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便笑道,“那么枕霞旧友便是了。”湘云笑着称好。
此时只有宝钗一人无号,黛玉因相处中觉得宝钗这人较为着重自保,心下便不如之前亲近,分明知道也并不说,只是看着宝钗笑。宝玉却不管那么多,抢先道,“宝姐姐住的是蘅芜院,便叫蘅芜君如何?”
一行这许多姐妹,你一言我一语都定了,唯独剩下宝钗无人愿去,她心中如何不恼,勉强一笑应了,众人又以梅为题各自赋诗。黛玉在苏州时和石明珠等人便常以诗歌唱和,倒应付得不差,不多时紫鹃送了一领斗篷过来,众人才知道外头下雪了,又都开窗赏玩雪色,各屋里分送了衣物,黛玉笑道,“你们开窗我不管,我要先穿起斗篷来了。”宝钗忙亲自取了一个小袄给她披上,黛玉便披了斜倚在板壁上,一边看雪,一边拿凤仙花染指甲玩。湘云是个心直口快的,见黛玉受之不疑,心里觉得她有些傲慢,便把宝钗叫过去一同看雪。黛玉也不理会,和晴雯笑说些闲话。
这边宝钗丫头莺儿走来笑道,“林姑娘,这帕子绣的真好,是你亲手绣的?”黛玉微笑道,“是呀,一年也就绣了这一条,我懒得很。”莺儿要过来看了,指着里头的水仙花说好,黛玉实在女红不是强项,虽然素来不喜莺儿庸俗,但也不由得笑着和她说些针法上的事,见莺儿手里打着络子,笑道,“手里怎么都不得闲,可有你们姑娘绣的帕子,给我瞧瞧。”
莺儿果然也取了一方罗帕,只见天蓝轻罗上用乱针绣了几朵白云,手法飘逸自如,只是不如贾敏红莲绣工,除此外在自己生平见的绣工中难逢敌手,心下十分服气,笑道,“怪道宝姐姐自己身上衣服针法都那么好,原来自己功夫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宝玉便弃了雪过来同看,莺儿喜孜孜道,“姑娘可不穿别人做的衣裳,都是自己裁的才舒服。”
宝玉和黛玉对视一眼,都不接这个话茬,宝玉便问黛玉燕窝可吃完了,黛玉只道不爱吃那劳什子,湘云见了,越发料定黛玉自恃身份,素来孤高,到底有些年幼,直言道,“林姐姐,我看你今日怎么懒懒的不理人,难道是病了?”
贤袭人笑坐潇湘馆
这话一出,屋内就静了下来,黛玉倒是不以为意,知道湘云后来也品味出宝钗的缺点,笑了笑直认,“林姐姐今儿是有些不好。”
宝玉忙道,“可是又犯咳嗽了?紫鹃,你们也不催着姑娘吃药。”忙忙地张罗着就要请太医,黛玉忙使个眼色,他这才罢了。探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湘云拉到怀里道,“你林姐姐疏懒惯了,别和她计较,也就只有二哥哥才会上当!”
众人都笑起来,湘云摸摸头笑道,“二哥哥人真老实。”宝玉不由得满面通红,恰好凤姐走来,见到众人都在,奇道,“今儿人齐全——怎么不去叫我?林妹妹,你的那本佛经故事我带来了。”
说着掏了一本四十二章经递过来,黛玉抿唇道,“是经文,不是故事。”凤姐笑道,“我素来不信的,只是看个新鲜,经文呀故事呀,管她的。”
迎春忙道,“既如此,我这里好些道教的书,故事也好看的,给嫂嫂送去?”凤姐笑道,“那就烦你了。”
探春也道,“凤丫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又冲湘云道,“你凤嫂子只是认了一年字,便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可见多么机敏。”湘云喜道,“那要是学起作诗来可不是更快了!到时候我们诗社更添一位贵客岂不是好!”大家都说妙,宝玉更是当场就要教熙凤音律诗词的事,熙凤苦笑道,“罢罢罢,合起来作弄我,我连诗词都没读几首,谈何作诗。”黛玉拍手笑道,“凤姐姐学了这大半年的字,谈吐都文雅起来,可见这认字是好的。你人那么聪敏,学作诗不过是一两月的功夫罢了,先把她拉进社,免得日后又托词逃了!”
众人哄然大笑,硬逼着熙凤取了个诨号也算作诗社一员,又定下第一社的日子,说说笑笑,至晚方回。
一进潇湘馆,紫鹃便沉下脸道,“史姑娘那样大的气性,好个打抱不平的侠女。”
这潇湘馆上上下下的从人,都被黛玉管得忠心一片,紫鹃护主,是以就对湘云不悦起来。黛玉却不在意,随意道,“理她做什么,兄弟姐妹相处,自然有口角。”说着袭人从外头进来,笑着捧了一个纸包道,“我们那位小爷,一回去就催着送来了。是紫金丹和天王保心丸,并两服暖身的药材,前些日子我们那位从外头淘换来的。说是姑娘若是真有不舒服,就吃一服便好了。”
黛玉素来不喜袭人深沉,撩了撩眼皮笑道,“难为你亲自送来了,云霁,陪袭人姐姐喝口茶。”
袭人忙陪笑道不必,死活要辞了去,云霁本来不甚留,黛玉看了她一眼,态度便热情起来。黛玉这才伏案继续看书,虽说不喜袭人,但她到底是宝玉屋里的大丫环,不好太过冷落。这时候做主子的好处就显出来了——可以打发别人去对付她。
她正看一本杂记呢,一抬头看到天方在屋外和绿梅说笑话,绿梅虽然在小厨房做活,但晚上都是在外头住的,今晚进来必定是有事。不过袭人在此也不能发问就是了,黛玉看了袭人一眼,见云霁把她应付得好,唇边不由含笑。
那边天方却突然走来笑道,“姑娘,红莲姐绣的那个百鸟穿花的裙儿,我吩咐明儿给绿梅可成么?”
