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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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乡-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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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感情却比自己还强烈,还活跃,所以总不要刺激她才好。 
  覆在她头上的那一丛树,异样地褴褛、粗糙、犷野;所以姚伯太太就暂时把自己那种饱经风霜、心疲神劳的情况抛开,而琢磨起那些杉树来。那一丛树,一共九棵,它们里面没有一个枝子没受过狂暴天气的摧折、砍削、扭捩的;因为只要一有坏天气,它们就毫无办法,只有俯首帖耳,忍受蹂躏。它们之中,有一些已经枯萎、劈开,好像叫雷殛了一般,因为它们的侧面还留有像火烧了的黑色斑痕;同时树底下,就到处是历年让狂风吹下来的死针叶和一堆一堆的杉笼。那个地方叫魔鬼的煽火管①;想要发现这个名字的强大理由,只要三月或者十一月晚上到那儿去一下就得。就像今天这样热气蒸腾的下午,本来一点风丝儿都觉不出来,但是那些树却也老在那儿呜呜咽咽地响,没有间断的时候,那简直叫人不大相信那会是让空气激动的。 
  ① 魔鬼的煽火管:赫门·里说,“写书时很可能有此丘,但其地点已无从确指。” 
  姚伯太太在那儿坐了二十分钟或者二十分钟以上的工夫,才有了往门前走去的决心,因为她身体方面的疲乏,已经把她的勇气低减到零度了。她们婆媳之间,她本是年长的,而却要先来俯就;这种情况,除了一个当母亲的,无论谁,都要觉得有些寒碜。但是姚伯太太已经把这些情况全琢磨过了,她只想,怎么才是最好的方法,能让游苔莎认为她这次的访问令人可佩,而不令人可鄙。 
  现在这位疲乏的女人,在她那种居高临下的地势上,能看见下面那所小房儿的后檐、房前的庭园和房子围篱以内的一切。她正站起身来的时候:她看见又来了一个男人走近房前。他的神气很特别,游游移移,不像是有事而来的,也不像是被请而来的。他先很感兴趣地看那所房子,然后又绕着庭园走,看庭园的四围。假使那地方是莎士比亚的生地①,或者玛利·斯图亚特的囚所②,或者是乌苟孟的邸堡③,那么一个人也许要像他那样看法。他从房后绕过来,又到了栅栏门前,才进去了。姚伯太太见了这种情况,心里烦起来;因为她原先心里打算的,只是按照她儿子和她儿媳两个人在家的情况;不过她又想了一下,就觉得有个熟人在那儿也好,因为那样,大家就可以先谈些平常的事儿,她慢慢地就可以跟他们随便起来,她刚一进门就不至于觉得别扭了。于是她下了小丘,走到栅栏门外,往热气腾腾的庭园里看去。 
  ① 莎士比亚的生地:在英国斯特拉特福的亨利街。 
  ② 玛利·斯图亚特的囚所:玛利·斯图亚特,为苏格兰女王,以不得人心为国人所逐,逃往英国,为英女王伊丽莎白所囚,前后共十九年,后终于一五八七年被杀。她的囚所,曾迁移数次,最后者为北安普敦的法塞凌基堡。 
  ③ 乌苟孟堡:滑铁卢战场的一部分,为英军右翼,是英法军攻守之剧烈战地。 
  有一只猫正在铺甬路的光石子儿上睡着了,仿佛是床铺、大地毯和小地毯,都没法儿受似的。蜀葵的叶子都像半闭着的伞似的垂着,茎里的水汁都差不多在那里面沸腾;表面光滑的叶子,也都好像金属的镜子一样地发亮。有一棵小苹果树,属于早熟一类的,正长在栅栏门里,因为土地硗瘠,所以只有这一棵长得旺;在掉到地上的那些苹果中间,聚了许多马蜂,有的让苹果汁灌醉了,都在那儿滚,有的还没让它的甜汁灌醉,就都往每个苹果上它们吃空了的窟窿里面爬。门旁放着克林的镰刀和她看见他最后采的一把荆条;那显然是他进门的时候扔在那儿的了。 

六 一番偶然巧合灾祸因之而生   
  还乡……六 一番偶然巧合灾祸因之而生韦狄晚上去看游苔莎那种行动,既然叫红土贩子侦查出来并且破坏了,他就像前面已经说过的那样,决定公然无所顾忌,在白天以一个亲戚随便往来那种方式去拜访她。本来,像他那样一个没有道德修养的人,一旦受了那一次游苔莎在月下跳舞给他的那种蛊惑,想要他完全和她斩断关系,就是不可能的。他只打算,像平常那样去见一见游苔莎和她丈夫,跟他们闲谈一会儿,然后再告别走开。一切外表,都要合于世俗的常规;不过这里头也就有了使他满足的主要事实了:因为他能够看见她了。连克林不在家那种情况都不是他愿意的,因为,不管游苔莎心里对他怎么样,反正一切于她作妻子的尊严有损害的情况,很可能她都憎恶。女人家往往那样。 
  他就那样办了;事有凑巧,他到房前,和姚伯太太在房后小丘上休息,恰好同时。他像姚伯太太看见的那样,把房子周围看了以后,就走到门前敲门。过了几分钟的工夫,才听见一把钥匙在锁里一转,跟着门就开开了,和她对面而立的,正是游苔莎自己。 
  没有人能从游苔莎现在的态度上想象出来,她就是前一个礼拜跟韦狄一同参加那个热烈舞会的女人,除非他的眼光真能透过表面,把那一湾静水的确实深度,测量一下。 
  “我想你那一天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吧?”韦狄说。 
  “哦,不错,”她随随便便地答。 
  “你第二天没觉得累吗?我恐怕要累的。” 
  “倒有一点儿。你用不着低声说话——没有人能听见咱们。我们那个小女仆上村子里办事去啦。” 
  “那么克林没在家了?” 
