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溪将信将疑地望着墨北微,“真的?”
墨北微轻轻点头,望着这一片坟堆,心中黯然。
几日之前,乌蒙灵谷还是那么热闹……祭祀的盛景犹在眼前……如今却只有一片萧索……
她伸出手,轻柔地抚摩着韩云溪的头发,柔声说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要做的,就是记住他们,然后活的更好——”
墨北微说到这里,忽而顿了一下,只怕再开口就会不自觉地带出杀气来,她略定了定心神,续道,“你若是不吃饭,能熬上几天?难道你的族人会希望你这样早就去陪他们?急着去死的,都是胆小鬼。”
“我不是——”
韩云溪才开口,便觉得眼眶发热,他用力擦着眼睛,仰着头喊道:“我才不是胆小鬼!”
墨北微温柔地笑笑,“那么,我们去找些吃的吧。乌蒙灵谷我并不熟悉,只好辛苦你了。”
“我知道的,巫真大人,跟我来。”
韩云溪深吸几口气,打起精神,往村中走去。
墨北微跟在韩云溪身后,心里将所有碑上的名字默念一遍,脸上笑容隐去,眉宇之间透出冷冽而狂暴的杀意。
总有一日,她会查出血洗乌蒙灵谷的凶手。
届时——
墨北微握紧了双手,指甲刺破了掌心,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流淌。
她发誓,定要那人血债血偿——!
村里多数人家留有粮食,韩云溪没费多少力气就找齐了食材,本想去喊巫真大人,看到她坐在屋中神色凝重,就像娘亲思考事情的时候一般,他想了想,端着食材进了厨房,简单地烧了几个自己会做的菜,这才想起忘了烧饭,好在巫真大人也不催,他去淘了米烧好饭,把菜热了热,这才端到桌上。
“……巫真大人?”
韩云溪试探地喊了一声。
墨北微这才回了神,发现自己手边有一碗饭,她不禁莞尔。
“既然你都烧了饭,我们一起吃吧。”
韩云溪脸上烧红,这才想起巫真大人早已辟谷,原是不需要吃这些五谷杂粮的。
“巫真大人,五谷皆是浊气,还是——”
“不碍事。”墨北微端起饭碗,颇有些好笑地说道,“当初我学辟谷,是觉得不用吃饭也能活着真好,万一到了没食物的地方也好过活……后来又觉得吃饭也挺好,如果有人一起的话。”
墨北微扒了一口饭,忽然听到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她本是用精神力感知外界,不用抬头也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韩云溪用筷子敲过了每一个碗碟。
“谢谢你,云溪。”
韩云溪低头掩饰着自己的神情,闷声回答:“我不小心手滑了。”
墨北微不禁笑了出来,“滑得很有水平。”
过了会儿,墨北微便停了筷子——她行走各地,虽然会特意寻找美酒美食,却也只是浅尝辄止,一向吃得很少。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韩云溪给问得一愣,张口结舌,半天没有回答。
“如果你没什么想法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墨北微叹了口气,“我总不能留你一个人在乌蒙灵谷,万一那些人不死心回来一趟……”
韩云溪脸色先白后红,拍案而起,“我要杀了他们——!”
“凭你那点本事吗。”墨北微十分平静地反问。
韩云溪一口气堵在喉咙口,望着对面的人平静的表情,半晌,颓然坐下。
“……是啊,我什么都不会……”
以前总是嫌烦不想学法术,拿着树枝打打猴子草怪便觉得自己十分厉害,结果,真的遇到敌人,根本……
墨北微轻声叹息,自觉话说的太过直白伤人了。
“我八岁的时候,比你差得远了……基本上什么也不会。”
墨北微转过头,想着想着,竟笑了起来。
“那时候,我眼睛还能看得见,不过分不清颜色,既不会法术,也不会武功,别说熊,就是狗都打不过……”
“咦?”韩云溪非常惊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娘亲把巫真大人说得异常神秘尊贵,他还以为巫真大人生下来就什么都会呢!
“你才八岁,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学,剑术也好、法术也好——”
墨北微转过头,嘴角上翘,“只要你想学,一定能够学得很好。”
“真的?”韩云溪有些怀疑,“巫真大人……不是在开玩笑吧。”
墨北微一手托着下巴,笑着开口,“教我剑术的那个人说过——只有明白自己为何拿起剑的人,才能学好剑术,否则,便没资格握剑。”
韩云溪望着墨北微,似懂非懂。
墨北微不再开口,等韩云溪吃完了饭,她站起来收拾了碗筷去洗。
路过韩云溪的时候,她停了一下。
“什么时候你想学剑,就来告诉我理由。”
“巫真大人!”韩云溪惊讶得跳下凳子,“你的意思是——”
“如果愿意的话,我教你剑术。”
墨北微轻笑,“法术我自己学得也就一般,不敢为人师表,若是剑术,大概还是有些信心的。”
说完,她也不管韩云溪什么反应,出去洗碗刷锅去了。
早晨放了符鸟,不知道中皇山那边守卫的人收到没有。
她在信里写,今年她不回幽都,专心调查凶手,寻找风广陌。
——冰炎洞里,只有韩休宁的遗体,没有风广陌!乌蒙灵谷里找了个遍,完全没有风广陌的踪影,就连他的法杖亦不知所踪。
或许,风广陌还活着。
墨北微心里这样期待着。
还有件事,很奇怪。
她才进冰炎洞时,明明感受过那种强烈的共鸣,现在,她拿着焚寂之剑,也只感觉到微弱的共鸣而已——这种共鸣连影响她的灵力都做不到。
她敢肯定,焚寂之剑是这次的任务物品,可是,共鸣突然减弱了这么多,该怎么解释?
