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原君的气场叫人根本不能上前问话嘛!”雨龙有些别扭地说,“那时你都没有被搭讪吧!”
说起来,我这才想到很少被搭讪其实是件奇怪的事情。
雨龙嘟囔了几句:是吧,明明是那种程度的美人却没人敢去搭讪……因为绫原君的气质非常独特,在你面前任谁都会觉得自己衣衫不整、外貌邋遢,不自觉就想躲着你的眼神。
“那我还真是适合做风纪委员啊……”我满头黑线地问他是不是想说我眼神凶恶,雨龙大摇其头,说不是的。
“绫原君……真是非常神秘的人物……”说着,雨龙看向天空,眼神有点忡怔,像是在整理回忆,“以那么华丽的出场救了我。看眼神就知道是个非常坚毅的人。”
看起来是个真正的名门小姐,是对各种礼仪都受到过严格教育的人——这正是此前被他取笑过的“大和抚子”,所以他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放低了声音。
“虽然会说些奇怪的话,但是……但是非常的……”涨红了脸半天也没说出之后的话来,不过看他柔和的表情,没说出口的应该是“温柔”之类的词。
“就算知道了你的身份,可是却觉得你身上的谜团更多了……就是这种感觉。”
大概是觉得说了难为情的话,雨龙一直望着天空没敢看我。我摇头苦笑,心里想的是,神秘感啊,这种东西……
雨龙是个充满求知欲并且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在他眼里的神秘感,想必给我的魅力大大加分了吧。
而就一护那个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也就是自信心过剩、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少年而言,那是我致命的大缺陷。
可是……我什么也无法向一护坦白,因为关于他的事情,我自己到现在也没个头绪。
“那,那个……”雨龙呐呐地开口,“那天你站的地方对面就有一家音像店,上次和你说过的电影里面也有卖……”哦?错过了真的好可惜……“是吧,”雨龙点点头,“要是那时能确认是绫原君就好了。所以……”
所以?好一会才等出他的下文——所以,能不能……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雨龙说。
我想我的表情肯定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号。雨龙,你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原来是想问电话号码……我全身无力地想,这是多么百转千回的少年心啊……
“这个……真的非常抱歉,我没有手机……”
“咦咦?”雨龙非常惊讶。这也是当然的,女高中生没有手机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吧。
“其实一直有考虑入手一个……”不是露琪亚用的死神的任务手机,而是一个和朋友联络用的、发发邮件上上网的普通手机。
如果拿着一个正常的手机……我心想,自己看起来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高中生了吧?搞不好可以就此和过去划清界限,以绫原时人的身份活下去。
“确实,选择手机很头痛吧……”雨龙说出了问题所在,我深有同感的拼命点头。因为选择太多而无从选择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那改天一起去看看吧,最近我会上网搜集些资料的。
——诶诶?那拜托了!!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在这个小小的屋檐下,我好像伪装成了随处可见的普通女高中生,和朋友边避雨,边说说话来杀时间。话题再普通不过,学校的事,流行的事,昨晚看过的剧集……享受着这么奢侈的普通话题时,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在脑子里沉重地盘桓不去。
等待中的问题雨龙一直没问。但是他早晚都会知道,他所恨的范围不必是全体死神——甚至,范围可以缩小到某一个人。就复仇而言,这方便多了吧。
名为四枫院时人的女人是我的曾经,就算感情上认为自己和她是两个人,但是……我们毕竟只是同一个人的过去和现在罢了。
与灭却师的战斗进行到末期,下令全部杀光一个不留的正是我。理由当然有很多,但是借口一个没有。那是我做下的事情,是我的罪孽。
当他得知真相的那时候……我看了看正和我聊着各种各样的话题的雨龙,心里想的是,那时无论他用怎样的脸面对我,能说的话只有一句:“你有复仇的权力”。
我的故事,似乎总是在开始前就已经结束了。
【第九夜】入君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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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已经不早,客厅黯淡无光。一片黑暗之中,露琪亚坐在沙发上。
我打开灯。“怎么了?”温柔地摸摸露琪亚的脑袋。她看起来垂头丧气。
“那该死的臭小子!!”露琪亚恶狠狠地向我诉苦,说一护多么别扭多么不识好歹,似乎是在他的冷脸前碰了个大钉子。
“因为他今天心情不好啊……”我无奈地说。
“那又怎样,凭什么他心情不好就该迁就他……说起来,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因为母亲的事,因为觉得自己很弱这回事,还有各种各样的事情……
听我这么说完,露琪亚臭着脸说“啊,那是他自己的事吧,人家是想安慰他,心情不好也不该无视别人的好意吧”之类的话。
明明有点后悔,只是嘴硬罢了。我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去看看他,和解吧?
