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呢?”
她沉默,阳光安静得照在两人的身上,许久后,她忽地抬起眼,坦然微笑,眼底清透:“有。”
他也笑了,同样清透的笑,不掺杂丝毫虚伪:“希望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是三十年后,我与殿下,依然能像今天一样相处。”
像今天一样?她眨眨眼,歪了歪脑袋,嘴角突然牵起,“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很像一对老夫老妻?”
他的眼,墨黑如潭,永远带着智者的光辉,却从未有过今日的缱绻,他伸出手,轻抚上她的脸:“总会有这一天的。”
在他的指尖与自己脸颊肌肤相触的刹那,她心头一跳,百种滋味漫上心头,“云锦,我最恨的,就是背叛,我可以把我的心都掏给你,但请你,一定不要负我。”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她看到,那个一向沉静如海的男子,眸中竟翻起湍急汹涌的暗流,覆在她脸颊上的手轻微一颤,然后无力落下。
“殿下,如果……我当真负了你,你会恨我吗?”
“不。”
惊讶于她干脆果决的回答,云锦瞠大双目,难得露出这般震惊的表情。
她仰头看着他,语气无比认真:“你若真的负了我伤了我,我不会恨你,也不会再爱你,我会将你忘记,彻彻底底从脑海中,从灵魂中遗弃,因为一个背叛我的人,不值得我为他付出多余的感情。”
他怔怔的,像是在发呆,可很快,他就恢复如常,用如春风般轻柔的语气道:“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背叛殿下,除非……我死。”
“什么死不死的,这种话也能时常挂在嘴上吗?”她为他涂好药,小心放下他的裤管:“这几天你就别忙了,好好养伤,你是我的夫,又不是佣人,府里有米管家,一切事宜交给她就好。”
为他整理裤腿的时候,顺道又摸了一把,占足了便宜,轩辕梦喜上眉梢。
望着她喜形于色的脸庞,云锦却在心中暗暗苦笑。
她能当着他的面,说自己对他依然存有怀疑,这样坦然,难道不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吗?原以为,她警告过也就算了,可接下来,她竟不动声色地剥夺了他掌管太女府的权利,而这一作为,却是建立在关心爱护他的名义上。
她说她看不透自己,而他,才是真正看不透她,看不懂她。
“云锦,饿吗?”她抚着干瘪的胃,笑盈盈地问他:“祁墨怀的斋菜做的不错,不如我们一同去他那里蹭顿饭?等休书一写,他就要回昊天了,那时想吃都吃不到了。”想到以后再也吃不到那美味的斋菜,轩辕梦不免感到有些可惜。
拦住急吼吼往外奔的她,云锦道:“前几日祁墨怀的居所莫名起了一场大火,房屋被烧得面目全非,所以我安排他暂住在邵煜霆的居处,等他的住处翻修一新后,再搬回去。”
“大火?”轩辕梦心中一“咯噔”,蓦地想起了什么。
“殿下若是饿了,就去云锦那边吧,最近新来了个厨子,厨艺还不错。”
“嗯,好。”心思早已不在吃饭上,跟着云锦来到他的住处,轩辕梦心里的阴影一直不曾褪去。
那场大火,绝对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能在她府里肆意安插人手的,除了高高在上的那位,不会有其他人了。
云锦这里的厨子,厨艺真是不错,轩辕梦连吃了两碗白饭,肚子撑得圆鼓鼓。
“好了,云锦,你腿上有伤,回去吧,别送了。”离开云锦的居所时,轩辕梦温和地将云锦劝了回去。
不知为什么,她对他的感觉虽然特别,却依然无法完全信任他,自己这疑神疑鬼杯弓蛇影的毛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前世的自己不是这种人啊。
回身望了眼已经转身离去的男子背影,轩辕梦觉得自己好像深深伤害了他,可这一切并不是她能控制的,她想毫无保留地信任他,想将一切都交给他,包括自己的性命安危,可事到临头,脑中的想法就变成了小心为上。
算了,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她和他之间的所有隔阂,会通通消失。
希望会有这一天吧。
走出太女府,一个人往位于北街的官媒司晃悠。
说好了要休夫,趁放假这几天,当然要赶紧着手办理。
这个年代休夫,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随便找张纸写封休书就算完事,必须要有官媒的证明,也就是官方印章。成亲时,男女双方递交婚约书,在官媒备案,若要休夫,就必须再去一次官媒,将休夫事宜报备,由他们发放专门的休书,然后由女方自行填写,再交由官媒审批,反正是挺麻烦的。
闲来无事,加上中午又吃撑了,所以轩辕梦独自步行到北街,共领取了六份休书。
一下子休这么多夫婿,官媒一开始不肯替她受理,软磨硬泡也没用,后来被逼急了,轩辕梦直接亮出身份,当看到她手中的令牌时,那个一脸倨傲的媒官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标准的前倨后恭,不但立刻帮她受理休夫事宜,还亲自帮她将休书的内容填好,免了她绞尽脑汁自己写休书的麻烦。
带着休书回府,只等盖上自己的印章一切就算办理妥当,刚回到府中,一道黑影就落在她身后,一只锦盒被人双手托举送到面前。
瞟了眼那锦盒,轩辕梦将手里的六份休书扔给对方,然后接过锦盒。
打开锦盒,里面只放着一张老旧发黄的纸,将纸张拿起,粗略地将上面的文字看了一遍,然后点头:“不错,确实是治疗眼疾的方子。”
“主子,您要这东西做什么?”夜鸦踏前一步,将手里的休书重新递还给轩辕梦。
轩辕梦扔掉锦盒,只将发黄的纸张叠好塞入袖口,“当然是治病用。”
“治病?”夜鸦豁地睁大眼:“主子您哪里不舒服?”