  “在,在家。” 
  “哦!我还只当是,你因为就一个人在家,怕有什么无业游民,才把门锁着哪。” 
  “不是——我丈夫就在这儿。” 
  他们本来站在门口。现在她把前门关好,又像以前那样把它锁上,跟着把紧通过道那个屋子的门推开了,往屋子里让韦狄。屋子里好像没有人的样子,所以韦狄就进去了;不过他刚往前走了几步,就吓了一跳。原来炉毯上正是克林,在那儿躺着睡着了。他身旁还放着他工作的时候穿戴的皮裹腿、厚靴子、皮手套和带袖子的背心①。 
  ① 带袖子的背心:为马夫、脚夫等人所穿。劳动时脱去外褂,有袖子的背心可免把衬衫袖子弄脏。 
  “你进去吧,不要紧;你惊动不了他,”游苔莎跟在后面说。“我把门锁着,本是因为恐怕我在庭园里或者楼上的时候,会有想不到的人闯进他躺的这个屋子里搅扰他。” 
  “他怎么在那儿睡起来了哪?”韦狄低声问。 
  “他很累。他今天早晨四点半钟就出去了,从那时候起就一直没停地工作。他斫常青棘,因为只有那种工作他作起来,他那可怜的眼睛才不至于吃力。”那时候,睡觉那个人和韦狄,在外表上的对比特别明显,让游苔莎看着,都感到痛苦起来;因为韦狄正很雅致地穿着一套簇新的夏季服装,戴着一顶轻凉帽子;所以她跟着说:“唉,从我头一回见他到现在,日子虽然并不很多,可是他现在的样子你可不知道跟那时多不一样了。那时他的手跟我的一样,又白又嫩,现在你再看,多粗多黑呀!他睑上生的也很白净,现在可跟他的皮服装一样,像铁锈的颜色了。那都是叫毒太阳晒的。” 
  “他为什么一定非出去不可哪?”韦狄打着喳喳儿问。 
  “因为他不愿意闲待着;其实他赚的那点儿钱,于我们的日用也并没有多大的补助。不过他可老说,一个人坐吃山空的时候,为了节省日用,如果有机会,就是一个钱也得挣。” 
  “命运待你可真不算好哇,游苔莎·姚伯。” 
  “反正我没什么可感谢命运的。” 
  “他哪,也没什么可感谢的——除了感谢命运赠给他的这件珍宝。” 
  “什么珍宝啊?” 
  韦狄往她眼里一直地瞅去。 
  于是游苔莎那一天头一次把脸一红。“呃,我是不是他的珍宝是很成问题的,”她安安静静地说。“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他知足那种可贵的品质是珍宝哪——那是他有而我可没有的。” 
  “在他这种情况里感到知足,我倒能明白——不过,身外荣辱,怎么样才能打动他,我就莫测高深了。”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他是只热心空想而完全不注意身外事物的。他时常让我想起使徒保罗①来。” 
  ① 保罗:在耶稣死后信基督之信徒,基督教最初之传播,多是他的力量。事迹见《新约·使徒行传》等处。 
  “他有那样高尚的品格,我听着很高兴。” 
  “不错;不过这里面顶糟的地方是:虽然保罗在《圣经》里是完美的人物,而在实际生活里可行不通。” 
  他们刚一说话的时候,本来没特别注意会不会把克林聒醒,但是说着说着,却不免自然而然地把声音低下去了。“呃,要是你这个话里的意思是说,你的婚姻于你是一种不幸,那你知道应该受埋怨的是准,”韦狄说。 
  “婚姻本身并不是什么不幸,”游苔莎说。那时她表示出来的情感,比以前露出来的多一些了。“只是结婚以后发生的意外,才是毁我的原因。就世路方面来说,我这实在得说是想得无花果。却得到蒺藜了①。不过,时光要产生什么,我怎么能知道哪?” 
  ① 无花果…蒺藜:比较《新约·马太福音》第七章第十六节,“蒺藜里岂能摘无花果呢?” 
  “游苔莎,有的时候,我觉得这就是上天对你的惩罚。按理你应该是我的人,那你是知道的;我并没想到我会失去你呀。” 
  “不对,那并不是我的错儿。不能两个人都归你一个人哪;再说,你不要忘啦,你还没让我知道,就转到另一个女人那儿去了。那本是你狠心轻薄的行为。我这方面做梦也没想到耍那样的把戏呀。那是由你那方面开始的。” 
  “我并没有把耍把戏看得有什么意义,”韦狄回答说。“那不过是一出播剧。男人都喜欢在永久的爱中间,玩一玩跟另一个女人暂时好那种花招儿,但是时过境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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