难道是因为焚寂断了吗?
墨北微不期然地想到她御剑攻击了绯炎的长枪的那一次——她顿时囧囧有神。该不会,真的是因为焚寂断了,所以共鸣变得这么弱吧?那她就是把焚寂交上去,[它]会算她任务完成吗?假如不算,让她怎么办?!
墨北微捧着断成两截的焚寂之剑坐在屋外叹气。
剑身不断散发煞气,相比之下,怕是比阳炎之力更易伤人,若不是因为她身怀望舒,这样拿着焚寂估计已经出事了。
封印焚寂的巨石毁了,焚寂又变成这样……
“巫真大人?”
“云溪?”墨北微赶紧把焚寂放回[宝具],“有事吗?”
韩云溪站在门口,眼圈泛红,盯着墨北微看了会儿,一咬牙,转身往屋里走去。
“没、没事!”
韩云溪若是没说最后那句话,墨北微或许真会以为他没什么,正因为他开了口,恐惧的情绪顺着感知的连接传到了墨北微这里,墨北微立刻明白过来,赶紧站了起来,捶了自己一拳,跑着追上去。
“云溪等等!”
乌蒙灵谷遭此惨案,现在只有她和韩云溪两个活人。
韩云溪在闯进冰炎洞前,八成看到了村人被屠杀的惨象。
她竟然就那么让他一个人待在屋里——他一个八岁的孩子能睡得安稳才有鬼!
当初她第一次见到死人,做了一夜噩梦,司徒谨魂飞魄散之后,她多少次不敢入睡,一闭眼就是漫天的血色!
果然,墨北微一进屋就发现韩云溪裹着被子缩成一团,头也闷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她走过去,拉开被子,韩云溪惊叫一声,看清来人才停下叫声,一双眼睛红得和兔子一样,显然之前哭过。
“云溪?”
“巫真大人……”韩云溪慢慢地伸出手,抓住墨北微的手,迟疑着说,“你能不能……”
他犹豫几次,到底开不了口。
墨北微已明白韩云溪想说什么了。
她挨着床沿坐下,帮韩云溪掖好被子,左手握着他的左手,右手放在他额头上,顺势一拂。
“闭上眼睛睡吧,我在这里。”
韩云溪张了张嘴,没说什么,身体不自在地扭了几下。
墨北微轻柔地摩挲着韩云溪的头发,柔声说道:“安心睡吧,我保证,你不会做恶梦了。”
韩云溪惊得睁开眼睛,只看到墨北微一脸温柔的笑容。
他将信将疑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沉入梦乡。
出乎预料的是——他竟然真的一夜好眠。
墨北微本想让韩云溪在乌蒙灵谷再待上一段时间调整心情,却没想到,仅仅过了三天,一件事让她心惊胆战,也让她明白了,为什么焚寂之剑与宝具的共鸣减弱到如斯程度——
深夜,韩云溪双眼赤红,周身散发浓浓煞气,如同疯魔了一把,拿着一根树枝到处劈砍——那树枝在他手里,竟然比刀剑还要锋利——所过之处,草木枯黄,生机断绝。
墨北微从浅眠中惊醒,冲出去一剑挑飞了韩云溪手上的树枝,全力发动精神异术,以宁静强行让韩云溪入睡。
她抱着韩云溪,心中一片混乱。
原来……如此。
早先她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她想知道韩云溪是怎么回事,用女娲所授的法术一查,竟然……
韩云溪体内的魂魄,竟然是两份魂魄硬被塞在一处!
二魂三魄是韩云溪自己的,剩下的一魂四魄紧密地聚在一起,散发着和焚寂之剑别无二致的炎煞之力。
——焚寂剑灵,竟被封在韩云溪体内!
开什么玩笑?!
凡人之身,怎能承受这样的煞气侵袭,若是放任不理,不出十年,韩云溪恐怕便会失去神智……
紫胤说,望舒两任宿主夙玉、韩菱纱都抵受不住望舒的寒气早逝。
这般想来,自己能侥幸活到今日,恐怕真是被重光师父说中——因为她修得仙身,才能捡回了一条命。
望舒认她为主,尚且如此;焚寂乃是上古凶剑,剑灵被封印强行镇在韩云溪体内,怎可能安稳听话?!
别开玩笑了……
墨北微一阵一阵揪心地痛。
当日若非韩云溪,恐怕“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