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有名的人画的,我想想这个画家叫什么?对了,他叫霄巨老人。”
“霄巨老人?没听说过有这么个画家呀?”“泥鳅”的眼珠儿转了转,怎么也想不出霄巨老人是哪朝哪代的画家。当然,他虽说玩了几年书画,但只是在暗地里倒来倒去的,在鉴定书画上也是稀松二五眼。
“我们老丈人是有名的书画收藏家,你想从他手里传下来的画儿能有无名鼠辈画的吗?我可是信得过你,才找你的。你别跟这儿不吃瓜子,拿糖。”张建国看“泥鳅”想卖关子,给了他一句。
“泥鳅”看了看张建国,咧了咧嘴说:“是不是名人的画儿,你拿来再说吧。没看到画儿,咱们在这儿说什么也是白饶。”
“那好吧,我把画儿拿来,你看了以后就知道,那不是一般人画的。”张建国对“泥鳅”说道。
两天以后,张建国带着那幅《葫芦》来找“泥鳅”。“泥鳅”打开画轴一看,心里乐了:敢情张建国说的“霄巨老人”是“寄萍老人”。
他是玩画儿的,当然知道“寄萍老人”是齐白石老人的号。再一看这幅画是齐白石九十岁的时候画的,这时候,齐白石的大写意已接近巅峰,画儿的笔墨可以说用到家了,拙气中蕴涵着秀气,构图写意,墨趣横生,可以说是难得的齐白石的精品。
但是他心里美滋滋儿的,脸上却没露出来,故意拧了拧眉毛说:“嗯,‘霄巨老人’,画得不赖,可是没名儿呀!”
张建国道:“你真不知道这个画家?”
“泥鳅”让张建国把画儿卷好,拿出那个“沙芬”石楠木根烟斗,在脸上蹭了蹭,说道:“知道,我能不告诉你吗?不瞒你说,这两天,我查了好几本《书画家大辞典》,也没查到‘霄巨老人’这个人名。”
“你看他是古人,还是现在的人?”
“肯定不是古人画的,你看纸还看不出来?建国,你也许知道,名人字画,值钱的是名儿。有名的画家,别说画儿了,随便写几个字都值银子,没名儿的人画得再好,也没人认。”
“这画儿可是我们老丈人收藏的,过了他的手,我琢磨着,即使没名儿,也不会是一般的画家。”
“这分怎么说。你们老丈人把值钱的画儿都捐给国家了,这不值钱的,可不就到了小湄手里了吗?”
张建国皱了皱眉头,嘀咕道:“老爷子可是非常疼小湄。能把没人要的画儿留给她吗?”
“我说没人要了吗?”“泥鳅”瞪了张建国一眼,左手用烟斗敲了敲右手背,拿腔作调地说:“我知道你们两口子现在罗锅上山,钱(前)紧。小湄在医院住着,每天化验检查,打针吃药,急等着用钱。咱俩朋友一场,你有了难处,本来我应该挺身而出,可是我现在手头也紧,别的忙我插不上手,这个忙,我帮你了。既然你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你,咱哥儿俩没得说,这幅画儿你先搁我这儿,我替你找个买主,你看怎么样?”
“得,那我先谢谢你了,你真能把这幅画儿卖了,我不会让你白费心。”张建国点了点头说。
“你说这话可就远了,咱哥儿俩谁跟谁呀?放心,建国,我会想办法帮你找个好买主,别看这幅画儿不是名人画的,我得给你卖出个名人画儿的价儿来!”
“泥鳅”当下把这幅画留下,对张建国拍了胸脯,满应满许。让张建国觉得他这个人真够朋友,他的眼睛没看错人。
几天以后,“泥鳅”打电话把张建国约到一个饭馆。一见面,“泥鳅”手里晃悠着大烟斗,笑着对他说:“兄弟,那幅画儿让我出手了。”
“卖了?真够快的。行呀!生子,还是你有路子。”张建国吧唧两下嘴,说道。
“你托咐我的事儿,我能不上心吗?”
“卖了多少钱?”张建国似乎更关心这个实质性问题。
“泥鳅”淡然一笑,让服务员给张建国倒了一杯茶,煞有介事地说:“知道你等着用钱,我不能坐在家里等着人上钩呀。找了一个朋友,他正好认识一个香港的画商,我跟他一聊,敢情这位刚入道。我心说这就好办了,把那幅画儿拿去让他看了,他也不认识‘霄巨老人’。我跟他侃上了,跟他说‘霄巨老人’是一大名家,上了《中国书画家大辞典》,北京人就认他的画儿,这幅画儿是从我爷爷那儿传下来的,要不是急等着用钱买房,我才舍不得出手呢。没想到这个‘棒槌’还当真了,没打磕巴就要收这幅画儿。我心说遇上一个冤大头,不能不宰他一下。他问我多少钱出手?我一咬后槽牙,说了一个吓人的数……”
“你跟他要多少钱?”张建国听到这儿,心快提到了嗓子眼儿。
“泥鳅”却有意卖了个关子,笑道:“你猜吧。”
“那我哪儿猜得出来?你快说吧。”
“哈哈,我跟他要二十万港币!”
