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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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仪-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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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酒菜,两人一直吃到黄昏方歇。其中一样盘丝状的点心,方诸盯著看了好久,却一直没有下筷子。星君见了,道:“此物色泽嫩黄,香脆松酥,色、香、味俱全的好东西,上仙为何踯躅不前?”
  方诸老实道:“我在山里独居时,向来只食生果,这般烹饪之法,见所未见,且其形态秀丽,甚是可爱,不由……”
  星君瞧著他,笑眯了眼:“此物名唤茶饊,乃凡间江南一带一道传统点心。若论做法,其实并不繁复,故上仙可放开大食,横竖很快即可再做一份。”
  方诸垂眼默了片刻,终是将萦绕心头许久的那句话道出口:“此事於我,仍是略显复杂,或许……他日我可以再度登门,向星君请教?”
  说完这句,心中竟有一丝忐忑。
  星君望著他清亮的眸,眼角一弯,双唇轻启:“好。”
  一语落,方诸忽然觉得,这满园的桃花绽得更欢了。
  帘外风起,草卷花舒。
  九重天宫之上,云起云落,看人间几朝更迭。天上地下,只有那桃花依旧,飘落无声……
  方诸睁开眼,眼前暖风不再,桃花不复,惹了尘埃的布幔之上,只有一方掉了漆的画梁。

作家的话:
经过一番斟酌,子龉还是决定将《两仪》定性为轻松文,後面也会多一些小欢乐,让大家看起来可以嘴角轻扬 (*^__^*)

☆、第十四篇

  他一掀开身上厚实的被子,寒风立马灌了进来,激得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寒战。他侧过眼,见边上放著一叠袄子,颜色式样,皆是陈款,视之颇为眼熟。他很快忆起,这是允梓墨穿了好几年的旧衣裳。
  方诸忍著胳膊上的冻伤,随手拿了一件裹上身穿好,方捱到窗户旁边将窗叶子推开,霎时,一片凋败之色扑棱棱撞进眼来。薄雪之下,但见石桌冰冻,花木枯萎,一院窗棂凋敝,彩色剥蚀,放眼望去一派凄凉。
  没错,此间便是允府无疑了,方诸叹了口气。
  他拉著窗扉刚要阖上,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喊,似是从书房的方向传来的,心下不由一动,关好窗户便出了房门。
  允府人丁单薄,自打允梓墨的挂名老爹归西起,家里除了他这个突然披麻戴孝从天而降的失忆少爷,便只庄叔一个管家,并三两个小厮厨娘,稀稀拉拉几个人凑活著过日子,而就在他与秦飞卿月白楼一会之前不久,家里最後一个年青仆人还请了辞,留下允梓墨与庄叔两个伶仃相依。所以,倘使允府此时还能有人,那便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来了贼。不过,允家连续三代都是两袖清风的小吏,一无丰厚的俸禄,二无馋人的油水,渐渐家道消乏,到了允梓墨这一代,更是只剩下了金银不名锦绣不饰的一穷二白,连自家少爷都穿了好几年旧衣赏了,宅子里又哪来值钱东西能让小偷惦记?
  既非胆肥眼钝的贼,那就只剩下一种情况了。
  方诸微凝眉,猫著手脚往书房去。
  不知何故,满院花灯悬檐,红绸绕梁,门上窗上廊柱上,到处贴满了大红双喜字。在雪光照映下,那大红色愈发显得夺目,照的方诸连脑子都晕了起来。
  离得越近,那喊声就越清晰,到了书房门外,方诸才听出来,那声音不是一般的喊叫,而是小童的朗朗读书声。他犹疑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
  锦罗纱帐之中,一个白衣少年侧身卧于榻上,他一手懒懒撑著脑袋,另一手高高举著一册诗经,正拉长了调子一句句诵读。
  “……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字正腔圆,有模有样。
  讶异之余,方诸暗暗赞叹一声,又掩嘴咳了咳。
  少年眼光一挑,落到了方诸脸上,见他微微张口,吐出了两个字:“空雨。”眼光打个旋,又敛了回去。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获,十月陨蘀。一之日於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
  一头狐狸念这麽一句……方诸眼角抽了抽,轻叹一声,举步向那小狐狸走去。小狐狸似是压根没看到有人来,翻个身仰面躺著,依旧旁若无人地大声念他的诗,一条二郎腿翘得高高的,应著自个诵声摇来晃去。
  方诸望著他,心情有些复杂:“救我回来的,可是你,空雨?” 
  小狐狸顿了顿,眼角重重瞥他一眼,声音扬得更高了。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
  方诸再叹一声,心忖这位小爷脾气格外出众,还是改天问问他大哥罢,便转过身子。岂料这一转身,正好牵动了腰上的冻疮,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诶,”小狐狸突然道,“你干嘛老叹气?”
  方诸登时顿足,艰难地转过身。
  小狐狸将书册抛到案上,腾地跳了起来,几步跨到方诸面前,鼓腮瞪著他:“若论运气,你可真是天上地下一朵奇葩!你要是还顾影自怜,天底下的人还要不要活了?”
  方诸微微睁大了眼,眼里波光涌了涌,又徐徐沉静下来。
  是啊,想那人间芸芸众生,穷者想富,富则求贵,孑然时盼佳偶,病疾时期康健,一不留神就变得欲壑难填。他方诸天生仙胎,位居天庭要职,福泽既深厚,享世又无忧,上可入天,下可入地,将凡人穷尽一生都没求到的事,全给一一做足了,这样的他,确乎很是好命。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方诸总是觉得,自己似乎少了些什麽,又多了些什麽。
  而且,被这麽一头小狐狸说教……方诸有些脑仁发疼。
  小狐狸又道:“连我大哥都说,看你现在仙元涣散,形同凡人,都不跟你计较过去那笔账了。哼,还答应照料你,保你性命,我那大哥真是有够傻的!”
  方诸道:“你说的是。我……的确造了不少孽,对不住你们。”
  鼻孔里轻哼一声,小狐狸又倒回榻上,抱了篮南杏仁吊儿郎当地嚼。他瞟了瞟方诸,含糊不清地道:“嫂子过会子还要过来教我认字呢,你可以走了!”
  小子,这可是我的府邸,方诸心道。
  等等——嫂子?方诸眼中一亮:“音尘真的被你们救出来了?”原来桃花林中小狐狸说的话,也不全是作假。如此看来,是海棠仙子将他从魔宫外捡了回来。
  “不错。”
  他的问题立刻有了应答。不过,答这两个字的,可不是那头躺在榻上鼓著腮颊大嚼特嚼的小狐狸。
  方诸猛一转身,咬牙吸气的疼痛中,看到了一张阔别已久的脸。

