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汉,身心撕裂,痛不欲生……机缘巧合,娘亲南归,得到了宋帝的眷顾,封为宁国长公主,曾在军中效力。后来,娘亲听闻大宋太上皇病危,匆匆赶往金国,而这正是爹爹的圈套。如此,娘亲嫁给了爹爹,成为金国皇后,与爹爹相守数年,生下一对龙凤胎。这对龙凤胎便是我和哥哥。
太上皇离世,娘亲误以为是爹爹害死太上皇,离开了爹爹和我们。回到临安,娘亲被宋帝软禁在别苑,再后来,娘亲离开了临安,四处游历,而爹爹也禅位给完颜亶,带我和哥哥来到江南,寻找娘亲……
虽然令福说得很简略,但我想象得到娘亲的心有多么苦。娘亲在靖康国变后的遭遇的确令人感喟、同情,夹在爹爹和皇太弟之间,处在大宋和金国之间,爱恨交织,痛彻心扉,多少人能禁得住这焚心噬骨的折磨与煎熬?
我感同身受,因为娘亲和我的遭遇太像了。只是,我没有经历过国破家亡,没有娘亲那种强烈的国仇家恨——我身上,流着金国皇室和宋国皇室的血。
娘亲,这样的经历,这样的痛楚,我能理解;想必你也是心力交瘁、千疮百孔吧,想必到最后你也是万念俱灰、才决定远离红尘的吧,想必你厌倦了尘世间所有的爱恨与酸甜苦辣,只想在山明水秀的桃源静静地过完余生。
而爹爹终究找到了你,在你人生的最后三年,我们一家四口总算团聚了,度过一段快乐、开心的日子。你离世后,爹爹的心也跟着你去了,再不理会世间任何事,沉湎于你们二人的世界……
娘亲,安息吧。
沉默良久,令福唤醒我,我才发觉小舟已驶向湖畔。
小舟行将靠岸,我望见一行人匆匆赶来,当中为首那人步履如风,玄色金纹的袍角飞扬如翅,气度凛凛,气势慑人。
只有完颜雍,才有如此摄人心魂的气魄。
我咳了两声,忽然,小舟剧烈地晃动,歪向这边,又倒向那边,好像很快就会倾覆。
令福吓得花容失色,双手紧紧抓着船沿,“怎么了?这小舟……啊……”
船夫紧张道:“许是小舟漏水……”
“那怎么办?”
“此处离湖畔不远,二位跳入湖中,游过去。”船夫道。
“不行……我不识水性……”
令福惨烈地尖叫,小舟倒向一边,她掉入湖中。小舟翻了,我也落入湖中,在水中扑腾。
完颜雍远远地看见这一幕,一阵风似地疾奔过来。
令福喊着“救命”,在湖中浮浮沉沉,喝了不少水。我也在水中浮沉,和她有一段距离,双手扑腾着,喊着“救命”,惨声叫着。
我看见,大哥二话不说地跃入湖中。
令福和我与湖畔的距离差不多,他会先救谁?
他奋力地游着,向她游过去……冰冷的湖水浸透了身,漫入体内,涨满了心田,冷透了心……她沉入水中,他潜入湖中寻人,半晌后终于抱着她露出水面……然后,他拖着她用力地游过来,满面是水……而我,心灰意冷,就让湖水没顶也罢……
——
完颜雍先救令福,再救我,在他心中,令福是最重要的,其次才是我。
令福落水受寒,他立刻传太医为她诊治。
我倒是好好的,直至夜里他才来看我。
为什么小舟翻了,他没有多问,嘱咐我好好歇着,就回去了。
过了一个夜晚和一个白日,入夜,睿儿就寝的时辰到了,我不让他睡,为他穿好衣袍。
“娘亲,睿儿好困,睿儿要睡觉。”他眯着眼,含混不清地说。
“睿儿乖,你父皇在江南等我们,我们去找父皇,好不好?”
“好啊好啊!”睿儿兴奋道,睡意一扫而空,眼眸清亮。
然后,我带着儿子蹑手蹑脚地走出寝殿,从偏僻的角落离开福安殿。
墨黑的夜幕绣着一枚乳白的上弦月,借着清冷的月辉和昏黄的灯影,我正要打开殿门,听见身后似乎有脚步声。睿儿转过身,愕然道:“娘亲,是父皇。”
完颜雍站在前方,仅着中单,衣袂随风轻拂;他的脸孔冷峻如石,剑眉飞拔入鬓,仿若一柄尖刀,眉宇间似有寒色。
乳娘匆匆走过来,抱起睿儿,径直回寝殿。
他走过来,牵我的手,直入天子寝殿。
宫灯低垂,昏光暗迷。他坐在床沿,好似极力克制着什么,“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站在一侧,明知故问。
“我问你,为什么要走?”他骤然提高嗓音。
“陛下不会不知。”
“我说过,不要胡思乱想,待我与令福的事处理好了,我和你好好说。”完颜雍气急败坏,“不要再叫我‘陛下’!”