才不!露琪亚手臂交叉,扬着鼻子偏过脸。“我去洗澡了!那死小子冻死好了,一回家就躺在床上装尸体,无论和他说什么都没反应……”
确实很像是一护会做的事情。带着抽搐不已的心脏,我一脚踢开窗户,在夜雨中疾驰。
很快就来到一护的窗边。在被黑暗笼罩的房间里,一护躺在床上,似乎是在睡眠中流了不少汗,嘴唇看上去很干燥。喉咙可能会有点痛吧。
大概是正处于半梦半醒间,一护对着黑暗中的白色天花板伸出了右手。
无论手指怎么动也只能抓到空气而已。过了一会,他伸出去的右手放松力气,无力地垂在床边。不知道为何,我忽然感觉心里很悲哀。
黑暗,我一点也不喜欢。虽然黑暗对于过去的我,已成为一种生活的必要。杀个人放个火什么的在暗处才顺手——这不是什么冷笑话,是切切实实刻在我的记忆里的场景——黑暗中的满地残尸、一片狼藉,以及站在一旁满手鲜红的自己。
即使黑暗是老朋友,但是我讨厌它。阴冷的东西没人会喜欢。生长于阴寒之地的植物会格外渴光,因为温暖的感觉体会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那种温度,实在是很有毁灭性的。
我看着床上有着太阳般温暖的颜色的脑袋。他在想什么呢?突然很想很想知道他的想法,想知道他的内心,想看到他在做什么梦。
“一护……”我在他床边的地板上悄悄坐下。
他的眉毛纠结着,脸上露出有点痛苦、悲哀的难过神情,但是又带着丝恍惚的笑意。
究竟梦见什么了?他不是说他从不做梦的吗?
‘我喜欢睡觉。’
咦?我吓了一大跳。死死稳住身体才没发出声音。刚才的声音?
‘睡觉就等于“什么都不做”,这一点不是很棒吗。不用看,不用听,不用说,不用触碰,甚至也不用思考。’
我的视线犹疑不定地四处漂移,最终落在沉睡的少年脸上。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游子和夏梨在二楼好好的安睡,一心压根不在这栋房子内。
刚才究竟是……
我集中注意力,仔细倾听。
一片沉寂中,除了玻璃上的风声和雨声,我还听到谁在说:‘睡觉虽然很棒,不过做梦真是挺烦的。不过啊,只要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偶尔做做梦忍忍也就过去了。’
不,并非声音……这是我脑中的某个思维……再说得仔细点,就像是我的大脑接收到某种电波一样……我无语地想,难道我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电波女吗?
‘把梦忘记是理所应当的吧,不然,人一天二十四小时里脑筋就必须一直思考,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这么说起来的话,那个幽灵真是可怜啊。’
啊……我定睛看着沉睡的一护,终于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托他的福,我终于想起来了,有关四枫院时人那个女人的悲剧的源头。不过比起这个,眼下一护的事情比什么都重要。我继续凝神,屏息。
‘想忘记的事情像山一样高……记不清楚的事情干脆给它忘记不就好了吗。我才懒得刻意再去把它想起来。啊,念书当然是例外,因为那是逼不得已去记的。忘记事情最轻松不过了,根本不需要刻意去做嘛。’
‘把过去遗忘就是对艰苦人生的奖励,然后就能变得轻松自在了。这大概是神的考量吧!’
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被解放?
——这究竟是他的感受,还是我的感受?
虽然喜欢睡觉,但是我讨厌黑暗。
害我去想有的没的,而这些有的没的大部分都是讨厌的事。
思维的触须越往记忆深处挖掘,就越让我无法忍受。
停一停啊,拜托谁来把这触手斩断吧!
可阴暗与潮湿给它提供了那么优渥的土壤,让它在我心底疯长。
我被绑住了。
又冷又窒息。
谁来救救我……不,还是别来救我的好……妈妈,妈妈那时如果没有救我就好了!
就这样,被它拖入深渊也好。
像我这种人,就该被绑上块石头沉到东京湾里。
我睁大眼睛。一护的冷漠与阴郁,原来是因为这种自厌自弃的情绪啊。
原本每到雨天他的心情就会低落,而在遇见虚、又见到自己的“无能”的今天……这个雨天,和他记忆中、失去母亲的那天重和了。
激烈的雨声就像是世界在责备自己似的。
没有人来救我,我也不需要别人来救。
他的心这么说。
带着强烈的痛楚,我轻柔地包住他垂在床边的右手。
我知道的,一护,我默默对他说。失去亲人的痛苦,失去重要之人的空虚,世界在眼前从温暖变为寒冷的颠覆。
可是,已经不用再自责了,看,雨快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