作家的话:
小狐狸所食南杏仁,是甜杏仁的传统称呼,属杏仁中无毒害者。苦杏仁(亦即北杏仁)可就不宜食用了,所以小狐狸虽是狐妖,苦杏仁甙并无大碍,不过爲了不让他吃坏肚子,子龉还是特地标明是南而非北。

☆、第十五篇

  “上仙就这麽出来了,身体可还有不适?”来人翩然立在门口,望著他微笑。
  “并无大碍。”方诸强笑著迎上去,“倒是你……”
  “在醉峰中关上这许久,反倒通透了许多,如此看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说得方诸赶紧吞下致歉的话。
  来人翩翩上前几步,将臂间黑色大氅披到方诸身上,方诸连忙接过,自个系好带子,听她道:“天正雨雪,甚是寒冷,上仙已受了冻,仔细莫要再伤了风。”
  言辞诚挚,神色关切,一颗轻描淡写赤诚心,同当年相比,并无二般。方诸暗自叹口气,感激地对她点点头:“有劳了,音尘。”
  海棠仙子微微弯起双唇,笑容宛若一抹罥烟:“氅子是从仙殿顺手带回来的,音尘不过是借花献佛。”
  “嫂子,今天是不是要教新诗啊?”小狐狸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方诸略一回头,正好对上他气鼓鼓的眼,眼中警惕,就好像打量著一名花里花哨的……奸夫,不由感到一阵好笑。
  海棠仙子摸摸他脑袋,霭声道:“今日妖王有事召见,嫂子给你放课一天。”
  方诸心头一个咯噔。
  妖王?
  小狐狸啊了一声,伸手捉住音尘的袖子,仰视她的眼中含著一丝委屈:“嫂子,明儿姑苏城要开斗文大会,魔宫最近来了个厉害先生,又是说书又是习字的,搞得那些家伙获益匪浅,我这两下子一定不够用啦!”
  方诸见状,插嘴安慰他道:“听你谈吐,已是甚好。况且你年纪尚小,念书又念的迟,敢於与会已是相当本事,不论胜负与否,实都无妨。”
  你这麽头小狐狸,是输是赢,又有谁会注意?
  一扭头,见音尘正感激地笑望著自己……
  方诸干干一笑。
  小狐狸瞪了他一眼,再看向自家嫂子:“那我就等你跟哥回来,你再教我念新诗好了!”然後压著脸上那股得瑟劲,欢脱扑到榻上,抓了篮子继续大快朵颐。
  音尘笑著应允:“乖乖在家待著,嫂子给你带蜜饯回来。”
  鼓囊的腮帮里吐出一个字:“好!”一大口果渣子喷出来,看的音尘含笑摇头。
  方诸袖手站在檐下,心头一时崎岖。
  一千多年前,狐狸空阳因招惹王母座下的雀仙,被他这个司情吏打回原形,此後千年听他忠告,清修倒是清修了一番,只可惜之後又牵扯上他门下的海棠仙子音尘,结果好不容易重新修得的千年道行,一晌之间又作了云烟散。
  至今数百年过去,期间空阳便是天不亮就起来打坐,夤夜时还勤奋修炼,饮则朝露,食则浆果,在此基础上再比旁人多花上十倍心力,他现在的修为,也不可能达到莲舟之上。可那天在方诸仙山山门之外……
  再说小狐狸空雨。在桃花林中那面法镜,凭他一头撑死不过几百岁,连狐狸尾巴都时不时露出来的狐妖,此等本领又如何办得到?
  还有音尘,即便她真的因为好不容易出了醉峰,闲来无事想出门透口气,上街溜达溜达,也不可能正巧就晃到人迹罕至的魔宫门口。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一不留神就逛到魔宫门前,又碰巧在他差点死透时捡到了他,以魔尊的脾气,又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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