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害羞地笑了笑。虽说他不赞成这样的看法,爱玛还是确信她没有说错。
“今天上午你就要走吗?”
“是的;我爸爸要来接我一起回去,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了。他随时都会到的。”
“难道五分钟的时间你都挤不出来去看望一下你的朋友菲尔费克斯小姐和贝茨小姐吗?太不幸了。贝茨小姐喜欢争论,意志坚强,恐怕你也受到潜移默化了吧。”
“是啊——我已经去看望过了。我恰好路过那里,于是就顺便进去了。这件事做得很对。最初我只想坐三分钟的,由于贝茨小姐有事出去了,因此我便多呆了一会儿。她不在,我认为应该等她回来。别人见了她这个人或许会笑话她的,一定会这样;谁都轻视她。我觉得应该去看望一下,然后——”此时,他若有所思,站起来向窗口走去。
“总而言之,”他说,“伍德豪斯小姐,或许——我想,你可能已经察觉到——”
他凝神注视着她,好像要把她的心思看透。她几乎惊得目瞪口呆。这好像预示着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而她却希望此事不要发生。因此,她强迫自己说话,希望借此转移话题。于是,她轻声地说道:“我很赞同你这样的做法。你去看望她们是理所当然的——”
他默然无语。她猜想他正在注视着她!也许正在回味她刚刚讲的话,想琢磨出其中的含义。她听到了他的叹息声。当然,他有理由这样做。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她是在鼓励他。一阵难堪过后,他重新坐下来了,语气坚决地说道:“我原本想,如果我能把余生献给哈特菲尔德,那太令人幸福了。我对哈特菲尔德产生感情了——”这时,他又保持沉默了,又一次站了起来,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他比爱玛所预料的更倾心于她!要是她父亲不来的话,谁也无法想像会有什么结果。稍过片刻,伍德豪斯先生走了过来。他强打精神,静下心来。
接着,只过了不一会儿,眼前的这场尴尬局面就消失了。威斯顿先生有事要办时,总是雷厉风行的,对没有把握的事从不轻易下手,对不可避免的事情也不会延迟。他说:“时候到了,你该走了,”弗兰克·邱吉尔虽然在唉声叹气,而且的确如此,也只好答应了。他站了起来,向他们辞别。
“我会随时了解你的情况,”他说,“我感到莫大的快慰。我会听到有关你们的一切情况。我已经让威斯顿太太随时写信给我。她愉快地答应了。哦!对远在异地他乡的亲人思念时,能有个女人跟我保持通信联系,那太幸福了!她会告诉我一切情况的。见信如见亲爱的海伯利。”
他们讲完后,友好地握手道别。弗兰克·邱吉尔走出屋子,门很快被关上了。这次他是急急忙忙离开的——他们的见面也很短暂,他就这样离开了他们。他离开后,爱玛觉得很伤心。她不难想像他走后对于他们这个小小的社交圈子是多么大的损失,她甚至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个变化实在太不幸了。自打他来海伯利后,他们几乎每天都要见面。毫无疑问,他呆在伦多尔斯的这两个星期是令人愉快的——而且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每天一大早,她都急不可耐地跟他见面,而且一直相信他思维敏捷、谈吐高雅、文质彬彬、殷勤周到!那两个星期太让人留恋了,现在重新回到哈特菲尔德以前的那种生活,真是令人无法接受!最令她高兴的是,他几乎已经告诉了她,他对她产生了爱情。至于他的这种感情是否真挚和强烈,那暂且不提。不过,眼下她确信,他的确在热恋着她。这种信念,加上其他种种猜测,使她认为自己没准儿也对他有某种感情了,虽说以前她一再提醒自己千万别忘乎所以。
“我相信是这样的,”她说,“总是萎靡不振,神经兮兮的,觉得对家里的一切都烦透了!我恐怕陷进去了,假如不是这样,那我就是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人——起码好几个星期都是如此。是啊!一些人觉得是件不幸的事,而另一些人则持相反的意见。纵然不是为了舞会,为了弗兰克·邱吉尔吧,有许多人一定会跟我一样感到惋惜。不过,奈特利先生呢,会幸灾乐祸。现在他如愿以偿了,他可以跟他那个亲爱的威廉·拉金斯共度良宵了。”但是,奈特利先生并未如她所想像的那样高兴。他说不是因为自己而觉得惋惜,要是他这么认为的话,他那非常高兴的样子会让他不攻自破。他语气坚定地说,是因为别人的失望而使他觉得可惜,还亲切地对爱玛解释道:“爱玛,你跳舞的机会实在少得可怜。这次舞会没搞成,真是太遗憾了!”