他凭什么生气?凭什么?
我克制着心中隐隐的痛,“你已做出选择,我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他站起身,“你是指昨日你和令福落水一事?”他眼眸一亮,忽然间明白了,“你们落水,不是意外,是你故意安排的,是不是?”
我承认:“是!我故意约令福泛舟鸾湖,故意约你前来,故意让船夫翻船,故意试探你。”
他注目于我,眼中浮现一缕伤色,“我先救令福,你很伤心,因此决定离开?”
我颔首,眉骨渐渐酸涩,“令福是你最看重的人,也是你最爱的女子,上苍让你们白白浪费了二十三年光阴,余生你们应该相守相爱。”
“那你呢?”
“我有睿儿,还有爹爹和哥哥,而令福,除了你就一无所有了。”
“饶是如此,我也不让你走!”完颜雍箭步上前,狠狠搂过我,“我说过,我不会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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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要我怎么样?”泪水不争气地滑落,我用力地推他,却推不开,“你爱的不是我,是令福,为什么不让我走?”
“我先救令福,是因为令福不识水性,而你在江南长大,也许熟悉水性,我就先救令福。”他收紧双臂,“在我心中,你和令福一样重要,没有孰轻孰重之分。我不能没有令福,也不能没有你;我爱她,也爱你,一样的爱,不多不少。”
“一颗心,可以准确地分成两半吗?一份情,可以不偏不倚地分成两份吗?”我哑声问,心痛难忍,“假若我真的不识水性,你先救她,还是先救我?”
“要么一起救,要么谁也不救,我和你们一起死!”他重声道,剑眉微结,俊眸潮湿。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他。
完颜雍拥着我坐下来,拭去我脸上的泪,“我知道这些日子伤了你的心,我紧张、在乎令福,让你觉得我爱她、不爱你。你错了,我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她毁了容,无法接受她就在宫中、而我却一无所知、白白蹉跎了二十年,我悔恨、愧疚,才会失控,才会做出一些让你误解的事。”
我不敢相信,心中矛盾,“真的吗?”
他的掌心贴着我的脸,“很早之前,我就对你说过,我对令福是因怜生爱,对你则是刻骨铭心的爱。而今,你们二人,都是我最看重的人,是我深爱的女子。”
一个男子,真的可以同时爱着两个女子吗?真的可以将一颗心分成两半吗?真的可以将爱不偏不倚地给予两个女子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信誓旦旦:“三妹,相信我,我保证,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
我终究被大哥说服,留下来。
他说,眼下令福态度坚决,他只能慢慢来,以温柔的攻势让她改变心意。
的确,令福有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他,他不能操之过急。
那晚带睿儿离开,无法成事,却惹出一个麻烦:睿儿总问我,为什么不去找父皇了?为什么父皇不让我们去了?那父皇什么时候让我们去?或者父皇什么时候回来?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我只能以各种借口搪塞,暂时糊弄过去。
四月,完颜雍下诏,降封完颜亮为海陵郡王,谥号“炀”。
他不再提起册后一事,想来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册谁为后了吧。
一日,他告诉我,徒单皇后回到中都,暂住在完颜亮生母大氏的故居。
沉吟片刻,我道:“如今她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想想也觉可怜。那几年,她待我很好,暗中帮我不少,我想去看看她,可好?”
完颜雍应允,说她对我有恩,去看看她是应该的。
两日后,我去看她,看见了一个苍老了十岁的女子,一个从云端落入尘泥的憔悴女子。
完颜亮降封为郡王,她自然也不再是皇后,只称“夫人”。她只着朴实的衣袍,形销骨立,憔悴苍白,脸颊和眼窝皆凹陷,以往的丰润无影无踪。看得出来,夫君被害、儿子被杀,对她是多么沉重的打击,沉重得令人无法承受。
她的身边,只有九娘跟随。
九娘倒是忠心耿耿,主子落魄,她依然伴在左右,不离不弃。她说,从南京到中都,她们走了半年,因为,徒单太后被夫君杀害,夫君被部将杀害,儿子也被害死,她遭受连番打击,身心被掏空了,就病倒了。
由于病势沉重,她们只能在路上找大夫治病,身子好些了就上路,过几日又病了,只好又停下来治病。如此反复,终于回到中都。
“九娘,你先下去吧。”徒单夫人的嗓音轻轻的,是病患的那种衰弱。
“奴婢去冲一壶茶来。”九娘躬身退下。
“你不是离开中都了吗?为何又回来……”徒单夫人眼眸微亮,“哦,想必是为了睿儿。”
“夫人身子大好了吗?”我不想对她说自己和大哥之间的事,“不如我给你把把脉。”
“好得差不多了。”她微弱地笑,“回到中都,那种漂泊无依的感觉也就没了,身心放松,好好歇几日就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