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口气,轩辕梦缓缓转向城门外的发现。
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昊天大军没有一定要攻占五菱的理由,她必须想方设法,让昊天退兵。
抬步向前,视线越过城墙,自城门外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上掠过,蓦地目光一窒。
带兵之人竟然是孙洪?这该死的老家伙!当初要不是看在他忠心的份上,早就把他解决掉了。
从卫兵手里拿过一只铁弓,遥遥对准远方,如果真的顶不住,她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射杀孙洪。
可要在十万大军齐齐攻城的情况下,将身着坚硬战甲的孙洪一箭毙命,概率几乎为零。
她紧紧握着手里的弓箭,直到掌心传来被割裂的刺痛,才运气朝远方扬声道:“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孙大人好大的阵仗,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吗?”
远处传来轻微的骚动,一军之帅的孙洪从大军中央缓缓策马而出,停驻在离城门一里之处,面前盾兵罗列,形成了一道坚固的保护墙。
“我并不是来找麻烦的,如果你肯将圣上交出,本官立刻退兵。”孙洪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轩辕梦大惊,他是怎么知道祁墨怀在这里的?
还未想明白,身后就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轩辕梦,你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她转头看向祁墨怀,同样很愤怒:“根本就不是我告的密!难道我吃饱了没事干,给自己引狼入室吗?”
祁墨怀神色稍霁,却仍透着一丝怀疑:“真的不是你?”
“祁墨怀,我轩辕梦并非敢做不敢当的人,如果孙洪真的是我请来的,那我绝不会否认!”说完,不再看他,将目光重新投向远处的孙洪:“想要你们的皇帝,可以!但如果你敢妄动,伤害我御龙百姓,我必让你后悔莫及!”
孙洪担心她对祁墨怀不利,于是放缓语气道:“只要你将皇上礼还于我昊天,我答应你,我身后这十万人,绝不踏足五菱城半步!”
好啊,孙洪这混账也会威胁她了!
手里的弓拿起放下,放下拿起,这个距离,这个境况,她根本没有把握能射杀孙洪,挣扎片刻,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我不答应!”身后之人跨前数步,与她比肩而立:“孙洪,如果你还当朕是皇上,就立刻退兵,返回昊天。”
“皇上!”孙洪见到祁墨怀现身,神色一喜,接着转向轩辕梦,怒喝道:“一定是你这妖女挟持了皇上!我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如果不将皇上安然送还,休怪我不留情面!”
轩辕梦还未开口,祁墨怀就怒道:“孙洪,看来你真是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好,既然你打算一意孤行,那朕成全你!”单手在城墙上一拍,跃上高墙,那在狂风下略显不稳的身形,看得轩辕梦一阵心惊胆颤,“朕也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如果你还不下令退兵,朕就从这里跳下去,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朕是如何被你这所谓忠君的臣子逼死的!”
“皇上!”孙洪骇了一跳,握缰绳的手都有些发抖:“皇上三思啊!”
孙洪一叠声的苦劝声中,祁墨怀不为所动,水蓝色的袍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虽然会些拳脚功夫,但轻功并不卓绝,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不死也得摔个半残,更何况,他若一心求死,必定不会使用半点内力。
望着他刚毅果决,修长挺拔的背景,轩辕梦一时间也弄不懂他到底是来真格的,还是在演戏,用这种以死相逼的老套方法来威胁孙洪,实在不怎么高明,不像他这种性情的人能做出来的,可他浑身散发出的那股决然气势,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在没有弄清他的真实用意前,她不知道该阻拦还是任由其继续下去。
孙洪这个人虽然讨厌,却使得难得忠心的臣子,为了劝祁墨怀打消念头,甚至不顾自身安危,绕过盾兵,在离城楼只有半里的距离处跪地请愿,额头都磕出血了。
虽然此时是射杀孙洪的最好时机,但在这种境况下杀了他,十万大军骤失主帅,不仅不会降低士气,反而会激起他们为主将报仇的杀心,大局失控,一切便再无转圜。
她只有忍,不论这个过程有多难熬,她都必须忍住。
气氛凝重,如紧绷的弓弦,一触即发。十万大军,却安静得如同一个人,轩辕梦站在城楼内,祁墨怀站在城楼外,这一幕,就像一幅肃杀的画卷,只等着有人,将其狠狠撕裂。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明烈的红日,正好悬于中天,空气中尚带着微寒的气息,可每个人的鼻尖,却沁出了晶莹的薄汗。
“时辰到。”一个轻而淡的声音,从祁墨怀口中吐出。
跪地请愿的孙洪猛地抬头,一滴血珠顺着他的额角流下,瞳仁在瞬间收缩,整个人就像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也动不了。
那身着水蓝色长袍,与天空几乎融为一体的男子,以一种势不可阻的速度,飞快朝着地面坠去。
他真的跳了!
