瞒着我一个。把我当成什么了？任人摆布的娃娃？
楚一凡把心横了，想，今天就是今天吧。他尽量让自己平静，认真地说，妈，这个话，如果不是开玩笑，以后就不要再说了。我们都大了。
黄怡又是一惊。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吃惊。她瞪着眼说，你说什么呀？你？什么叫开玩笑？这是真的，欣蕊和你，结婚成家，这不是早都定了的事嘛。只不过以前你们还小，没真的提到日程上来。
楚一凡看看欣蕊说，欣蕊是我妹妹。我以为你们从小都是在开玩笑。
欣蕊本来听到黄阿姨挑明了这事，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听到楚一凡说这个话，她的脸色又慢慢地白了起来。
慕容言和宋美秋互相望了望，没有说话。
楚雄飞的脸色开始难看。
黄怡忍不住，她拍了一下桌子，厉声说，楚一凡！你想干什么？
楚一凡说，没什么，我就是说，别开这个玩笑了，欣蕊以后是要嫁人的，这样对她不好。
黄怡急了，骂着，你混蛋！她嫁人不是嫁你吗？
楚一凡说，她是我妹妹，怎么能嫁我？再说——
黄怡问，再说什么？啊？什么？
楚一凡说，妈，有些事，咱们回家再说，今天是欣蕊生日，大家吃饭吧。
黄怡看了看桌上的局面，说，不行，你不说清楚，这饭没法吃。说！怎么回事？
楚一凡说，妈，你别逼我，这是在别人家。
楚雄飞冷着脸对黄怡说，要不，咱回家说。
黄怡看了看慕容言夫妻，说，这么多年，咱们两家，亲如一家，有事互不相瞒。今天这个事，因为关系到他们以后的婚姻，所以，都不是局外人。我的意思，现在就说。你们的意见呢？
慕容言说，我今天才觉得，孩子都大了，凡事应该听听他们自己的说法。在哪说是无所谓的。
宋美秋说，我没什么意见，黄怡你别跟孩子急就行，有什么事好好说。
黄怡转向楚一凡说，你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事来。
楚一凡低头想了想，然后站起身，退后一步，说，慕容叔叔，宋阿姨，还有欣蕊，我要先对你们说一句，我真的没想到这个玩笑是真的。我对欣蕊，我要对她好一辈子，我是她哥。但是……但是——我要是伤了你们，我不是故意的。
黄怡突然松了口气说，原来你说的是这个，你不就是说拿她当妹妹，没法结婚吗？这还不好办，当妹妹那是小时候，大了就要当媳妇了，这很正常啊。你俩现在感情不是挺好吗？
楚一凡说，妈，不是那回事，我是说，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以为听错了。
黄怡其实听清了，可她还是问了一句，她觉得嗓子发紧，声音飘飘的，有人？有什么人？
楚一凡说，结婚的人。
楚一凡说这话的声音并不大，可这话的威力太大了，把全屋子的人都震住了。
楚雄飞说，谁？
楚一凡说，我在清水河，爱上了一个人，她叫，林草花。
这下听清了，所有人都听清了。楚一凡说得很清楚：林草花。
时间好像停止了一下，空气也好像凝固了一下。
楚一凡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欣蕊的目光里，只有惊讶。而宋阿姨的目光里，既有惊讶又有失望，他也看到了慕容叔叔的目光，慕容言轻轻皱着眉，目光里有疑虑，好像还有些别的更复杂的东西，楚一凡最怕的是慕容言的目光，他低下了头。
黄怡短促而尖利地叫了一声，她突然起身，向楚一凡扑过去，没等别人反应过来，她就抓住了楚一凡的衣领，把他推进书房，又咣地一声撞上门。在屋里，她尽力压着声音，但还是近于咆哮地喊着，怎么回事？啊？说！说！说呀你！
楚一凡向后退着，被母亲逼到墙角。他说，妈，妈，你听我说，草花是个很好的姑娘，你也能喜欢她。
黄怡疯了一样地喊，呸！我谁也不喜欢，我就喜欢欣蕊！你这个流氓！你还自己去搞对象！你这个陈世美！说，是哪个集体户的？你们户也没有叫这名字的啊？
楚一凡说，是农村的，清水河的。
黄怡愣了一下，突然松了手说，什么？什么？啊？乡下的？啊？你傻了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