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的《石壕吏》以错觉始又以错觉终,以悬念始又以悬念终,错觉与悬念给这“至今已觉不新鲜”的“万口传”的杜诗又增添了多少艺术魅力啊!
曲阜师范大学《语文函授》1992年第5期
赵、高、宋、晁——《水浒》姓氏趣谈
《水浒》中的梁山泊一百零八将共用了七十七个不同的姓,显示了农民起义军广泛而深厚的群众基础。但姓氏的覆盖率虽然很高,却唯独没有“赵”、“高”二姓。这两姓都是大姓,特别是“赵”姓,处在百家姓之首,还是宋朝的国姓呢!从表面上看,作者这样的安排似乎有违农民起义军“八方共域,异姓一家”的宗旨,其实却是有着深刻的匠心和强烈的感情因素的。因为作为梁山泊农民起义军对立面的封建统治集团两个最大的代表人物,就是姓“赵”的皇帝赵佶和姓“高”的太尉高俅。很显然,作者让农民起义军首领中没有姓“赵”和姓“高”的,或者说作者有意让农民起义军首领排斥了姓“赵”和姓“高”的,这在当时那个以姓氏作为家族系统标志的时代,就更能强烈地表现出农民起义军同以赵佶和高俅为代表的封建统治阶级势不两立、血战到底的革命气慨,表现出作者鲜明的褒贬之意、爱憎之情。
更有趣的是,把梁山起义军前后两任领袖宋江和晁盖二人的姓合起来,谐音便成了“宋朝(晁)”。宋江固然史有其人,但晁盖却是作者的虚构,而晁这个姓却是非常少见的,作者特意选用这个姓,显然是别有深意的。而这种姓氏上的巧合又恰恰是与作品的主题思想不谋而合的。赵皇帝和高太尉是败坏宋朝的罪魁祸首,梁山起义军就是要“杀去东京,夺了鸟位”,取代赵、高而一统宋朝的天下,他们才是复兴宋朝的新生力量,是大宋王朝的真正代表。从这个角度看,《水浒》的主题就应是既反贪官(高俅一类),又反皇帝(小说对赵佶的揶揄和否定是显而易见的),而唯独不反宋朝的了。
原载《周末》1992年12月5日
转载于《新民晚报》1992年12月26日
《北京日报》1992年12月17日
《文摘旬刊》1993年1月8日
《阅读与写作》1993年第5期
《大众日报》《长江开发报》等
能这鉴样 赏《醉妆词》吗?
一部汰劣择优十分谨严的文学选本,尚不敢断言篇篇都是无可争议的名篇佳作,时下那类贪大求全、动辄收录上千篇作品的断代诗词鉴赏辞典,也就难免鱼龙混杂,把下乘之作也收录其中并当作精品而赏之了。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唐宋词鉴赏辞典》对王衍《醉妆词》的鉴赏(见该书第158页),就大可值得商榷。
《醉妆词》录之如下:
“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
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
这篇鉴赏文章在开篇写道,《醉妆词》的作者“王衍是五代十国时前蜀的亡国君主,他不问朝政,生活荒淫无度。这首《醉妆词》就是他的生活写照”。显然,对词作的内容,鉴赏者在这里是持否定态度的。这首词也的确是一首格调低下,内容鄙俗,*裸表现寻花问柳的糜烂生活的淫词浪曲,历来为人所不齿。然而在鉴赏正文中,鉴赏者竟一反开篇定下的否定基调,而把词的主旨归结为“极写恣意游宴的乐趣”,“创造出一个处处花柳、触目芳菲的环境,表现了流连赏玩、耽于淫乐的情景”。由此看来,《醉妆词》简直成了一首格调高雅、意境优美的游春词了,那里还有什么“不问朝政、荒淫无度”的影子?但稍有古典文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词里的“寻花柳”就是玩弄女性的“寻花问柳”,而绝非什么“处处花柳、触目芳菲”的赏景。词的主旨正如词牌“醉妆”二字(该词牌为王衍首创,因而词牌即题目)所示,就是“酒色”二字,它以怡然自得的笔调,露骨地展示了词人*形骸、荒淫无耻的宫廷生活,*裸地刻画了词人沉湎酒色,难以自拔的丑态,宣扬着一种消极腐朽的享乐主义人生观。可这篇鉴赏文章却偏偏避实就虚,避重就轻,连最起码的古典文学常识也不顾,把耽于女色的“寻花柳”理解为到自然里寻花观柳的纯粹赏景,这纯是为了欣赏而无原则地溢美了。
在鉴赏文章的后半部分,鉴赏者对“只是寻花柳”和“莫厌金杯酒”二句更是随心所欲地玩味不已,说这两句“表达了赏景和酣饮之间互为因果的关系;而‘只是’、‘莫厌’二词则又将人流连忘返于良辰美景、沉湎于赏心乐事的一种极端的追求欲望表现了出来,艺术效果是很强烈的。”明明是*奢侈的沉湎酒色,却硬说成是格调高雅的“赏景和酣饮”,是“流连于良辰美景”;“莫厌”、“只是”二词强调的无非是这个亡君浪子时时过着不问国事、纵情酒色、醉生梦死的糜烂生活,又何来“很强烈的”“艺术效果”?