轩辕梦嘴角一抽,剐了眼夜鸦:“你看我像是有病的人吗?”
夜鸦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摇头:“有点。”
轩辕梦倏地挑眉,双目一瞪,夜鸦忙指了指她的黑眼圈:“主子您是不是又跟哪位公子玩过火了,精神这么差。”
嗷嗷嗷嗷!她现在很想杀人啊有木有!
“夜鸦,三天不打你上房揭瓦,欠修理啊。”
一股阴风飘来,夜鸦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立刻向后退了一大步:“岂敢岂敢,夜鸦胆子再大,也不敢拆主子的台不是?”
“我看你胆子大得很,我的私事你都敢管。”
“哪有哪有,夜鸦是关心自己的私事。”略带局促的一笑,夜鸦黝黑的脸膛突然飙红。
轩辕梦转转眼,露出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表情:“夜鸦,你该不会是坠入爱河了吧。”
夜鸦不好意思一笑:“这个……主子就别取笑属下了。”
“夜鸦,你真的对竹星念念不忘?”
听她问的直白,夜鸦的脸更红了:“这个……主子都娶了七房夫侍了,夜鸦怎么着也要向主子看齐啊。”
闻言,轩辕梦一个趔趄,差点跌个狗吃屎:“好的不学,你就学这个……”忽然想起什么,轩辕梦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夜鸦,有个叫红鸦的,和你是什么关系?”
夜鸦脸上的红晕霎时褪去,黝黑的肤色竟显出一丝苍白:“主子,对红鸦……您真的不记得了?”
“废话,我要是知道还需要问你嘛。”夜鸦的表现越发让她肯定,这个红鸦定然来历不简单。
沉默半晌,夜鸦才道:“她是我的姐姐。”
“啊?”轩辕梦脑袋一晕,怎么会这样,她……杀了夜鸦的姐姐。
“属下与红鸦被主子所救后,发誓一生一世跟随主子,绝无二心,只是……红鸦太过自负,坏了主子的大计,主子一怒之下将她赶出太女府,之后……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轩辕梦心里越加不是滋味:“她……后来投靠了六皇女,这事你知道吗?”
夜鸦缓缓摇头:“不知,自从她擅做主张,害主子遇险后,我与她就再也不是姐妹了。”
轩辕梦垂着头往前走,看着自己的左右脚来回交替,那句红鸦已经被我杀了就是说不出口。
“夜鸦。”她停下脚步,决定不论结果如何,她都要把真相告诉夜鸦,既然是心腹,那就不能有所隐瞒,若是今后她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事,难免会对自己心生芥蒂。
“主子想说什么?”夜鸦也不是蠢人,从她凝重严肃的表情上便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非常重要。
深吸口气,轩辕梦清晰道:“在五菱,我已经见过红鸦,她背叛我,所以我将她杀了。”
没有预料中的震惊愤怒,也没有伤心哀恸,夜鸦只淡淡道:“嗯,属下知道了。”
“你一点也难过,不恨我?”
夜鸦抬目,坚毅的表情一如往昔:“您是夜鸦的主子,她背叛您,就是背叛我,就算您不动手杀她,夜鸦也绝不饶她。”
轩辕梦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傻呆呆站在原地。
这叫什么?愚忠?
红鸦是她亲姐姐,自己杀了她的亲人,她就这个表现?
“夜鸦,在我面前不必隐藏情绪,你若是恨我,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找我报仇。”
夜鸦反倒露出奇怪的表情,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夜鸦为什么要恨主子?属下与红鸦的命都是您救的,自发誓效忠您的那一天起,我们的命,就已经是主子的了,您想什么时候拿走就什么时候拿走。”
果然是愚忠啊!她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为夜鸦悲哀。
原本对杀了红鸦没什么愧疚感,但得知红鸦是夜鸦的姐姐后,这份愧疚开始源源不断地腐蚀自己的心灵。
如果自己关心爱护的亲人被人给杀了,那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个杀人凶手,将其碎尸万段,以报血海深仇。
会不会夜鸦口中说着不在意,实际上却对自己恨之入骨?
可看着那双坚定刚毅,没有任何属于欺骗的双目时,却怎么也找不出丝毫仇恨的影子。夜鸦对自己的衷心,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她相信,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她会毫不犹豫地为自己赴死。
这样强烈的耿耿忠心,难道她也要怀疑吗?
在这个世界,她能相信的人少之又少,若是连夜鸦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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