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格格不入,不怎么合群。他是文人世家出身,三代翰林之后,自幼喜好琴棋书画,平日里并不爱在宫中走动,宫中风雨飘摇,是非纷杂,他能独善其身,并不是因为他寻到什么靠山——再好的靠山也有靠不住的时候,恰巧,就是因为他的孤僻性子。没有朋友相伴,他也不急,没有敌人陷害,他也不喜,悠然自得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是个随遇而安的主儿。
他是女皇登基之后才进的宫,雅君入宫比他早,而丽君却比他要晚,只是者一早一晚的两个,早都已经服侍陛下生养了皇子,若是换了别人,早就急得烧香念佛,走门路活动,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好和女皇留个子嗣,偏这位,却是八百年风吹雷打不动的顽石一块,依旧吃得好睡得好,安稳地过着自己的懒散日子,浑然不管宫里宫外关于他不得宠的传闻——赵德君虽然膝下无子,但其实当年也曾服侍女皇怀孕过,虽然最后没有结果,但毕竟证明他是受过宠的,何况因为流产的缘故,女皇对赵德君也是心存怜悯和爱惜,对他的家族也是爱屋及屋,倒的确是没少得好处——赵楹之所以能平步青云,说来,也是借了赵德君的光——他是他同母异父的兄弟,因为无心婚嫁而发愿从军,从此离开身势显赫的家族,却终究还是得了亲人的余荫。
趁着众人相互介绍的功夫,月清澄双手轻巧翻动,把纱帽从头上摘了下来,交于一旁随侍宫侍,落落大方地抬起脸,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就算秀云不说,他也清楚:此处既为后宫,在座都是内眷,自己若再覆面纱相见,实在没什么道理,真要一意孤行的话,恐反落下“堂堂皇子却不识礼数”的恶名——毕竟以凤后和众后宫侍君的身份,和他这个皇子相比是只高不低的——这可就不仅仅是容貌外表的问题了,还关系到品性德行,更是万万不能容他人污秽的!
何况……月清澄淡然一笑,明眸微转,心道:眼前这阵势也已经是明白得很了,不论善意还是歹念,目的之一总是要看看自己的面容,自己若再遮遮掩掩,在座众人既是女皇夫君,又是秀云姐夫,无形之中怕是把所有的人都给得罪了呢!索性顺势而为,见招拆招也就是了,想来秀云在场,众人又是身份尊贵之人,当不会闹得太过分才是。
老实说,包括凤后在内的五个人,都很失望。他们虽久居深宫,但前番“月国之宝”远嫁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他们自然也听得不少闲话,对这个被月女皇藏过婚嫁之期的大龄皇子也是好奇得很,有猜是他眼界太高没有看得上的,有猜是他心气过傲根本不想嫁的,还有猜是他性子娇纵没人敢娶的……种种版本不一而足,却都是无一例外地把他想象成一个举世无双的美男子,如今见真容,除了一身淡雅的花香之外,实在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就是般的宫侍中也有比他漂亮出色的,自然是深感流言夸大,果然当不得真,除却凤后,其余四人均在心中暗道:早知是这样的人物,也不用巴巴地过来走这一回了。
虽然凤后等人都把失望之情掩饰得很好,不过月清澄岂是等闲之辈?深宫之中过了多年,他又是心思极敏锐的人,自然看出蛛丝马迹,心中暗自冷笑:世上果然多是以貌取人之辈,后宫中人虽同为男子,终究也脱不世俗的毛病!本以为虹国的凤后精明能干,是个有着独特见解的智者,原来也不过尔尔……能在第一眼时并不在意容貌的,也只有秀云一个了——那时我病容憔悴,步履蹒跚,眼看是一只脚就要踏进棺材的人了,她却毫不在意地和我说话谈心,没有象皇姐们那样表面假意亲近、背地里却对我避之唯恐不及,仿佛和我说话会传染了她们似的!而且还不着痕迹地为我挡去寒风……后来我夜访公主,她对我又是那样悉心关切,还亲手为我……她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人不喜不爱呢?想到这里不由得晕生双颊,斜眼瞟了身边的宝珏一眼,低下头去,唇瓣却是忍不住微微勾起。
“十五殿下……”凤后才说了三个字,忍不住笑了,“咱们陛下只有两个兄弟,又都是早早地嫁,也有多年不走动了,现在乍一见到十五殿下,称呼起来可还有些不习惯呢!”
“可不是?”丽君在旁附和道,“如今三国帝王血脉之中,最为繁荣兴旺的,就是月国皇家!也是宝公主的福气,陛下做主为宝公主娶了十五殿下回来——十五殿下在月后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之下,想必月后的品行德行也是承袭了不少,必能旺妻荫子。依我看,宝公主将来,多半也是能象月皇那样多子多福的,届时,宝公主可得多想想陛下如今的一番美意啊!”
丽君这话,本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但者无心,听者有意,且各人听都是别有一番滋味。
凤后暗暗不快:你这话说的,倒好似我这凤后气量不够宽广似的!不错,月后在世时,在外辅佐帝王,在内统率后宫,月皇生四女十五子,月国内和外祥,为世人称道,是个难得的人物!陛下风华正茂,膝下已有二女五子承欢,又是哪里比不过月皇了?后宫充盈,美人众多,陛下要再诞下女皇皇子,机会有的是,便是再要生个十个八个的,也非难事,难道我还会从中阻挠不成?宫中妖媚既除,一切井然有序,朝堂上战事已结,两国握手言和,国泰民安指日可待,窝为陛下分担政务、宫务多年,又是哪里不如月后了?
