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夙先派人给邠州城守报了信,然后便又车马来接。
墨非跟着栖夙上了马车,一路朝邠州城行去。
看邠州城守亲自来迎的恭敬态度,也可以想见栖夙在庆国的身份必然尊贵,可是她竟然至今都对此不清不楚。
“你到底是何身份?”墨非忍不住询问道。
“呵呵,浮图终于也对在下有些兴趣了吗?”栖夙笑道,“如今也毋须再瞒,在下乃庆国阐修君之子。”
“阐修君?”墨非记得曾听百里默等人谈起过,此人是庆国极有威望的实权人物,除了皇族之外,即使宰相也要礼让三分。阐修君有三个儿子,分别名为宁逸、安暄、博雅。栖夙是哪个?
栖夙似是看穿了墨非的疑惑,回答道:“在下就叫‘栖夙’,并非阐修君三子中的任何一个。”
“那你……”
“我与宁逸等人并非同母所生,而且自幼与母亲移居他处,成年后又喜好四处游历,故‘栖夙’之名鲜有人知。”
栖夙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是眼中却无半分笑意,与他平日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而且听他说起阐修君的语气似乎有些淡漠,看来他们关系并不好。阐修君的三个儿子都是庆国名人,而栖夙却如此低调,其母亲莫非是阐修君的姬妾,故地位不高? 算了,多想无益,还是先考虑下自己以后的处境吧……
马车在邠州城驿馆停下,城守亲自将栖夙等人送进馆内。
莫非也紧随在侧,她脚上的铁锁依然没有取下,虽有裙摆遮挡,但行走之间会发出“锵锵”之声,令邠州城守等人侧目不已,却又不敢询问,只是心中奇怪,这名男子莫非是囚犯?但囚犯为何能与栖夙并肩而行?
在安排房间时,城守原本将墨非与侍卫安排到一处,却不想栖夙要求给他安排一间上房,并嘱咐妥善照顾。
这让城守更加好奇,这名清秀的男子到底是何人?难道是栖夙从某地掳来的男宠?所以才需要戴上锁链,防止他逃跑?可是这么一个文弱的人,需要如此大阵势吗?
当然,这些都只敢在心中想想而已,他根本不敢问出口,作为一边陲小城的城守,他明白自己没有资格管这些贵族的闲事。上面的人要求怎么做,他照办即可。
“浮图,我们就在此休息两日,后天再赶路,到达谛珀大概还需半月。”栖夙对着墨非如此道。
墨非无可无不可,反正都到了庆国,既来之则安之,没什么好想的。
栖夙又道:“我让人给你烧水,行船数日,浮图想必很是疲惫了。”
墨非淡淡道:“你让我带着铁锁沐浴?”
栖夙沉吟了片刻,道:“抱歉,在下还不能给你开锁,浮图聪慧过人,在未到达谛珀之前,在下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那你让我怎么脱裤子?”墨非突然来这么一句。
“……”栖夙噎住,顿了好久才道,“我让人给那你解开一边。”
“你何必如此小心?”墨非略带讥讽道,“我即便逃出去,你也能很快抓到我。”
“此处乃邠州地界,浮图若是逃跑,在下实在很难保证你的安危,因为不希望浮图受到任何伤害,故只能防范于未然,还请浮图见谅。”
看来栖夙是不打算再给她任何机会了。墨非如此想着。
不多时,热水送到。
栖夙道:“浮图若是不方便,只管叫几个女仆服侍。”
墨非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将房中的人都支了出去,墨非锁上房门就来到桶边,解下衣物,迅速冲洗了一番,连栖夙给她准备的香牡都没顾得上用。
准备穿衣时,墨非拿着束胸的绷带看了看,很久没清洗了,可是她目前没有多余的替代品,只能忍着重新绑上。
栖夙给她准备的是庆国的服饰,淡蓝打底,紫色印花,靛青色的腰裹,搭配一条米黄色的流苏绳,素雅中带着几分贵气,比之炤国的服饰,多了一分庄重,少了一分率性,这大概是因为庆国文风比炤国浓郁的原因。
可惜,左脚上垂着的铁链大煞风景,让墨非研究古服的兴致大减。
戴着这副铁链多日,她的脚踝处已经磨破了皮,一不小心,还会蹭出血迹,隐隐作疼。
吃过饭后,墨非让仆人给拿了些伤药过来。
只是看着罐中那一团黑乎乎的泥状物,墨非又犹豫了,这真是伤药吗?看着忒渗人了。
正当她再用与不用间天人交战时,栖夙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墨非露在外面的双足,铁链锁扣处,已经红肿破皮。
他快走几步,坐到墨非身边,道:“抱歉,是在下考虑不周。”
墨非淡淡道:“你何必对阶下之囚道歉?”
“唉,实在是情非得已,让在下给那你上药吧!”
墨非惊悚地看了他一眼:“你给我上药?”