“二十万?这画儿值这个数儿吗?”张建国惊诧地问道。
“值不值的,我得先虚晃一枪呀!他一听我要二十万,一下缩回去了。”
“这么说你没卖?”张建国急切地问道。
“你听我往下说呀?没卖,我约你到这儿干吗?我一见他往回缩,也后退了一步,跟他要十五万。他说十五万也贵了。我心说这小子不懂画儿,倒懂得讨价还价儿。没辙,我跟他来回拉锯吧,拉到最后,五万块钱,他再也不肯往上添了。”
“这么说,这幅画儿卖了五万块?”
“怎么样?价儿不错吧。不瞒你说,我拿着这幅画儿,在圈儿里问了几个行家,他们说能卖出五千块钱就不错。五万块钱,兄弟,你也就是让我替你卖,换了别人,姥姥他也卖不出这个价儿来。当然了,也是该着你走‘字’儿,让我碰上了一个冤大头。”
“泥鳅”说着把手里的烟斗放在桌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袋子,拿出五沓子人民币,“啪”地往桌上一拍说:“点点吧!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钱要当面点,酒要对面喝。”
张建国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金,他用舌头舔着手指头,一张一张地把钞票数完,从里又抽一沓子,数出五千块钱,递给“泥鳅”说:“拿着吧,这是你的辛苦费。”
“泥鳅”笑道:“干吗,还给我打‘喜儿’呀?”
张建国看着他道:“我虽说不懂画儿,是外行,但行里的规矩我还知道。哪儿能让你白跑腿呀。”
“你这是哪儿的话?谁让咱俩是哥们儿呢?哥们儿之间帮点儿忙,还收‘喜儿’,你这不是骂我吗?”“泥鳅”推让道。
“咱们一码说一码,你不是说亲兄弟,明算账吗?拿着吧,这是你该得的。”
“泥鳅”从桌上拿起烟斗,在脸上蹭了蹭,笑道:“嗯,说你是实在人,还真够意思。得了,咱别为这五千块钱推来让去的了,真按行里的规矩,要‘成三破五’,我至少要拿一万块钱。这五千块钱就只当是我收你的‘喜儿’,这个情儿我领了。小湄,我得管她叫姐,她不是住着院吗?我也不便到医院看她。你把这五千块钱拿上,就当是我去看她了,表示我的一份人情。”
张建国说:“那可不行,你看她,给她送人情,那得单说,咱们现在说的是卖画儿的钱。这钱你必须收。你不收,小湄也会骂我的。你明白吗?五千块钱,你不会嫌少吧?”
“泥鳅”见张建国快急了,拿起桌上的五千块钱,退了一步说:“得,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这钱我就拿着了。改日,我再单去看我湄姐。”
张建国见“泥鳅”把“喜儿”收下,心里才踏实。一幅画儿刨去打“喜儿”的钱,卖了四万五千块,他觉得值。
咱们说这话是在几年前,当时四万五千块钱不是小数儿。您别忘了,他辛辛苦苦在副食店干了二十多年,一次性被买断工龄,他才净落三万五千块钱。张建国这么一比,心里自然会生出几分快意。
当时,也搭上钱小湄正生病住院,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还生死未卜,这笔钱无异于雪中送炭。所以张建国拿到这四万五千块钱,像是捧了个“金娃娃”。当然,他挺感激“泥鳅”,要不是他,这幅画儿怎么能卖五万块钱?他给“泥鳅”的五千块钱,是发自他内心的谢意。
其实,张建国哪儿知道他掉进了“泥鳅”布好的“迷魂阵”里。敢情“泥鳅”接手这幅画儿以后,又找了两位古玩行里玩儿书画的行家给掌了掌眼,两位都把这幅画儿断为齐白石的精品。那当儿,齐白石的画儿在拍卖市场上的行情正处在飙升时期。别说是齐白石九十岁的精品,就是早期的画儿,一平尺也在十万元左右。张建国给“泥鳅”的这幅《葫芦》大概有十六平尺左右,您琢磨它值多少钱吧?
“泥鳅”是买卖人。他知道好东西得在手里焐着,不能急于出手,眼下的行情是一平尺十万,焐几年,保不齐一平尺能到二十万,甚至三十万。这么肥的一块肉到了他的嘴边,他怎么舍得给别人呢?他来了一手“将计就计”,你张建国不是不懂眼,把“寄萍老人”看成“霄巨老人”了吗?我就照“霄巨老人”说事儿。他掂算来掂算去,拿出五万块来,先把这幅画给按在手里。为了迷惑张建国,他又玩了一手“遮眼法”,杜撰出一个香港的画商,瞎编了一个故事,弄得张建国深信不疑,感动得差点儿抹眼泪。
钱小湄眼里的字画儿,只是有字有画儿而已。张建国告诉她那幅《葫芦》卖了五万块钱,她乐得差点儿没从床上蹦下来。
“五万块!妈爷子!你别吓着我。真卖那么多吗?”她瞪着眼睛问道。
“我蒙你干吗?钱让我给存银行了。”张建国笑了笑说。
“嗯,先存银行吧,这么多钱,存银行,心里踏实。”
“还有利息呢。”
“想不到‘泥鳅’这小子还真能办事儿,看来,我以前错怪他了。”小湄顿了一下问道,“你没给人家点儿辛苦费?”
“能不给吗?他们那行有这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