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为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开口:“耶率休哥为大辽平定西南,威震四方,立下战功赫赫,可导致边疆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你说他是有功还是有过?”
我一怔,幽幽的看着手中的茶碗,思绪飘忽……他吗?
“花儿,我知道你尚不能忘记耶率休哥,也知你怨他,但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他承载的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饶继续说,一点点刨开了我的伤口。
我一声冷笑:“你不要告诉我,他娶西夏公主只是为了平息两国战争,还黎民百姓安定的生活。”
他看着我的眼神越发幽深,令我不敢直视,我知道我可能说对了,拿着茶碗的手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当然不只。”他只说了两个字,却令我已结疤的伤口瞬间裂开。
我明知道会让自己更心痛,可我还是忍不住的问出了口:“还有什么?”
他沉默许久,终是回答了我:“家族的期望,皇上的信任,还有千万百姓的生与死。”
我全身僵住,一点点的明白了他的意思,家族,皇上,还有天下的百姓。他的婚姻,竟牵扯了这么多人?而我……从未想过这么多,我只看到他的背叛,他的无情,还有他深深的伤害了我……
而此刻,我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
我本来恨耶律休哥的,但此刻我却想嘲笑自己,原来转来转去,怪他,恨他,都只是更加印证了我根本不了解他……我配不上他……
原来……是我配不上他。
我苦笑,我的确配不上他!因为我根本未曾懂过他……
我再也想不下去,想逃离这里,逃避对面饶那一双透撤世事的目光,我起身奔到了门口,却听到他道:“何须逃避。花儿,不要以为是你自己的错,耶律休哥不是只有选择政治联姻才能……”
“别说了,”我打断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若他放弃我选择西夏公主能换得边疆稳固平安,百姓不再受战争之苦,那么他的选择是对的。”
他轻轻一叹:“两难的抉择,你不会知道,那样的抉择会令人有多痛苦。”
我捂住了胸口,冷冷道:“你怎知他不是心甘情愿选择的?!你怎知他的选择是痛苦的?西夏公主人比花娇,地位高贵,凡是男人都会这般选择,舍我就他。”
我心中隐隐作痛,耶律休哥的选择是多么的伟大,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无愧父母,无愧良心,把国家百姓摆在自己的幸福前面,为大爱舍小爱!
可他却置我于何地呢?!
我声音不受控制的哽咽了:“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自私的女人,我只是想和一个我爱的人建立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没有想要更多……”
他沉默良久……才淡淡开口:“那夜?……我去向你道别的那一夜。他就在萧府门外……”
什么?我猛然回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后,刚好与他幽深的目光相遇。他的轮廓在烛光中忽隐忽现,我恍惚越过他看到了更远处……那一夜……阿月说,他第二日曾进府去寻过我,难道他在外面站了一夜吗?那一夜,他想和我说什么?难道是想告诉我,他此生只能对不起我了吗?
耳边传来饶清晰的声音,回答了我的心事:“他想告诉你,他必须去承担的责任和苦衷,可他怕你知道后,也会陷入两难的抉择。他也想问你,是否愿意留在他身边。可是他心里明明知道,你不会留在他身边,他问了也只会是自取其辱。”
我眼前一黑,冷冷道:“饶,你似乎真的什么都知道呢。连耶律休哥心里想的你也知道。”
“不是我知道,而我若是他,也会那么想。”他望着我的目光深不可测。
第 14 章
他轻轻开口:“花儿,我不是想要伤害你,只是希望你知道事实,去坚强的面对它。”
我一怔,一阵无力蔓延全身。
“饶,你是骗我的吗?”我只淡淡问道,不知道心里期望听到他怎样的答案。
他摇了摇头。
如果他在骗我有多好,那样我还会继续以为,是耶律休哥对不起我,是他喜新厌旧,另攀高枝,背叛了我……
我推门而出,斜倚在二楼的廊柱上,看着夜空中一如昨夜的月牙儿,心中一片混乱。
夜晚,凉风习习,似会吹散哀愁,星空繁星点点,一闪一闪,明亮如初。
许久……
我轻轻的唤了声:“饶……”
听到他轻轻的应了。
我又轻轻的唤了声:“饶……”
他亦轻轻的应了。
我忽然发觉自己并不孤单,因为有他在身边,我呼唤一声,他便会答我一声。