她在见到简·菲尔费克斯之前那些日子里,一直认为简对此一定会大失所望。然而,她见到简时,她那郁郁寡欢的样子令爱玛反感。但是,前些时日,她头疼得厉害,身体一直不好,她姨妈还说,即便是舞会如期举行,简也是参加不了的。把那种不恰当的冷漠态度说成是因为身体不好导致的,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第十三章
爱玛一直确信,自己爱上他了。她觉得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最初在她看来,已经深深爱上他了。可后来她又认为只不过是有点儿爱上他而已。只要听到别人正在谈论弗兰克·邱吉尔,她总是很快活;更何况,正是由于弗兰克·邱吉尔,她现在看到威斯顿夫妇,心情跟以前迥然不同。她常常对他牵肠挂肚,企盼他给她写信,就是想知道他近况怎样,他舅妈的病好了没有,他今春有没有机会再来伦多尔斯。而另一方面,她又不让自己沉湎于郁郁寡欢中。第一个早晨过后,她尽量找点事儿干干。她还是没有闲着,心情也很愉快。虽然她喜欢他,但是他也不是至善至美的人。他时时闯进她的大脑。她在坐着画画或者干针线活时常常为他们恋爱的过程和结果设计出许多十分有意思的方案,拟定词藻华美的信件,想像滑稽有趣的对白。尽管这样,在她的想像中,他每次向她表明心意时都碰了一鼻子灰。他们之间仅仅是一般的同志关系。分手时,他们会恋恋不舍,但最终会各奔前程。每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就觉得并没有陷进去很深。以前她曾拿定主意,永远不嫁人,永远和她的父亲在一起,可是,那种强烈的爱情无疑会让她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我认为自己并未说过什么牺牲的话,”她说,“在所有的谈话中,我都巧妙地作了回答,从没有使用过牺牲这个词。我是这么猜想过,也就是说,并不一定嫁给他才会拥有幸福的生活。这反而大大有利于我。我相信,我不会让自己深深地爱上他。我已经有过一次了。我不会重蹈覆辙的。”
总之,她本人对于他的感情所持的观点也一样令她高兴。
“他一定爱得很深——一切都证明了这一点——的确是爱得很深了!他下次再到海伯利来的时候,要是他的感情始终不愈,那我就得特别小心,千万别让他误会了。我已经拿定主意了,否则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我的意思并非指我以前一直在欺骗他。不;倘若他相信我们有相同的感觉,他就不会自寻烦恼了。如果他觉得我是在欺骗他,那他在分手时的一言一行就会是另一回事了。总之,我最好还是小心为妙。这只是假设他对我的爱忠贞不渝。不过我搞不清楚,他的感情会不会变。我想,他不会这样——我压根儿就不希望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的感情热烈奔放,可是我觉得可能性很大。总的说来,经过仔细权衡,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过深地陷进去,我觉得非常欣慰。过不多久,就又恢复正常了——到那时,那件美好的事情就会烟消云散了。常言道,一个人一生中总会经历一次爱情。因此,没必要想得太多,一切都会恢复往日的平静。”
他寄给威斯顿太太的那封信,爱玛也看过了。她看信时心情有些激动,因此最初她对自己的感觉有点怀疑,觉得以前没有料到那些感觉的力量如此之大。信写得很长,而且写得不错。他在信中叙述了外地和当地的一些十分有趣的事情!诉说了有关此次旅行情况和他的所感所想,他所有的爱!感激和崇高的敬意都流露于笔端。字里行间没有什么道歉和关心的话语,只有对威斯顿太太表达了真情实感的词句。他从海伯利去恩斯科姆,对两地的社会生活作了分析和比较,由此可以看出,他对这方面的感受相当强烈了,同时也透露出,出于礼貌,他只点到为止,要不然,会写得更多。信中还多次提到她本人的名字。每次谈及时,都带着一种快活的联想,要么夸奖她,要么重温她所说的话。信中最后一次出现她的名字时,尽管没有说出那么多恭维的话,但她还是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魅力所在,而且承认他给了她最高的评价。在信笺的最下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你知道,星期二我没能抽出时间去看望伍德豪斯小姐的那位美丽的小朋友。请代我向她道歉和告别。”爱玛深信不疑,这全是冲她而写的。他没有忘记,哈丽埃特只因为是她的朋友。他那些有关恩斯科姆的叙述和预料,跟她想像中的没有什么两样。邱吉尔太太还未完全康复;他还不敢敲定何时再来伦多尔斯,甚而至于连想都不敢想。
话又说回来,虽然他用浓重的笔墨叙述自己的情感,而且动人心弦,令人高兴,但是,当爱玛折好信还给威斯顿太太时,她发现那封信所激发的感情并未持续多久——没有他,她照样自由自在地生活,而且他也该像她那样。她依然坚持原先的看法。这时,她给他拟定了一个计划,要让他获得安慰和幸福,这样一来,她心里更加踏实了。他在信中谈到哈丽埃特,并称她为“美丽的小朋友”,爱玛便空发其想,想让哈丽埃特跟他谈恋爱。这有可能吗!不。毫无疑问,哈丽埃特比不上他那么聪明。然而,她那张可爱的脸蛋和热情大方的行为已经给他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