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款机内的摄影机会拍摄她,警察就会知道她在何时到过哪里。佛特的影像突然浮现,让她再度陷入痛苦的深渊。上帝,喔,上帝。野兽似的悲恸从她喉中升起,钻出紧咬的牙缝,吓得旁边一只猫全身的毛竖起,转身消失在雨夜中。
莉思前后地摇晃,将痛苦压至深处,强迫自己思考。佛特用生命换取她的安全,如果她做错决定浪费了他的牺牲,就变成了不能忍受的背叛。
再推测死亡时间之后的深夜提款,会加深她犯罪的形象。格瑞知道她何时离开薛家,佛特和莱恩大约在那时遇害。贝里设计好让他们两人衣衫不整地在莱恩房内,任何警察都会相信她撞见了两人不正常的关系,因而杀了他们。她的失踪更支持这个假设。
贝里带来的人像是职业杀手,不会留下指纹。邻居不会发现奇怪的汽车停在附近,因为他们会停在某处再走过来。没有人证和物证显示有其他人涉案。就算她能奇迹地说服警察说自己是无辜的,也无法证明是贝里下的手。她亲眼看见,却没有证据证明。此外,警察也不会认为他有任何动机,但在她身上却找到许多。她能提供什么?一叠还没完全翻译好的古文件?贝里只需要下个命令就能到手的文件?
没有动机,至少她无法证明。
而且如果她自首,贝里就会拿到文件,她也就死定了。他会确定这一点,把它弄得看起来像是上吊自杀或是服药过量。在监狱里能拿到药物会造成短暂的丑闻,但结果还是一样。
她必须活下来,逃出警方的掌握。这是她找出贝里为什么杀害他们、替他们报仇的唯一机会。要自由地存活下来,她需要钱。要拿到钱,她必须使用提款机,不管这会使她看起来多么有罪。
警察会冻结她的户头吗?她不知道,但是他们可能需要要法院的许可才行。这能给她一点时间,以补偿她浪费在藏身于垃圾筒后面,而不是迅速穿过街道抵达提款机,尽快拿到她所需要的东西。
但是她觉得麻痹,几乎无法行动。这一小段距离就像一百哩远。
湿路面反射着扭曲的光线,清晨两点,路上只有稀少的车辆,而过去五分钟之内都没有车经过,一个人都没有。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但她仍然蹲在那里,多在屋檐下和垃圾筒后面。她的头发粘在脸上,辫子垂在背后,衣服都被淋湿了。虽然天气相当暖和,但湿气吸光了她身上的热气,令她全身发抖。
她把一个垃圾袋抓在胸前。那是公众场合的垃圾筒所用的塑胶袋,是她从图书馆的女厕所里拿出来的。电脑和文件都在电脑提袋内,但是一下雨使她担心会弄湿它们,而她所能想到的只有塑胶袋。
也许去图书馆不是个好主意,那毕竟是她常去的公众场合,不过警察会去查每间图书馆吗?
贝里从窗帘缝隙中不可能看清楚她,但是他一定会猜到她在窗户外面看到一切。他和她的手下在寻找她,尽管佛特告诉他们她去了图书馆,她怀疑他们会想到她会藏在一间图书馆里面。
也许警察还不知道发生了命案。贝里如果报案势必牵扯在内,他不会这样做。而邻居不会听到枪声,因为手枪装了灭音器。
不。警察会知道的。贝里不会靠运气让人去发现尸体——她的思绪停在这个字眼上,但她强迫自己思考。法医是否能从伤口看出枪装了灭音器?她不认为如此。贝里只需要从公共电话报警,说她家有疑似枪声传出来,他就不会留下任何纪录。
贝里和他的手下,还有警察都在找她,然而她还是去了图书馆总部。她被震惊与恐惧所麻痹,而图书馆对她就像家一样熟悉,宛如避难所般。起先她只是在书架之间徘徊,试图在书本中寻回失去的安全感和常态。
但是它并没有起作用。再也没有任何事是正常的了。
她终于进了洗手间,困惑地盯着镜中的影像。那个苍白茫然的女人不可能是她,专心于学术上、精通古文翻译的圣莉思。她所熟悉的圣莉思有着喜悦的蓝眸和愉快的表情,透露着爱人与被爱的脸孔——满足。是的,她很满足。就算她有点赘肉,当不了书呆子月历的封面女郎又怎么样?佛特爱她,那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了。
佛特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如果她闭上眼睛,也许再度睁开时,她会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切只是噩梦一场,或是精神崩溃而已。这是个不错的交易,她想着,紧紧闭上眼睛。她的神志换佛特的生命,乐意之至。
她试了。她用力闭上双眼,专心将它想成一场噩梦,醒来之后一切又会恢复正常。但是当她张开眼睛,她还是瞪着镜中的自己,佛特和莱恩还是死了。丈夫和哥哥,在世上她所仅爱、也会回报她的爱人。他们都走了,一去不回了。什么也换不回他们,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也随他们而去。她只剩一副躯壳,她怀疑镜中的骨架和皮肤为何不会因空虚而倒塌。
接着她望进眼中,了解到自己为何并未倒塌。她并不如自认为的那么空虚。她体内还是有某种东西,狂野无尽的恐惧、愤怒和怨恨。她必须对抗贝里。要是他或是警察逮到她,他就赢了,而她不能忍受着一点。
他要文件。她才开始翻译,不知道内容是什么,或者贝里认为内容很重要。她不知道它又多么重要,令他要杀了佛特和莱恩,只因为他们知道这些文件的存在。也许贝里以为她翻译了大部分。他不仅要文件本身,还要抹煞它曾存在的事实。到底是什么内容害得她丈夫和哥哥被杀害?