心中一片温暖,我说道:“饶,我想喝酒。”
他温柔答道:“好。”
我苦涩一笑:“如果明天我醉得不能上路,那你就背着我走。”
“好。”他的声音更加温柔。
我淡淡的笑了,即使刚刚饶说得都是真的,如今,我与他也已再无回头路了,我们都有自己的执着和坚持。
逊宁,如今,我唯有祝福你。
那晚我并没有喝醉,和饶一起喝酒,不知为何,喝着喝着心情就变了,变得和缓,变得豁达,变得温暖,半夜,我终于乖乖的回房睡觉去了。
次日一早我们又继续动身南行。
出南京,再过白沟河便踏了上宋国的疆土,经雄州南行便至宋国京城开封府。
一路拔山涉水,我们终于到了宋国的京城开封。
宋国基本语言为汉语,但各地方言仍有差别,起初刚入宋国,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我记忆力很强,一开始需要饶在旁解释给我听,时间久了,我也会说一些宋人的日常用语,能简单与他们交流,只不过宋国人多,地广,语言也颇为复杂,我有时候也会听不懂。
不过,在开封住了些时日后,由于我天生的学习和模仿能力强,我的语音语调越来越像开封人,直至在开封的第七日,已经几乎没人再看出我是外乡人了。
但饶从一开始便会说当地的话,我肯定他不是第一次来开封。
宋朝文化和辽国大不相同,衣着服饰自是不同风俗。
宋国兴道教,衣着凸显飘逸潇洒,宽大的袖口及裙摆,走起路来可以当扫把用。
难以想象走路会有不摔跤的。
入乡便要随俗,我俩自入宋境就已换了行装,打扮成宋朝子民模样。
饶不是虎背熊腰,与宋人相比,身材略显修长,换了装扮后,再难看出是塞外之人。
我长得皮肤细致,眉眼柔和,与宋人女子差别不大,只除了一双大脚,幸好有飘逸的扫把群做遮掩,也算过得去。
饶不在,他说要离开几日,让我自己照顾自己,如有特殊原因,就把他给我的金片放在衣外,自会有人帮我。原来他这金片在宋国也有用,我视若珍宝,平日里都是贴身带着,洗澡的时候都带在身上,开玩笑,救命金片呀。
饶离开这几日,我一个人穿着飘逸的扫把穿街过巷四处闲逛,也颇为自由。
今日,一路逛下去手上的东西越来越多,脚丫子越来越累,拖着烦人的扫把裙,腿都快要断了。
正想歇息一下,猛一抬头,天下第一酒楼!大大的酒旗迎风招展,似在招唤着我。
流口水了……
没多想便踏入天下第一楼的门槛,小二迎面而来,迅速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闪过惊艳,立刻笑脸相迎,热情的把我迎了进去招呼着,先帮我寻了座位,为我斟好了热茶。
酒楼里人很少,我坐了下来,放下大包小包,捏着自己的胳膊,问小二他店里有什么名菜,小二滔滔不绝的说了无数个店里的招牌菜,光听菜名我就想都点了,但我还是让他帮我选了一荤两素一汤,最重要的是要了一壶他们店中最有名的酒——状元红,小二领命快速的去了,我这才得空喝了口茶。
宋国气候宜人,吃的种类也多,尤其菜色精致,这点我颇为喜欢。
我随意环视四周,现在不是吃饭的时间,这天下第一楼里,人并不多,唯有西侧一角偶有人影闪动。
天下第一楼上菜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菜便上齐了,色香味俱全,菜做的确实不错,不过银子自然也是少不了的,我对任何东西的欲望都不强烈,包括美食,即便做的再好,我还是不紧不慢的吃着,但酒却是不忘喝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彻彻底的变成了一个酒鬼。
宋国的酒自我和饶入境我便尝到了,酒味多了些香甜醇厚,但不比我大辽的酒烈喝得痛快。
时间缓缓而过,渐渐地,三三两两的人进入了天下第一楼,看来吃饭的时间也快到了。
我一边吃喝,一边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宋国有身份的女子都是小脚,身后至少跟着一个丫鬟或婆子,走路一撅一撅的,颇为好笑,我真不明白,裹脚为什么就漂亮了,忍不住和自己桌子底下的大脚比了比,还是颇为欣赏自己的。
再看宋国的男子,与我大辽的男子相比也都显得文弱了,虽然衣着飘逸更显男子风雅,但却缺少了我大辽男儿的英雄气概,尤其是那些老爷之类的,拿着鸟笼子迈着四方步挺着个大肚子额头冒着油光,我看着就烦,怎么看,我还是更为欣赏大辽的男儿郎。
没过多久,天下第一楼上中下三层全部客满,后续进来的人都败兴而回。看来我没有选错地方,这里的生意非常的好。
显然来此天下第一楼的都是些有身份地位的人,虽然人多,却并不嘈杂,席间觥酬交错,推杯换盏,礼节也颇为讲究,这点我到很欣赏,宋人知书达理,较为有修养,要是在我辽国上京,再大再好的酒楼也做不到这样的雅致,总要有些喝酒划拳之类的人物才显得热闹。
我正这么想着,无意中又见三个人进了天下第一楼。
为首那位,折扇手中轻摇,油头粉面,眼睛细长,嘴角下垂,衣着光鲜,后面跟着两个家仆之类的人物。
他刚进来,便见掌柜的立刻放下算盘亲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