黛玉眉一挑,随意道,“随你,横竖我穿也小了。”袭人笑道,“原来姑娘也是个手里撒漫的。”
黛玉拿袭人实在没法,叹口气堆出笑道,“可不是?横竖我们这样的人家,松松手底下人不就有了。”说着给云霁使个眼色,云霁会意道,“既然二爷送了药来,我去兑些开水,姑娘吃了早些安置吧。”说着笑谓袭人,“我们这位娇客,实在娇贵,茉莉露、金银露、薄荷露都吃絮了,前阵子舅太太给了一瓶子玫瑰露,没吃几口也嫌不香甜,哪里来的这么一个难缠小祖宗。”
袭人忙道,“我们爷何尝不是,哪一日不是咕吣半日才肯吃药的,哎哟,竟和林姑娘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费事。他近日新得了一瓶桂花露,姑娘屋里若是没有,我就取去。”云霁便起身送她到门口了,月圆才道,“哎呀,云霁姐姐,桂花露来时箱子底有一瓶的!我记不真了,去瞧瞧是不是!”那袭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天方又道,“是有一瓶的,那一日带到身上出去玩,回来随手搁在妆奁里了,我取去就是了。”
云霁便笑道,“瞧我这个记性,明儿再来坐坐,我就先去了。”说着冲袭人笑了笑,自己转身走开,袭人只得告别去了,素贞噗嗤一声笑出来,指着云霁道,“说你老实,你能着呢!”天方也道,“就她讨厌!成日里不是在薛姑娘那讨好,就是到我们这里来坐,烦也烦死了。”
黛玉心中忽然一动,掷下书本道,“我记得她往常往薛姑娘那走十遭,才往我们这儿来一遭怕还是应付应付,怎么今儿这么殷勤?”月圆笑道,“我知道了。回头问问人去。”
黛玉随意看了屋里头的小丫头们一眼,素贞若有所悟,紫鹃低头暗记,还有三个小丫头也显露出明白神色,暗自点点头又道,“都下去吧,三个大的留着陪我洗漱就是了,你们也歇着去。”待到屋内没有闲杂人等了,这才郑重直起身笑道,“怎么,外头来信了?”
天方便将出两封信给黛玉,笑道,“一封是水明写的,姑娘慢着看。还一封是紫梨嫂子的,说是寻到那东西了,几个天竺土著在缅甸种了好几亩,买了些了,都写在信里。”
黛玉拿着信的手不由得一颤,面色沉重起来,好半晌才低头看信,看完信沉吟半晌,吩咐道,“云霁你来写吧,这东西都买下来是最好……不过,不要带草木进来,留够用的,其余全烧了吧!”
云霁应下了正找纸笔,黛玉想了想,想到这鸦片流毒之广,心里一阵怒火上烧,一咬牙下定决心起身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叹息道,“就这么办吧……这些年来叫着习武的伙计们,多带些去,事儿办完了……把那几个天竺人灭口吧,这真不是好东西……”
痴宝玉冬晨早访
第一次下狠心杀人,黛玉不是不在乎的,然而她也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要生存下去,直接间接扼杀别人的生命是绝对难以避免的,而这几个印度人更是非杀不可,就算要种罂粟,那也得等到她……再说,因此只是辗转反侧了一会,她便勉强睡着了,第二日起来到底心情有些不振,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起来洗漱,不多时宝玉来看她,见黛玉还在梳头,便笑着问她昨夜睡得如何,吃了药可好些了。黛玉不得不为他的体贴感动,笑着答了,见他面上还有水珠,笑道,“怎么洗了脸就过来了?”
宝玉傻笑道,“忘了。”黛玉便没多问,拿起妆奁里的汝窑青花罐递给宝玉笑道,“这里可没有你抹的好东西,和我用一个吧,可不许嫌弃。”
穿越以来,黛玉连冷水都很少碰过,每天最重的活就是拿笔写写字,这一双白嫩嫩的纤纤玉手捧着价值连城的汝窑青瓷,罐子里微微发黄的乳脂香气袭人。宝玉呆了呆才接过罐子,手一滑差点没跌了,这罐子是黛玉的心爱之物,她瞪了宝玉一眼,天方也道,“宝二爷,这里头是宫里赏的西洋货,摔了你拿什么陪?”
云霁极是喜欢宝玉文雅体贴不摆主子架子,站在一边道,“你少说两句,二爷,今儿在我们这吃吧?也让你尝尝林家的手艺。”宝玉便道,“林妹妹,偏了我了。”
黛玉也正梳好了一个小髻,起身道,“别人都可,就不许你吃——云霁,你越来越没正形了,今儿吃的什么也不问问就留人吃饭,还不去让绿梅嫂子添两个菜来。”云霁笑着去了,不多时带了几个婆子提了食盒进门,宝玉素来最厌婆子媳妇的,脸一虎,唬得那几个婆子忙一叠声告罪去了,紫鹃素贞这时才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