《醉妆词》在艺术上也是极平庸的。语言直露浅薄,手法单调稚拙,无含蓄之韵,少意境之美,如果将它与同是五代亡国之君的李煜词相比,就更见其粗鄙低下,不堪一读了。可鉴赏文章却说“该词顿挫有致,又特别显得珠圆流走,音节上十分谐婉”,这样的分析,简直是无中生有的向壁虚构了。
《光明日报》1993年4月29日
奇情最惊俗 简淡格自高——《阅微草堂笔记。柳青》赏析
除了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明清笔记小说中的佼佼者自然要数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了。但前者华章满目,家喻户晓,后者却因其思想和艺术上的逊色而相形见绌,鲜为人知。其实,《阅微草堂笔记》还是不乏精彩篇章的,《柳青》就是一篇思想性和艺术性俱为上乘的佳作。
原文不足三百字,兹录如下:
亲党家有婢名柳青,七八岁时,主人即指与小奴益寿为妇,迨年十六七,合婚有日,益寿忽以博负逃。久而无耗,主人将以配他奴,誓死不肯。婢颇有姿,主人乘间挑之,许以侧室,亦誓死不肯。乃使一媪说之曰:“汝既不肯负益寿,且暂从主人,当多方觅益寿,仍以配汝。如不从,既鬻诸远方,无见益寿之期矣!”婢泣数日,竟俯首荐枕席,唯时时促觅益寿。
越三四载,益寿自投归。主人如约为合卺。合卺之后,执役如故,然不复与主人交一语。稍近之,辄避去;加以鞭笞,并赂益寿使逼胁,讫不肯从。无可如何,乃善遣之。临行以小箧置主母前,叩拜而去。发之,皆主人数年所私给,纤毫不缺。
后益寿负贩,婢缝纫,拮据自活,终无悔心。
余乙酉家居,益寿尚持铜磁数事来售,头已白矣。问其妇,云已死。
这篇小说叙述的是关于“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的故事,而作为情节发展内驱力的则是婢女柳青对小奴益寿矢志不渝的爱情。作品正是通过这一段可歌可泣的、充满了奇情异彩的爱情故事,着力刻画了一个始而为情不惜失身,继而又为情“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惊世骇俗的奇情女子形象。
故事一开端,就交代了婢女柳青在七八岁时被主人指为小奴益寿之妇。不过作品并未由此正面展开对二人爱情关系进展的叙写,而是直接把情节推进到柳青“年十六七,合婚有日”之时。情节至此急转直下,“益寿忽以博负逃”,且“久而无耗”,婚事顿成泡影,这就使柳青一下子掉进了痛苦绝望的深渊。但更为严重的是,她还由此面临着两种难堪的选择:一是远嫁“他奴”,一是给主人当“侧室”。这两种选择对柳青来说俨然成了一块爱情的试金石。如果她与益寿的婚姻不是建立在深厚、真挚的爱情之上的,如果柳青对爱情的态度不忠贞、不专一,那么无论是下嫁他奴为妻,还是上嫁主人为妾,对于一个没有任何人身自由的婢女来说,都是相当不错的选择,因为这毕竟可以使她立刻摆脱寄人篱下供人役使的奴隶处境,而且,益寿逃的“久而无耗”,柳青又未与他真正完婚,思想上更没有“一妇不嫁二夫”的顾虑。但她却以两个“誓死不肯”作回答,明确表露了她非益寿不嫁的决心,这就再明白不过地表明了她对婚姻的选择既不是随遇而安,也不是以金钱门第为重,她对益寿的“誓死”依恋正是基于十几年来培养的深挚的爱情。的确,作为一对从小就明确了婚姻关系的奴婢,一样低贱的出身,一样不幸的境遇,加之以漫长的时日,加之以封建社会一般青年男女所难有的朝夕相处的特殊环境,不产生那种“海枯石烂不变心”的爱情倒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可以说,柳青对益寿的“誓死”不移的爱情决不是囿于封建礼教的“一妇不嫁二夫”的陈腐观念,而是出于真正意义上的爱情。
但柳青在争取自由幸福的爱情生活的斗争中,并没有重蹈她的先辈们常走的复辙,即像刘兰芝们那样,消极地以死这种放弃现世幸福的决绝之举,来表达她对这个非人道的不合理社会的强烈反抗。柳青的奇异之处就在于她最终没有选择以殉情这种事实失败的追求爱情的极端手段。她要做一个胜利者,她渴望去享受积十多年心血培育出来的爱情之果,她愿为实现她的爱情理想而献出自己的一切。因此,当“一媪说之曰:‘汝既不肯负益寿,且暂从主人,当多方觅益寿,仍以配汝,如不从,即鬻诸远方,无见益寿之期矣’”时,柳青“暗泣数日”,反复权衡利害之后,毅然作出了不惜献出处女的贞操来换取将来和心上人永久团聚的决定。柳青作出这决定的前提是主人要“多方觅益寿”,在找到益寿以后,“仍以配汝”。显而易见,柳青是要以暂时的失身来换取将来和心上人的永久团聚。这显然要比远嫁他奴、永无团聚的希望或一死了之所受的痛苦、磨难更大,可这却能使她得到人生最大的、最甜美的幸福。她是为争取自由幸福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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