所有人的神经,都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揪了起来,在祁墨怀双脚离地的刹那,轩辕梦的脑袋里,就剩下唯一一个想法——她要接住他。
人的速度究竟有多快,极限又是什么?这一切她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一直都相信,只要自己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
脑中不停回想着:接住他!接住他!
她就像一支火箭猛地窜出,在离地面还有两余丈时,接住了不停下坠的祁墨怀。
当男子的身躯,稳稳落在自己怀中的刹那,一种悲怆的喜悦,在心底一点点蔓延开。
足尖在城墙上一蹬,返身回到城楼上,“啪”的一声,祁墨怀脚下还未站稳,就结结实实挨了她一巴掌:“生命不是这样拿来作践的!”
他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轩辕梦转向城楼下,对同样被刚才一幕吓懵的孙洪道:“孙大人,你欠我一个人情,现在你给我立刻退兵,如果不愿,那我就只好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情,这对于你我来说,都不是个好结果。”
孙洪抹了把额上的血迹,抬头朝城楼方向眺望了半晌,终于一咬牙,转身喝道:“众将听令,立刻后撤五十里,没有本官的命令,谁也不许妄动!”
五十里?看来孙洪虽然做出了妥协,但不要回祁墨怀,他必定誓不罢休。
看了眼依旧处于发怔状态的祁墨怀,冷声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我所要面临的现实。责任是什么?是义务,是不得不为的无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眼中闪过一抹不忍,却还是狠心道:“你不是说我自私吗?如果三天之内,你拿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式,那我就只好对你说声抱歉,昊天我灭定了,孙洪我也杀定了,而你,将沦为我夺取天下的一颗棋子,届时,你别在跟我谈什么什么自由,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你的命,只能由我来主宰!”说完后,快步走下城楼,独留祁墨怀一人静立于城楼上,水蓝色长袍,泛着冰泉般的孤冷寒意。
“梦,终于找到你了!”在回客栈的路上,遇见迎面而来的南宫灵沛。这男人,年纪也不小了,每次遇到急事都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刚朝她疾奔了两步,就被脚下的一个破菜篮子绊倒,幸好轩辕梦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才没有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小心点,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
南宫灵沛压根不管自己现在的窘态,只死死抓着她的手臂:“你没事就好,呼呼……”看来一路上是跑得急了。
她轻轻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是不是被刚才的事吓到了?你放心,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昊天大军攻入城里。”
他平了平气,摇头道:“不是刚才的事,我只是……有些不安。”莫名的,从上街开始,就感到阵阵惶然,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样。
南宫灵沛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的第六感是最敏锐的,听他这么一说,轩辕梦也有些慌神,难道这一次的劫难,真的逃不过了?
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南宫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自己的能力了,只凭感觉,不一定准确,于是安慰道:“没事的,你相信我,一定会没事的,以往那么多次困难,我们不都挺过来了?别胡思乱想了。”
“不,不是那样的……我……我忽然想起那个算命老妪说的话,我……”
“南宫。”她伸手堵住他的唇:“我说过多少次了,那种迷信之言你不要相信。”
粉润的唇在颤抖,银色的瞳仁波光急涌,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再说,可他脸上的表情,却显露出了他的惶恐与不安。
她轻叹一声,将他揽入怀中:“别多想,你肯定是最近累着了,晚上不许再看书,给我早点休息,等明天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由她揽着朝客栈走去。
回到客栈,却见客栈里空荡荡的,胭脂一个人坐在客栈中央,神色有些古怪。
正疑惑,胭脂缓缓站起身,看向她:“人呢?”
她不明所以:“什么?”
胭脂半垂着眼帘,左臂的袖管随风不停晃荡,她猛地抬头:“是我告的密!”
“啊?”听了胭脂的话,她不知是该惊讶还是该愤怒,半晌后,才低低问了一句:“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没有为什么,就是为了自己。”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就算我不说,谁又能保证其他人不会说?我知道,我自私自利,眼光短浅,我视若生命的东西,远远比你简单得多,也渺小的多,可我不能拿一家人的生命做赌注,万一……万一事情透露出去,必会给我的家人带来灾祸,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惩罚我,我都无话可说。”
愤怒只有一瞬,当看到胭脂那双黯然内疚的眼中,隐约燃着安心的喜悦时,什么怒意都没有了。
她做的没错,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而已,如果换做自己,也会这么做的。
那是一个女人,对自己所爱之人不计回报的保护,哪怕因此成为全天下的罪人,她也绝不后悔。
这样的妻主,这样的母亲,是伟大而高尚的,比起多次令心爱之人深陷险境的自己,更像个敢于担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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