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云开了金口,月清澄当然唯有从命,当下俯身行礼,谢过凤后和几位贵人的赏赐,其后自有小宫侍将礼物送到公主府中。
一切收拾停当,月清澄和宝珏又都坐回了原位。
大家又坐着闲聊了起来,无外乎是问一些月国的风土人情,说一些天南地北的传闻,谈一些古往今来的典故,月清澄都是有问必答,显然十分博学,不过难得的是,他却并无意卖弄,有人问起才说上几句,谈吐用词都是言简意赅,往往能一语中地。凤后惜才,撇开他的身份地位,亦忍不住对他的人品才学暗中称道,雅君喜欢他的博学,贤君却对他平和的心态十分赞赏,而德君,则是嘉许他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态度,即便是心直口快的丽君,对他也生了几分好感——说话象自己这么爽快的人,宫里头可实在是希罕的很!难得见着一个,当然就有好感了!
真秀宫中难得热闹,几位贵人平时也难得碰面,借着这个机会,大家索性说个痛快,最后聊得兴起,凤后索性留她们在宫中起进膳。午后时分,诸位贵人各自向凤后告退回寝宫休息,宝珏这才得着机会脱身,带着两个驸马回自己家。
下部 相约赋 第十四章
宝珏和月清澄的婚礼满城轰动,进宗祠、办仪礼,从天明就开始忙活,整整弄了一天,才算告一段落。
女皇恩旨,赐满副鸾驾仪仗,以做迎亲之用。迎娶队伍吹吹打打,招摇过市,绕城一周,从公主府接了月国皇子出来,最后又抬回了公主府——只不过这时进门的,可就是虹国的驸马爷了。
百官贺喜,贺礼如潮水一般送进府中,百姓同喜,流水席不吃白不吃。
良辰吉时,女皇亲临,高居上位,接受新人跪拜,喜筵开始后又坐了半个时辰,这才起驾回宫——自然又是一桩天大的恩惠。
好不容易散了酒席,宝珏这才得以从前院脱身,回了后院。
“秀云!”锦绣水榭里,清冷的月光照在摇曳的花树上,斑驳的花影中,萧文长身玉立,衣袂翻飞,有着说不出的孤寂和萧索。
“文儿!”宝珏紧走几步,“夜深露重,你在这里做什么?”抬手摸了摸他清瘦的面颊,不禁低声斥道,“都是做爹爹的人了,怎么反而不知道照顾自己了?瞧瞧,穿得这么淡薄,要是得了风寒可怎么好?”
萧文苦涩笑:“我哪里就是那么弱不禁风的人了?我…我…只是突然想再看看你……今填是你和十五皇子的洞房花烛夜,我不方便去打扰,所以,只好在这里守着了。”
宝珏心中一动,埋入他怀中,双手交缠在他腰际,轻声叹道:“你啊,别东想西想的,咱们夫妻是要做到老的,想见随时都能见,也别站在这四面透风的地方吹冷风啊!要是病了,我可要心疼的呢!”
萧文默然半晌,用力地环住了她,埋头在她颈边,用极轻的声气,黯然道:“过了今晚,秀云就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秀云。墨珠和紫玉,我都可以接受,花菲我也可以容忍,可是,月清澄……秀云,因为嫉妒,我变得越来越丑陋……你,会不会讨厌我?”
“傻瓜,”宝珏心中酸涩,面上却是轻松的语气,“我怎么会讨厌你?我喜欢你,爱护你都来不及呢!”
“是吗?可是,连我自己,都已经没有自信能在你心里独占原来的位置了呢……等会儿,你就要和他……他可比我幸运……当初我们成亲,你连看都不看眼,把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喜房里,我守着花烛到填明,心里一直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被这样嫌弃……”
“那时候我是不懂事,”宝珏暗暗叹了口气,“辜负了你,是我的错。”
一阵沉默之后,萧文放开了宝珏,凝视妻子的眼光有着不可言喻的哀伤:“真想就这样把拉回去,不让你去他那儿,可我知道,这样不行。”轻轻抚上她的面庞,食指下意识地摸娑着粉嫩樱唇,最后竟是狠狠地吻了上去。
半晌,依偎在一起的人影才慢慢地分开,萧文看着她,努力做出微笑的样子,轻快地说:“天色也不早了,你快过去吧。今天是新驸马意生中最要紧的日子,你可别让他等得太久了……我……我也该回去了。”
宝珏想拉住他,让他不要走,可是,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冲动——月清澄的今天,是萧文的过去,萧文当年的新婚夜已经不可能在重新来一次,而月清澄,她不想在多年以后为今天对他的遗忘和冷淡而后悔一生。
“……那,你自己小心点,”虽然有了决断,还是有些依依不舍,“……我……我就……不送你了……”宝珏看着他的眼,仔细叮嘱,“早点安歇,知道吗?不要胡思乱想的,我会担心的,请不要让我为你担心,好吗?”
