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她的试探,都以他的冷淡宣告结束,她以为,这一次,他必然会说同样的话,做同样冷漠的否定。
可这一回,他却什么都没说,只倾过身,用一个带着深深眷恋的拥抱来作为回答。
已经做好嘲笑准备的她,却蓦地怔住。
他的身体还在颤抖,那份莫名的惶恐从未停止。
他抱着他,冰凉的长发落入她的脖颈中,可她却觉得浑身滚烫,有什么难以克制的感情从心底直窜而上。
“我很害怕。”固执的男子,第一次这般毫无顾忌地表达着自己心里的恐惧。
她抬了抬手,犹豫着,轻轻环住他,像是安慰小丫头那样柔声哄着:“不用怕,还没有走到绝境,一切都有希望。”
他更加环紧了手臂,他的呼吸近在耳边,焦急而紊乱:“你一定不会死的,对不对?”
原来,他所说的害怕,是怕自己会死吗?她叹息一声,“邵煜霆,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此时的殷俐珠,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一个无法战胜的强大存在,如果我说我一定不会死,那便是在自欺欺人,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绝不会放弃。”
“那好。”他忽然放开她,近距离牢牢迫视她的眼:“我去将她引开,你趁机逃走。”
她一把抓住他:“不可以!”
“你放心,她不会杀我。”他的笑如夜晚最后一丝残弱的月光,泛着惨白的意味。
她死死攥着他的袖口,毫无理由地固执,只怕这一松手,她会后悔一生:“不要走,不要再练什么禁功,那会要你的命!”
“能以我一命,还你一命,值了。”他伸手去掰她攥住自己衣袖的手。
她双目圆瞪,这人根本一点都不顾别人的感受,自己说值了就认为值了,他有问过她吗?不由恼怒道:“什么叫以你一命还我一命?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不要自以为是,说不定你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根本就不会记得你的好!”
他无谓轻笑,“我不在乎。”他很少笑,就算笑,眼底也是冰凉一片,但是现在,他甚至连眼中都是愉悦而幸福的笑。
“你不在乎,我在乎!”
他微微一怔,眼底似爆裂出一蓬五彩的焰火,却很快垂下眼,如常道:“我只是为了自己想守护的人而战,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邵煜霆,你喜欢我吗?”她不合时宜地,再次提出这个问题。望着他刚毅的侧颜,泪意上涌。
他像是有些迷茫,刚毅的轮廓因陷入某种心事中,而渐渐变得柔软。
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听到一个坚定无比的声音,“这世上,能取代你的东西,在我心里是不存在的。”
这轻柔浅淡的声音,似梵音,似仙乐,似缭缭云雾中一抹明亮的烛火。
她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恨我了?”她像个孩子那样,眼泪流得一塌糊涂。
她总是看着他痛,看着他将所有悲伤埋在心底,哪怕难过得不得了,也绝不让任何人知道。她替他疼,可他自己却根本不懂疼为何物。
而现在,他终于不再隐瞒自己的喜怒哀乐,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他伸出手,为她一点点擦拭脸上的泪水,半晌后,发现不但没擦拭干净,反而越擦越多,无奈一叹:“怎么跟女儿一样爱哭,我实在拿你没辙。”
她抓住他的手,想说什么,嗫嚅了几下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也不急,就这么看着她,等待回答她提出的任何问题。
想了想,她什么都没问:“既然已经说出这样的话,那就永远都不许后悔。”
他眸色深深,如沉淀了夜的寂静,“我说过,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永远奉陪。”
恍惚中,有清脆干练的声音传来。
——我奉陪!
就这三个字,再简单不过,甚至无法在人的心中留下半点印象。可从头至尾,他所作的事所说的话,无一脱离这三个字。
她总觉得他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知道此时方才明白,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只不过,她的眼里,从未有他。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冷面冷心的男人,怎么会爱上自己?爱上一个……害他差点永失自由的恶魔。
似是看出她心里的疑惑,他略带剥茧的手指,轻轻试过她的眼角,脸上绽出此生唯一真心快活的笑容,“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我只知道,我很心疼你。”
心疼?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哪里值得心疼?
