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同意了,陆舒意便不再有所顾虑,铺展素笺于圆桌之上,略一沉思,便从容挥毫下笔;她的侧脸很美,美睫翩动,仿佛黑色的蝴蝶扑翅于一潭幽幽的碧水之上,翩然起舞。
此时,琴音流淌,歌声依旧……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歌声停歇,琴音袅袅,随之而起的,是阵阵响亮的掌声与尖叫。花媚儿清浅一笑,柔弱的身姿款款欠身,提起裙裾,细步离开了亭阁,消失于远处昏黄的尽头。
我侧首观看,陆舒意的笔法完全不似闺阁女子的柔秀之风,而是灵逸飞拔,风骨俊朗……
我当然清楚,陆姐姐写得两手好字,一种是女子的端秀,一种是男子的峻挺,真不知她是如何练就两种笔法的。
西宁怀诗随着笔墨的落定起伏,念念有词……
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
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②。
写毕,陆舒意搁笔,拿起素笺交给丫环。丫环收拾完毕,笑道:“请公子等候佳音,接下来的节目是敦煌歌舞《梨散》,请慢慢观赏!”
注①:张若虚,唐代诗人。仅存二首于《全唐诗》中,仅以一篇脍炙人口的《春江花月夜》冠绝全唐。该诗沿用陈隋乐府旧题,抒写真挚动人的离情别绪及富有哲理意味的人生感慨。
注②:晏小山《思远人》,作者不才,借用该词。陈匪石《宋词举》曰:“‘渐’字极宛转,却激切。‘写到加紧来、此情深处’,墨中纸上,情与泪粘合为一,不辩何者为泪,何者为情,故不谓笺色之红因泪而淡,却谓红笺之色因情深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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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慢 念奴娇(1)
西宁怀诗灵眸转动如珠,细眉略低,沉思道:“好词!好词!嫂嫂不愧是冠绝扬州之第一才女。”
陆舒意微笑着点头,长而卷的睫毛挂满了些许忧色,正色道:“我始终觉得不妥……”
西宁怀诗兀自陶醉道:“不知花媚儿会不会看中。据说,若被花媚儿看中,便会相邀至香阁之中,无需花费银两。”
“哦?花媚儿如此清高?”我惊呼道,讶然地看着西宁怀诗。
陆舒意似有感触,感喟道:“花媚儿应是一个才情甚高的孤高女子,假若……”
倏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呼呼的声响,群情激动。
我们三人转首,看向碧水亭阁;悠扬的丝竹之声,雄浑萧重的鼓乐,缠绵与凝沉此消彼长,拧成一汪激动人心的乐流,流淌在纱幔飘扬的亭阁之中。只见,粉白长裙、酥胸广袖的妖娆女子翩翩起舞,舞姿轻盈,恍如飘落枝头的花朵,曼妙而散……
陆舒意目不转睛地看着亭阁之中如诗如画的舞蹈,深深地陶醉其中。
脑中回旋的,始终是西宁怀诗的那句话:怪不得哥哥急着娶嫂嫂进门!
是否,西宁哥哥不愿娶我,而是陆舒意?可是,他亲口跟我说,他爱我,他想要我,只是,只是他的父亲反对……
如云的舞姿在我眼里,俱是虚无、幻灭的,只觉白濛濛的一片,那闷沉的鼓点,一下下地敲击在我的心坎上,仿佛要敲碎我的心脉。
我不想看,什么都不想看、不想听,尤其是陆舒意端美的容颜与柔然的笑靥……我再不能对她好,再不能原谅她,即使她是我最亲近的陆姐姐。
天旋地转一般,我的身子轻轻地晃了两下,此时此刻,我再也不想见到眼前的一切……不想见到她……我轻声道:“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等我……”
西宁怀诗没有过问太多,仍是津津有味地看着前方,点头答应:“快去快回!”
步出碧波轩,我缓步而行,远离了靡丽美景,于斑驳的月色下释放压抑的情绪。如不是及时撤离,我便会失控的泪水满面。
天色昏黑,泼墨一般凝暗,回廊上悬挂的绢制灯笼,于夜风中飘摇不定,昏红的灯影随之摇曳,幻出影影绰绰的深重暗影。
走到一个圆形洞门,却是别有一番洞天。闪到一边,举眸望去,大红灯笼高高悬挂,红光弥漫,打在白嫩的梨花上,欺霜赛雪的梨花便染上了一圈圈的红晕。院中厢房精巧雅致,洞门正对着的一方八角亭风光旖旎,一男一女正月下对酌,好不浪漫。
黑袍男子为自己斟满酒杯,嗓音低沉,规劝道:“夜深露重,还是回去吧!”