赵德君其时已经开始代理后宫事务,听到丽君所言,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你这话,莫不是在讥讽我没有凤后的肚量吗?就算我做得不好,也轮不到你丽君来指手画脚!
月清澄低头不语,看着是羞涩,其实却是气愤:你现在说“多子多福”的话来,莫非是要我允她再纳新人么?这话对我这个尚未过门的驸马,不嫌过分了吗?你要说也不该只对我说,你倒是对萧大驸马去说呀!不去教训他,倒来说我,这算什么意思?难道秀云现在双十年华只得个女儿也是我的罪过么?!
萧文虽然也低着头,却是满腹的怨怼:我只希望夫妻相守,白头偕老,难道也错了吗?你们一个一个,只会拿繁衍子嗣的话来压我,我都已经屈从于压了力,你们还要怎样?大家都是男子,应该最能解我的苦才是,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哼!你们也就是能欺负欺负我罢了,将来月清澄不肯松口让秀云纳侧室,我看你们一个一个的,找谁说去?若是有胆子对他也象对我那般威胁逼迫,我就服了你们!
“凤后所言甚是,”雅君笑着打圆场道,“以殿下相称,何止是不习惯,简直是生分了!十五殿下是宝公主的驸马,虽然还没有正式过门,不过早晚都是一家人了,咱们几个可都从心里认定了你这个妹夫了!若是十五殿下不介意的话,便省了这虚的如何?”
月清澄轻声细语道:“能得凤后殿下和诸位殿下如此看重,实在是清澄的福气。”
凤后微微一笑:“清澄实在是太客气了,这么称呼可显得生分呢!”
“多谢殿下美意,”月清澄低眉顺目,“清澄既然嫁到虹国,自当以虹国为家,只是,殿下和诸位贵人,于公是后宫金贵,于私是清澄的长辈,这于公于私,清澄都该谨守礼教,实在不敢轻慢诸位。”
凤后笑着点头,余旁的雅君和德君也不由得面露微笑,轻轻颔首,心道:月女皇家教倒是严厉,月皇子能不自傲骄横,实在难得。
凤后拍了拍手,初一从旁闪出,手里捧着一个托盘,凤后掀了红巾,笑道:“清澄,第一次见面,我也没什么好的送你,这块七星伴月砚就全当是见面礼了,你可别嫌弃啊!”说完,递个眼神,初一会意,捧着托盘走到月清澄面前站定。
月清澄忙站起身,连声推却:“殿下和诸位贵人的心意,清澄心领乐,只是这礼物太过贵重,清澄实在不敢受。”他平素闲来无事,舞文弄墨之余,对文房四宝也颇有些见地,月女皇的赏赐里面也有不少个中精品,现在都尽数做了陪嫁带了过来。七星伴月砚虽然有名,但也未必就放在他的眼里,不过既是凤后的恩赐,自然免不得又要推托一番,否则不但缺了礼数,还要被人嘲笑是个没见过大市面的井底之蛙。
雅君、德君等人见状皆都笑了,德君道:“清澄不必推辞,这是殿下的一片心意,收下便是。咱们几个也凑了份见面礼,只是不比殿下雅致文气,终究还是落了个俗套,清澄若是不收,可就是嫌弃咱们几个了。”说着也是一拍手。
又有四个小宫侍走了出来,各自手中捧了个托盘,走到诸位贵人跟前,由主子们抬手抽去红绢,显出托盘上各自摆放的物件:一只镶金嵌玉、富(蝙蝠)贵(乌龟)吉祥笔筒;紫檀座、百蝶翩飞白玉水盛一件;镂刻“宝象负瓶”之平安如意象牙搁笔;以祖母绿为眼的避邪狮子白玉镇纸。虽然都是名贵之物,但到底是一般装饰用品,比不得凤后所赠的前朝名家传世之作,即便是金银有价玉无价,却终究难以和极品的古董媲美,所以被德君自嘲落了俗套。
月清澄自然不肯收下,站在那里只是推辞。
宝珏笑着起身,站在月清澄身侧,说道:“这是殿下和几位贵人的心意,清澄,你就别推托了,收下吧!”
虹国风俗,新人进门拜见长辈,为表祝福,长辈们通常都会送上一份见面礼,萧文当年也曾收过,不过他收礼是在成亲之后,恩赐下礼物的,也只有凤后一位。昨天晚上,他和宝珏商量进宫事宜时,想起此事,便特意给宝珏提了个醒——毕竟月清澄不明本国风俗,到时若一意推辞,只怕惹得大家不快,届时自然还需宝珏从中打圆场。果然,今天的情况正如昨预计的那般,宝珏见状,自然就要及时出场亮相了。
秀云开了金口,月清澄当然唯有从命,当下俯身行礼,谢过凤后和几位贵人的赏赐,其后自有小宫侍将礼物送到公主府中。
一切收拾停当,月清澄和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