看到她不解加震惊的表情,他眼底的那抹怜惜竟越发重了,“我时常能从你看似镌狂傲慢的眼中,看到一抹深深的寂寞和惨痛,我不知道你具体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你的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责任,我只是觉得,你不快乐,那些爱恨纠葛,让你连笑都不敢用力笑,哭也不敢哭出声,你的年纪那么小,那双眼睛却像是早已苍老,你原本不该是这样的,这个天下,也不该由你来拯救,我只想你做个不谙世事的蠢女人,永远站在我的身后,让我用我的羽翼来保护你,就像……我们曾经在宛东时那样。”
她呆呆看着他,心底某处沉静的湖面开始疯狂摇曳。
山洞内很安静,她可以听见水滴的声音,风吹沙砾的声音,飞鸟煽动翅膀的声音……还有,心底花开的声音。
他和她很像,都是不肯轻易将软弱与悲伤示于人前的人。
在她心疼他的痛而不哀时,他也在心疼她的哀而不鸣。
他对她最初的感情,并非是爱,而是深深的憎恨。无意中有一次,他看到她独自一人,抱着双膝蹲在繁花似锦的花园里,望着一株盛开的牡丹自言自语时,那份无以言明的心疼,便如野草般开始在心底疯长。
爱上一个人,有时候并不需要理由,他爱上她,便源于这跨越沧海万劫的一眼。
没有激情,也没有惊艳,他爱得莫名,却爱得深刻。
她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可那样傲视一切的骄狂下,那双眼,却蕴藏着无止无尽的孤凉与自哀。
他是那样恨她,恨不得亲手杀了她,可就因为那无意中的一瞥,让那份原本不该寻在的深情,在心里牢牢扎了根。
或许这就是命运,她是自己注定要爱上的那个人。
因为注定,所以才会有宛东的偶然相逢,才会有后来的种种爱恨纠葛。
还记得当看到她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地被人满大街追着毒打时,那种快要心碎的裂痛。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哭过,或许没有,或许哭了也没有让任何人看见。但面对他时,那种隐忍的坚强与固执,让他又恨又疼。他用最残酷的方式折磨她,用最不齿的手段羞辱她,他只想让她哭出来,像个正常人一样,懂得什么叫做喜怒哀痛。
命运真的很奇妙,他自小就希望有个人,能够真正了解他的寂寞与悲伤,可随着年岁渐长,这份希望被爱护的心愿,就变成了我要爱护那个人,那个让我感到心疼,也同时让我感到温暖的人。
“煜……霆……”她探出手,似要抚上他虽冷峻,却隐含了烈火灼灼的面容,手刚探出,就被他牢牢攥住,未及反应,一抹阴影压下,唇上顿时传来轻微的刺痛。
不似那夜在农户家中的轻吻,这一吻,似要毁灭了天地,烧干了海水,那样狂烈炙热,凶猛如潮,她如一叶漂流于大海上的扁舟,无助地随着海浪摇摆飘摇,跟随他的激情沉沦迷醉。
不似他的人那样沉静冰冷,这个吻烈如猛火,她的灵魂几乎都要被这一记深吻而吸附。
百炼精钢也会化为绕指柔,这样的男子,外冷内热,不是他无情,而是没有人,能够看出他的深情许许。
煜霆……煜霆……若此次我能侥幸活命,我必然与你白首偕老,从此以后,由我来心疼你,温暖你……
她的全副身心,都沉浸在这地老天荒的深情一吻中,两人好似没有明天那般激烈纠缠,疯狂拥吻。
蓦地,丹田处一空,似有一股劲气撞了进来,她立刻浑身发软,一动也不能动。
片刻的诧异后,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邵煜霆,你做什么!”望着深深凝望自己的黑眸,不妙的预感开始在心里蔓延,迫使她焦灼地大喊出声。
他抱起她,将她藏在洞穴深处,手指拂过她的眉眼,带过一丝眷恋:“好好活下去,记住,这世上曾有一个人,是那样的心疼你,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邵煜霆,你到底想做什么?”她想伸手抓他,可手指却僵硬无力,无论她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他神态温和而平静,目光深处却似有烈火燃烧:“不要白费力气了,我已点了你周身大穴,抑制你施用内力。不过你放心,十二个时辰后,你的穴道自会解开。”
“邵煜霆,你混蛋!对我说了这么多,让我难过,让我流泪,最终却要成为临别遗言吗!你要是走了,就别指望我会再记住你!”
他只是微笑,像是把这一辈子不曾绽放的笑容全部笑给她看:“无妨,只要你对自己好点,忘了我也没关系。”
“不,不要……”她看着他,几乎哀求地说:“你别走,别去送死,殷俐珠不是还没找来吗?或许……或许我们还有希望。”
“梦,你还要自欺欺人吗?”他站起身,洞内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唯有那双眼,亮如繁星:“殷俐珠是不会放过你的,不管你逃到哪里。”
“我不逃,我为什么要逃?我要杀了她,让她再也无法打搅我的生活!”
他眼神哀戚,却坚定无比:“你的身上,担负了太多人的性命,所以,你不能去冒险。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这个了断恩怨的任务,就让我来完成吧。”
不……不可以!
“不可以!”她望着那抹渐渐远离自己的青色身影,撕心裂肺地喊道:“你会死的,你会死的!邵煜霆,你回来,我们另想办法好不好!你回来啊!你这个混蛋,说什么心疼我,你分明就是要让我难过,让我伤心!”
他脚步不停,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怒骂,如同游离于天地之外。
“邵煜霆,我爱你!”
他眼神一震,有灼热的液体自眼眶涌上,他离去的脚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