“绛雪先服侍爷就寝,可好?”女子痴痴地望他,嗓音娇怜,有如莺啼。粉鼻微尖,薄巧的唇轻轻勾着,腮边的轻笑充满了无限期待。
女子,自是不认得,理应是荭雪楼之人;黑袍男子倒是认得,仅仅是侧脸,那傲俊的侧脸,亦是分明。
原来,唐抒阳落脚之处,便是洛都繁华之地东华大街,便是一掷千金的销金窝荭雪楼。呵,他原也是一个浪荡、轻薄之人。
绛红色绢地茱萸纹长裙的裾摆流落在地,汪成一堆刺眼的红色,夜色之下,晃人的眼,似与梨树上的雪白格格不入,与周遭的古朴雅致格格不入。
绛雪起身,宽袖拂摆,袖上的金线茱萸轻轻一扬,软软靠近唐抒阳,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柔媚道:“爷,绛雪想,爷心中必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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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慢 念奴娇(2)
“绛雪,你又多想了!”唐抒阳拂开她的手,笑道,“你这般玲珑心思,若花在别处,相信会找到一个携手之人,觅得一生依靠!”
绛雪垂下纤手,肩背略略一滞,望向院中梨花,涩然笑道:“爷真会说笑,绛雪还能觅得一生依靠吗?一辈子,也就如此了!”
这声音,显然是苦涩、感慨的,如我此时的心境。
唐抒阳的嗓音中略有责怪:“不可妄自菲薄!在我心中,绛雪是一个美丽婉约、自信好强的女子,多年来,我一直心存敬佩。”
绛雪细腰款摆,裙袂轻扫地面:“是么?绛雪三生有幸,爷如此厚爱,真是羞煞绛雪了。”她端起酒壶,斟满酒杯,温然道,“爷……心中可有共赴一生之人?”
自高而下的酒流之声,充斥于宁静的亭阁,分外清晰,略有滞涩。想必,是她心中有所顾虑,以致手劲不稳。
“绛雪,今儿怎么言语之间如此奇怪?”唐抒阳奇怪道,语气之中升腾起一丝愠意。
绛雪悄然站定,直直望他,迎上他倏然冷峻的脸色,不意间温顺地垂首低眉,轻轻咬唇:“没……绛雪只是……”
唐抒阳拿起她的右手,轻拍手背,语重心长地劝道:“绛雪,你应该把心思花在荭雪楼,你是幕后老板,一切的主意都要你来拿的。”
绛雪舒展开眉心的愁色,脸腮上立时拢上媚然的笑影,顺势上前,偎进他的怀中,坐在他的腿上,咯咯低笑:“要说这幕后老板,眼前不是有一个更大的么?哪里轮到绛雪操心了?”
烟花女子,果然都是冰雪玲珑的,一见脸色不对,立即巧笑嫣然,翻脸比老天爷变天还快。
荭雪楼的幕后老板是唐抒阳?真是想不到……藏身于烟花之地,只留几间简陋房舍于世人眼前,当真绝妙。
唐抒阳软香在怀,自是风流惯了的人,顺手搂过她的身子,轻叹道:“荭雪楼到底是要交给你打理的,我这幕后老板,该要让贤了。”
我赶忙低了头,羞得脸腮烧烫起来……哼,世间男子果真都是风流之人,轻薄,可恶。
绛雪急道:“怎么,爷要走……”
“喂,你是谁?怎会在此鬼鬼祟祟的?”
身后传来一声娇嫩的断喝之声……是在说我么?我惶惶一惊,猛地转身,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俏丽的绿裙丫环,圆睁着一双大眼,疑惑地瞪着我。
糟糕,这下可如何是好?如让亭中之人知晓,定然无法轻易脱身。仿佛被撞破坏事一般,我心神俱乱,口不择言道:“我……我要上茅房,茅房在哪里?”
我赶忙侧身越过她的拦阻……绿裙丫环眼疾手快地抓住我的手臂,不让我走,断然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小偷!前儿院里丢了好多东西,敢情都是你偷的,走,我带你去见妈妈去!”
绛雪快步走过来,音调不复方才的温柔与娇媚:“绿儿,不可放肆!”她转向我,威严道,“你是谁?抬起头来!”
绛红色的影子向我漂移而来,仿佛带着一股强势的风,直扑我发烫的脸面。黑色的影子亦是从天而降,将我完全笼罩,让我无所遁形。
恍惚觉得他锐利的目光剌剌地朝我而来,力透纸背般穿透我低垂的螓首;我更是慌乱,只得更深地低了头,心中念叨着:不能被他认出来,千万!千万!否则,那便死定了!
绿群丫环捏住我的胳膊,加大了手劲,恼怒道:“快点,抬头!”
疼!从手臂上传来的疼痛刺激着我的脑门,这该死的丫头,居然如此对我!从来没有人如此对我,一个烟花场所的丫环,居然将我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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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慢 念奴娇(3)
一股愤怒从脚底升腾而起,我缓缓抬首,傲然望她,眸中怒意横生:“放手!”
好似被我的怒气与神色吓到,绿裙丫环震慑当地,愣愣地呆住,既而转脸看向身旁之人。
绛雪没料到我真会抬首,且瞬间发难、毫无畏惧,倒是一愣,随即沉了脸色,温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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