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咱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不要用捐款的多少来衡量人类的爱心,那也是一种狭隘的向钱看啊。咱们是在为祖国尽忠尽孝,别的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芦淼又跑进充满了酸腐汗气闷热无比的网吧,继续下载资料。我呆坐在网吧门前,为了对抗腹中的饥饿感,无目的地东张西望。网吧的一侧好像是个小餐馆,不知为什么今天没有开张。不一会儿,来了一辆汽车,车上装满了汁水淋漓的塑料桌椅,还有一摞摞油浸浸的盆盆碗碗……原来是谁家结婚,把这家馆子连锅端了去烹喜筵,怪不得门脸冷清。斜对过,有一家卖纸花的小店,也不知是喜庆的花还是治丧的花。在我眼中,一派凄楚。
为祖国募捐(4)
浑身冒汗,然而心中发冷。如果要说这环游世界的旅程中,何时最伤感和悲戚,何时最惶然和心酸?就是在这岘港的网吧和餐馆门前。
我不知道我将看到怎样惨绝人寰的景象,我不知道即将开始的募捐在这异国他乡,会是怎样的结局。我们是几个毫无章法,没有组织,出海之前也素不相识的普通游客,此刻却被一场祖国的巨大灾难链接在一起。千万公里之外的灾区人民,此刻正在酷烈的煎熬之中,我们能做的却是如此之少!
两小时后,终于下载完资料。
这时,离预定的返回时间已经很紧迫了,根本来不及吃饭,只好空着肚子火速打车回港口。那个越南出租车司机非常狡猾,假装不认识路,带着我们绕道乱走(岘港是多么小的地方啊,港口又是那么明显的标志)。又完全推翻了事先说好的车价,加倍收钱,狠狠地宰了我们一道。看着那张黝黑而贪婪的脸,我想起当年的抗美援越,此刻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力主按他说的付钱,好赶快不再看见他。
事后同去的年轻人说我这样做,是纵容了坏人。我承认自己的软弱。因看了图片心中极度哀痛,对人性的幽暗,再也不想多瞄一眼,只求逃脱躲避。
我们在船门最后落闸之前终于回到“和平号”。晚上,几乎彻夜未眠,整理资料。每一幅图片的解说,都要事先准备好,翻译好。而且图片资料的前后安排顺序,我们也颇费思量。关于人选,大家都信任我,觉得这副担子非我莫属。不过我考虑到翻译已经是一位女士,如果再由我——一个半老太太来主讲,在音色和力度的搭配上,都会相对较弱。我建议由芦淼来主讲。一是换青年男子的声音,会让关于灾难和抗争的解说更具变化与力度,二是“和平号”上日本的年轻人很多,我们这边也派出同等年轻的阵容,更富有感染与号召力。人们总是对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有较多认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次抗震情况报告和募捐演讲,有大量的电脑操作部分,如果由我来操作,面对着日本的操作台,我老眼昏花手脚不麻利,万一有所失误,就可能影响整体效果。如果由芦淼来操作,我觉得安全系数要大很多。
我没有征求芦淼的意见,就在大家的讨论会上提出我的看法。我说,这不是我推诿责任,害怕担重担,才这样建议。如果是从容不迫地谈中国传统文化等等,我绝无二话。但面对着这种非常时刻,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现在国难当头,我们面对外国人讲述自己国家的灾难,我觉得芦淼外语好,操控计算机熟练,所有的图片和资料又都是由他下载的,心中有数。所以,他是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如果担忧他在语言和表述方面较之我有所欠缺,我会在今天晚上和他一道,一张张地研究怎样的语言表达,才能达到最适当的分寸感。在这方面,请大家放心,我会竭尽全力。我决不是推诿责任,请想想看,如果放映资料正在关键处,台下的听众们泪眼婆娑,我这里突然操作失灵,只得马上找技术人员上台,还要经过翻译来协调,这种场面一旦出现,听众一定会分心,整体效果必然受影响。如果说,芦淼出马,只有一个语言表述的弱项,经过我们一夜的准备,这个弱项可以得到弥补。倘如果是我主讲,在仪器操作方面的劣势,是无法弥补的。万一出了纰漏,我在台上手忙脚乱地乱摁按钮,技术人员七手八脚地上台帮忙,就让会场上积攒起来的庄严肃穆的气氛变味道……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为祖国募捐(5)
我刚开始提出改由芦淼主讲的时候,大家听都不要听,异口同声地反对。待我把以上意见一一陈述之后,大家沉默了许久,最后表示同意。
会议之后,分头开始准备。芦淼阴沉着脸,不爱搭理我。我能体会到他本来以为在岘港奔波一天,饥渴之中下载完了资料,任务就完成了,不想面临的是更大的挑战。
我说,你不要怨我让你担这样重的担子。这是从大局出发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说,我很紧张。要是讲不好,就给祖国丢脸。
我说,紧张是必然的,这没有什么了不起。适度的紧张,会让我们有更大的能量迸发出来。你想不想为灾区人民做点事?