“嗯,”萧文低低地应了一声,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咬着唇说了出来,“……你……也当心些身体……”
“我晓的。”宝珏头,“你放心吧。”
萧文吁了口气:“那……我先走了……”回身走出两步,忍不住转头又看了宝珏一眼,见她站在原地,只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转身默默地走了。
宝珏见他渐行渐远,不觉暗暗叹了口气,低下头来沉思半晌,再抬起头时已是重新收拾了心情,脚下加紧,急急往木兰院而去。
才跨进院门,便见院中站了许多人,宝珏一看,除了月清澄带来的那些奴仆,还有些是自己芙蓉院里的人。
紫玉等一干人等俯身行礼,齐声道:“奴才等给公主道喜,恭祝公主和驸马爷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庆熙等陪嫁小厮也是俯身行礼,说了些吉祥话儿。
宝珏吩咐众人明天去帐房领赏,大家谢恩之后,这才各自回去歇息。
“庆熙,跟你主子说声,我马上进去。”宝珏吩咐着,眼见庆熙上了阁楼进新房,她忙把紫玉拉到近前。
“你回去歇着去吧,”宝珏低声叮咛道,“这几天你都没好好睡,我看你精神也不是顶好的。这里不用你守着了,你赶紧早点回去吧。”
“有劳公主费心,奴才没事的。”紫玉垂眸答道。
“胡说,”宝珏一掐他的下巴,“人都瘦了,眼圈也黑了,还说没事?”白了他眼,“这么大的人,还要我替你操心……听话,我那屋子暖和,你今晚就在我屋里睡,要是觉得冷,就多盖床被子,或者睡我的床也可以,反正今晚也不回去……”
听着她絮絮叨叨地嘱咐,紫玉心中暗道:身冷,又哪里及得上心冷?就是穿多盖暖又如何?自己倒不是介意公主未曾再他招侍寝——他已知道木石散解开留下的后遗症——只是想到墨珠的现在就是自己的将来,心里就一阵一阵的发慌、发苦,彷徨而迷惘,孤独而寂寞,种种负面的感情挥之不去,只是纠结在心中,越来越紧,越来越深……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别说是夜不能眠,就是睡着了也尽做噩梦,日用三餐也是意兴阑珊,这样要是还能养得白白胖胖的,那才真叫稀罕呢!
“那,我先走了。”他低下头,轻轻地说——其实,让他离开,对他实在是一件宽容的事,想到公主和月国皇子再度春风,他的心里也难过得几乎象是要死去一样。所以,他没有坚持留守,而是选择了遵守公主的命令。后退几步,他对宝珏恭敬地行礼,以标准的小厮告退的动作,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奴才等告退。”在宝珏的颔首下,带着芙蓉院的众小厮离开。
宝珏目送他离开,才慢吞吞地顺着楼梯爬上二楼,在月清澄的秀房前停下了脚。
庆熙和嘉佑迎了出来,把请公主进屋。
一切仪式比照着上回又重演了次,女儿岛风俗大同小异,宝珏和月清澄也算驾轻就熟,比上回花的时间自然少了许多,庆熙嘉佑退出新房,宝珏和月清澄二渡新婚夜。
第二日上三杆,月清澄懵懂醒来,只见坐在床边的妻子正笑睇着自己,面上一红,忙不迭地起身,正要唤人进来服侍,宝珏道:“我可舍不得让别人瞧你。”说着,却是亲自拿了亵衣亵裤过来,为他穿上,又拿了中衣外套,一件件地为他穿戴整齐,然后才叫人进来服侍月清澄洗漱。月清澄却一定要庆熙嘉佑先服侍她,二人相互推诿,最后是庆熙“自作主张”,折中处理——他和嘉佑,一人服侍一个。十六个小厮本就各司其职,分别跟在他二人手下,做起事来倒是井井有序,有条不紊。
和月清澄一起用早膳,宝珏正想寻个借口出去瞧瞧其他几房夫君,庆熙进来,说是韩管家在外面求见。
宝珏暗自纳罕:家务事由文儿做主便是,天到这般光景,就是要赶着上朝也晚了,她来找做我什么?心中狐疑,却还是吩咐了请她进来。
韩秀娟一进门来,便给公主、驸马道喜,又说了些讨口彩的吉利话,这才进入正题:官轿已备妥,请示两位主子,是否即刻进宫给女皇陛下请安。说是请示,实际就是提醒——轿子都备好了了,只等人坐上去就走,宝珏难道还能寻借口推托不成?当年的“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倒是做的出来,现在的宝公主拖家带口、瞻前顾后,自是没有当初的那份“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魄力。
庆熙派小厮去芙蓉院传话,没一会儿功夫,紫玉领着金樱和银翘过来,紫玉和金樱手里捧的,是公主的服饰,银翘手中的,却是虹国驸马的官场行头,这边紫玉服侍公主更换朝服,妆点仪容,那边庆熙嘉佑也忙着为月清澄更衣打扮,又忙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在众人簇拥下上轿进宫谢恩。
此刻早朝已经散了,女皇正在御书房里处理国务。守在门口的永寿见公主驸马前来,忙进去禀报,女皇便宣了两人进来。
月清澄已是名正言顺的皇室驸马,和女皇的关系是不折不扣的姐姐和妹夫,自不必象先前那么避讳,因此并没有以面纱遮容。
女皇是第次见到月清澄的容貌,只觉实在只能衬得上“清秀”二字,要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