所以她带保护电脑,里面有所有的笔记和帮助她翻译的程式。只要有数据机,她便能获取所需的资源,继续翻译。她会知道为什么。为什么?
要有藏匿的机会,就得要有现金。不会留下纪录的现金。
她必须让自己走到提款机那里。等她提光了钱,得再找另一台。她的手指僵硬无血色。虽然气温将近二十度,但她已经淋湿了好几个钟头。
她不知道从那里找到力气移动了几步。也许根本不是力气,而是绝望。虽然她双膝僵硬虚弱,但是突然间她站了起来,靠在湿墙上支撑自己。她扶着墙壁,反射力让她蹒跚地走了几步,惊慌和疲惫却令她止步。她将垃圾袋抓在胸前,电脑令她感到安心。雨水从她的脸庞滑落,巨大的重量堵住胸口。
佛特。莱恩。
每一件事情都该死。
她的脚再度开始移动,笨拙但却移动着。她只需要这样。
她的皮包滑下肩膀撞击着臀部。她放慢脚步,停下来。笨!这个时候在小巷中游荡,皮包又这么显目,她还没被抢真是个奇迹了。
她移回阴影中,心跳因惊惶而加速。她僵站了好一会儿,目光射向四周寻找任何黑夜的掠夺者。巷子仍然很安静,令她吁出口气。她是独自一人。也许下雨帮了她的忙,流浪汉、吸毒者和流氓决定在别处寻找栖身处。
她在黑暗中笑了起来,声音却毫无幽默感。她在明里亚波里城长大,却不知道该避开城里的哪些地区。她知道住所的附近、往大学的路径、图书馆、邮局、杂货店和医生的位置。在工作中她踏遍六大洲和无数的国家,但突然间她了解到对自己的城市实在知道得太少,因为她将自己局限于安全熟悉的小世界中。为了生存,她必须放聪明点,多警觉些,不是只知道上车之后要锁紧门窗。她得随时应付各方面的攻击,随时准备战斗。她必须像黑暗里的掠夺者一样思考,否则她在街上熬不过一个礼拜。
她小心地将提款卡放在口袋中,又回到屋檐下。把宝贵的电脑放在脚上后,她打开皮包开始翻看,数也没数地把现金放入电脑提袋中,知道大约只有四五十元,因为她通常不带太多现金。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留下支票簿,也许以后会用到,不过却容易被追踪。信用卡也是一样,她将两者放入塑料袋中,决定只在紧急时使用。她会离开明里亚波里城,在外系市使用它们都会让警察找到她。
皮夹中有数张相片,她不看就知道是那几张。她颤抖着将整叠相片抽出来,一起放入塑料袋中。她的驾驶执照和社会福利卡都还在,但有什么用呢?驾照只能证明她的身份,确是她亟欲避免的。至于社会福利——她发出空洞的笑声,她不认为她会活到那么老,可以享受社会福利。
她所留下的证件无疑会被流浪汉找到而加以利用,也许会帮助她误导警方。在行动之余,她掏出支票簿,小心地撕下一张和现金放在一起,再将它放回皮包中。她留下支唇膏,却无法放弃梳子。又是一件怪事,她喉中响起空洞的笑声。她丈夫和哥哥刚被谋杀了、警察在追捕她,而她却在担心没梳头发?不过她还是把梳子放进塑料袋中。
她的手指碰到几支笔和自动铅笔,毫不犹豫便各拿起一支。它们和电脑一样是工作上不可或缺的东西,因为当她在翻译上遇到困难时,将它写下来会调和她的脑筋和视线,认出与其他语言相似之处而了解一些片段。
她不去看记事簿,将它逐出脑海。它记录着她不再拥有的生活琐事,她不想再看见佛特预约的牙医诊疗时间,或是他在她生日的那一栏所画的一颗心。
她留下名片——反正也很少用到它,还有面纸、眼镜清洁液、胃药和薄荷糖。她把指甲锉刀放进口袋,是她仅有可以称之为武器的东西。汽车钥匙令她迟疑,忖量是否可以溜会去开她或是佛特的车。不,那很蠢。她留下钥匙。也许有人拿到她的钥匙和住址,跑去偷她的车,进而误导警方。
口香糖、橡皮筋、放大镜……她用手来分辨,只保留工作所需的放大镜。她为什么带这么多垃圾?一阵不耐袭向她,穿透她的麻木。不仅是有关她的皮包,她无法承受任何错误,让任何事干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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