芦淼说,那还用说吗?!
我说,是啊。隔着这么远,我们不能用手刨土,不能搬开水泥板,不能送去干净的饮水和方便面,不能伸出胳膊献血……我们能做的只是在这滔滔太平洋上,向“和平号”的乘客们,报告我们的灾情和中国人民目前所做的奋斗,以此表达我们的拳拳之心。你不用考虑自己的形象是否最佳,也不用考虑下面听众的反应,就按照我们的意愿来讲。尽力而为,竭尽所能,目前,这就是一切。
我虽这样鼓励芦淼,但我深知面对着一船外国客人,他这个主讲人的责任重大。这是此刻他能为也是必须要为祖国做的事情,别人无法分担。
第二天上午,我们全体到了预定的会场,进行了演练。我们要确保每一个环节都没有闪失,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祖国和灾区人民贡献一点点绵薄之力。
下午,船上最大的会议厅,坐满了日本人。站在台上,面对着陌生的面孔,我有一个很短暂的时间,突然深深疑惑起来——向这些素不相识的外国人(他们之中有些人的亲属,还曾侵略过中国),呼吁救援灾难中的我的祖国和人民,会获得怎样的回应?
吉冈先生亲任主持人,先是让我们各自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进入了赈灾环节。全场默哀3 分钟,那一瞬,容纳数百人的会议厅安静得如同旷野,听得见舷窗外太平洋不息的涛声。
然后,中方开始了演示和宣讲。
芦淼和中国旅行社的王莹女士,站在惨白的光环中,以一种低沉而缓慢清醒的语调,描述着我们那远在千万里之外的祖国,发生的惨绝人寰的天灾,描述着英勇的人民如何在灾难中相濡以沫奋起救灾……
我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唏嘘之声,我看到晶莹的泪珠从一张张酷似我们的同胞,然而却是异国之人的面庞上缓缓滑下……在这一瞬,我确切相信了人类的良知和慈悲,有着超越种族和国界的光芒。
结尾的那张图片,是一个中国孩子从塌垮的废墟之中伸出的一只小手。经过屏幕的放大,那只伤痕累累布满尘埃的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芦淼走过去,把自己的手放在那只手上。芦淼身高1 米八以上,他的手掌比一般人显得厚实,但在这只渴望援助的手面前,仍然是那样单薄和微小。
所有的期待,都在这手与手的相叠中传达。
会后,开始了紧张的募捐策划。因为决定由我在新加坡飞回北京,将和平之船捐出的善款以最快的速度转交中国红十字总会,这样船上的有效捐赠时间,就只有22日一天。日本是一个使用信用卡非常普遍的国家,尤其是和平之船上,人手一卡,完全禁用现金。哪怕是买一张明信片一支牙膏,所有的交易都必须刷卡,但这一次捐款限用现金,这就给很多人出了难题。他们的现金不多,大家说如果能容他们在新加坡ATM机上提取现金,就可以多捐一些了。
我们重申“礼轻情意重”。捐款不在多少,重在情谊。
日本的志愿者连夜找纸箱子做捐款箱,小文和芦淼,还有翻译小唐等,一大早就背上了募捐箱,站在饭厅门口,向每一个走过的人,解说灾情,呼吁捐款。吉冈达也先生更是身体力行,和志愿者们站成一排,大声呼吁捐款。他开玩笑说,谁要是一点款都不捐,要想通过这道人墙,恐怕不容易……
有一位老人家,已经70多岁了,她说,我也要为中国的灾民们贡献力量。我老了,别的事情干不成了,我就背上一个捐款箱,见到人就去募捐吧。小文把她募捐时的形象拍了下来,真是非常美丽的老太太。最重要的是,仁慈使人美丽。
紧张的一天过去了,晚上,吉冈达也先生兴奋地告诉我们,他们从来没有取得过这样好的募捐纪录,比以往任何一次募捐都要辉煌。
第二天,也就是5月23日,吉冈先生非常郑重地把封好的捐款交到我手上,周围的人们都撒下了热泪。吉冈先生还说,希望我能向中国红十字总会表达他们的心意,他们很想知道中国灾区目前最需要怎样的专业帮助,他们可以立即组织救援队伍赶赴灾区。
24日凌晨,我从新加坡机场起飞,6个小时后,到达北京机场。这种红眼班机,让人昏昏欲睡,但我却一分钟也不敢大意,在暗中目光炯炯地盯着我的包,包内装着巨款,这可是和平之船上千名乘客的心意,万一出了差池,担待不起啊。7点多出了机场,我顾不得满脸倦意,用冷水激激脸,直奔中国红十字总会。
清晨的北京,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街道,一点变化也没有,陌生的是空气。海上的空气无比新鲜,带着薄荷的清凉,城市的空气,则有浓郁的汽油味,令人的肺叶不敢舒展。
因为是外币捐款,要到二楼清点。这些款子里,有日元、美元、欧元,还有人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