“呵呵,很奇怪吗?”栖夙道,“当年我在外游历时,也时常受伤,侍卫仆役若不在身边,伤口便由我自己处理。”
这能相提并论吗?哪个贵族会纡尊降贵给别人亲自上药?脑袋坏掉了吧?他们还是敌对关系呢!
墨非忙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说着也不待他反应,便用木片舀起那可疑的伤药,抱着莫大的决心,朝伤口涂去,顿时感觉伤口处一阵刺痛,随后又带着一丝清凉。
墨非挑眉,看来着东西还有点用,于是也就安心地涂抹起来。
栖夙一直看着他的动作,那嫩白的小腿处,被慢慢涂上了一层黑糊,甚是此言,心里也不由得想:是不是该换个别的方法限制他的自由了?这铁锁戴久了,难保不把他的脚脖子都弄坏了……
第68章 谛珀峥嵘
谛珀,庆国国都,三河汇聚,气势磅礴,与景国仁风、原虞国云鼎并称三大名都,繁华似锦,富甲海内。
庆国国君凨霆,知用人,严法度,有雄心二不安于守成,好美食,好美人,好美器,在民间毁誉参半。先皇数代基业,于他手中,略有发展。此次发兵景国,积攒天下粮草,倾全国兵力,扩张意图昭然。
征战半年,景国节节败退,大片领土皆被庆国囊括在手,若无意外,明年必可大胜。
墨非在前往谛珀的一路上,就听栖夙介绍庆国的风土人情和如今的局势变化。
不得不说栖夙口才了得,即便对此人毫无好感,却也听出了一些兴趣,几乎忘记了旅途的枯燥,不知不觉就已经到达了谛珀。
栖夙将墨非领到一座大庄园,门匾为“凤祥苑”。苑中环境清幽,无富丽的装潢,颇为雅致。
“浮图今后就安住于此院吧。”栖夙指着一个院落笑道。
墨非缓步走了进去,脚上哐当之声轻轻响起,她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宋徽宗,当初他被金军俘虏,囚禁于五国城时,是否也是她这种感受?茫然、失落、孤独。眼前这居所再美丽,也只是一间囚笼,踏入之后,她是否还有机会重获自由?
栖夙似察觉到什么,轻声道:“浮图先生,在下之前多有失礼,不求你即刻原谅,但日后必竭诚以待。”
墨非淡淡地看了一眼,道:“毋须多言,在脚链未除之前,你的话皆为虚言,不足信。”
栖夙只能无奈地笑笑,转头吩咐仆人悉心照顾之后,便匆匆离开。
想来刚回国,他要处理的事情颇多,之后数天恐怕都不会来打扰墨非了,她也乐得清闲。
房中布置清雅,雕花桌案,彩绣屏风,青铜香炉,竹帘垂珠。
打开窗户,窗外是一片碧湖,远处回廊曲折,楼亭阁宇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绿树环绕,花香怡人,确实是好景致。
余光忽然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隔间,墨非好奇地走进去,才发现这竟是一间乐器收藏室,里面摆放着古琴、钟磬、埙、笛等等,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
墨非眼中微微发亮,以往她都没仔细研究过这个时代的乐器,如今看来,竟有些莫名欣喜。她一一品玩,偶尔还会弹敲几下,最后她拿起她唯一会用的笛子,看笛身晶莹剔透,雕琢精细,两端还镶有金线,十分漂亮,实在爱不释手,忍不住凑到嘴边,正想吹奏一番时,突然想到如今的处境,微微一叹,又放了回去。
走出乐器间,就见一女仆匍匐在房中。
墨非问:“你叫什么?”
女仆轻轻一磕,回道:“小奴媞儿,奉主人之命,特来服侍公子。”
“知道了。”墨非道,“你起来吧,去给我准备膳食,我饿了。”
“喏。”女仆媞儿又是一磕,缓缓退了出去。
墨非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何?如何?”媞儿刚走出不远,就被几名同样打扮的女子拉住,其中一个急切地问道,“主人带回来的那名男子究竟如何?”
媞儿无奈道:“我也不知道,那位公子不过跟我讲了几句话,听声音颇为温雅,相貌也十分俊秀。”
“这可是主人第一次带陌生男子进入凤祥苑,此人必然颇受主人器重。”
媞儿犹豫了会,道:“不好说,这位公子……嗯,戴着脚链。”
“什么?”众女子惊异道,“难道是囚奴?但是主人怎么会带囚奴到凤祥苑?还安排那么好的院子住下?”
“我也不知。”媞儿摇了摇头。
“莫非……莫非主人也开始好男……”
“别胡说。”媞儿忙打断道,“主人对这位公子颇为敬重,虽不知何原因被戴上了脚链,但也非我等能非议的。”
众女子了解地点点头,只是表情依然好奇不已。
“好了,我要去给那位公子准备吃的,你们也散了吧,虽说主人对下人仁厚,但我们也不可肆意妄为,那位公子的事,都不要乱说。”
“是,媞儿姐姐。”众女子嬉笑着散开而去。
墨非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引起了整个凤祥苑的关注,此处是栖夙的私宅,几乎没有外人进入过,只因为这里住着一个极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