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容渐渐听得有些入神了,正是这时,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天空。
向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姬容微微皱眉,原来却是有个孩子顽皮掉进水中,在岸上的母亲正极力拜托别人去救的事。
人群中一阵骚动,两个瘦小精干的汉子越出人群,淌了水,向孩子的方向挪去。
姬容没有多看,慕容非也只略略扫了一眼便继续言笑晏晏的同姬容说河洛中有趣的事。
然而此刻,事情却又有了变化!只听“哗啦”一声,从浊江上游涌下了一大股一大股的河水,眼看着水势便要再高起来。
似乎知道些什么,水中的孩子蓦的大哭起来,岸上的母亲也几乎瘫倒。
那下去救人的两个汉子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转回了岸上,另一个却是咬咬牙,继续向孩子的方向挪去。
看到这里,姬容垂于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却是动了救人的念头。
但就在姬容手指刚刚一颤的时候,站在他身旁的慕容非却猛然握住了姬容的手。
那是一只干燥有力的手,还带着点冰凉。
姬容几乎想立刻把手抽出来,而慕容非也已经意识到不妥。
放开手,慕容非侧退一步,嘴里虽是歉意,眼中却似乎能流转出淡淡的笑意:“是小人僭越,还请凤王降罪。”
姬容唇角微微一抽,慕容非却已经含笑的说了下去:“凤王千金之躯,这等小事,还是由小人代劳吧。”
言罢,慕容非足尖一点,斜斜的掠了出去,转瞬便来到河中拧起落水的孩子。抓住孩子后,他也并不停,只在河中浮于水面的枯木上点一下算作借力,便又拧着人回到了岸上。电光火石之间,已经解了面前这危险的一局。
去河中救人的汉子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岸上,瘫坐在地的母亲蓦的哭出了声,揉着孩子不住的说些什么,还有些人走向慕容非身边,显然打算道谢,而慕容非却是再不看他们一眼,只笑吟吟的同姬容继续说着之前的话题。
这一切,姬容都看在眼里。
并不多做什么表示,姬容也只淡淡的听着慕容非的话,直至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从街头跑向慕容非。
同样看见了那个人,慕容非的神色有了一刹那的冰冷,然而不过转瞬,他便又恢复之前笑意吟吟的模样,似乎方才的冰冷不过是旁人的错觉。
小厮跑了上来,正是慕容府的人。
看了姬容一眼,小厮随后对着慕容非说了几句,也并不行礼,只将一个红色烫金,十分精致的帖子给了慕容非。
慕容非依旧淡淡笑着。
小厮再三叮嘱了之后,才转身离去。
待人离开,慕容转向姬容,笑容中的疏离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从开头就有的暖意——从慕容非第一次见到姬容,他便是这么笑着的——皎皎若骄阳,明明似皓月,仿佛人暖到人的心底。
“凤王,”慕容非开口,“这是慕容府的请帖,说是为凤王设了接风宴……凤王可愿拨冗前去看看?”
接过帖子,姬容漫不经心的看了两眼,随即点头:“告诉他们,本王会去。”
慕容非唇边的笑容似乎更柔和了。
既然要去赴宴,姬容也不再同慕容非多逛下去,很快便回了自己的临时府邸。
府邸中,沈先生正在等姬容。
“凤王,这次的宴会,小人总觉得……”见姬容回来,沈先生迎了上去,眼中有些不安。
“先生多虑了,宴会只可能是宴会,他们还没有那种胆子。”姬容淡淡开口。
沈先生皱皱眉,没有说话。能被姬容倚为左右手的他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但在见识到那些人所做的种种之后,他却总是无法放心。
毕竟,这次就算没做成什么,以后也可再慢慢梳理,而若是凤王在这里有什么差池……那他纵有一百个脑袋,也是断无生理的。
看了沈先生一眼,姬容道:“具体怎么做,本王已经同先生说过,先生再想想可有什么疏漏吧。”
话说到这份上,沈先生也不再坚持,行了礼便退下去。
夜,姬容来到慕容府。
这次的宴会,慕容世家自然是花了最大的心思,从迎接到上桌的菜色以及服侍的下人再至各种繁杂的规矩,就是姬容,也并没有挑出什么毛病。
只是……
只是,慕容非并没有出现在宴会之中。
联想起上午来报信小厮的态度,姬容若有所思。
慕容府中为他举行的宴会,姬容并没有呆在最后,但尽管如此,等他出来时,更钟还是已经敲过三响。
夜很凉,甫一走出慕容府的大门,姬容身边伺候的人便从马车上拿了外衣要替姬容披上。
而姬容的视线,却是停在另一个站在慕容府大门旁的人身上。
是慕容非。
见姬容出来,慕容非抬起头,如往常一般笑着,只是唇色有些淡淡的青,似乎已经站在这里,被冷风吹了许久。
“慕容公子?”姬容开口。
“凤王。”慕容非走近,正要行礼,身子却不知怎么的向姬容的方向歪了一歪。
姬容下意识的伸手环住了人。
同是男子,兼武功又不错,慕容非的身子自然并不单薄,就算仅仅是隔着衣服环住,姬容也能感觉到那些掩在衣服之下不容小觑的力道。
只是……只是,手上触碰的感觉却是冰凉,仿佛添了些柔软的味道,而距离自己鼻端极近的人呼出的浅浅热气,却是已经同他的呼吸混杂在了一起。
姬容手上突然用力,慕容非也顺势站了起来,只是唇间却有了一丝隐隐的暗沉,是血的颜色。
“小人冒犯凤王,还请凤王恕罪。”慕容非低声道,声音有些暗哑。
姬容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径自上了马车。
月下,马车在长长的道路上渐行渐远,而那留在原地的男子,却始终站在冷冷的月色下,直至再看不见马车的影子。
第二十四章 计划、变化
“你亲眼看见了?”在慕容府的正厅之中,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问站在面前的小厮。
妇人样貌很美,只是那一双眼睛上挑的眼睛却不时闪过阴狠,让她的美色失了不少。
“是,小人看见慕容非和凤王谈了一会,似乎还站不稳向凤王倒了去。”小厮恭恭敬敬的说,只是在谈到慕容非时,话里话外都没有半点恭敬的意思。
“站不稳?”妇人冷笑一声,“我只着人打了他几下,那个孽障……”
“贞娘。”旁边一直坐着不吭声的男人突然开了口,却是慕容家的家主。
斜睨了慕容家主一眼,妇人冷哼一声,神情间妒色更浓,“相公心疼了?那个孽畜——”
“他也是我的孩子……”慕容家主喃喃着开口。
慕容夫人蓦的笑了一声:“相公可是忘了?当年相公以那个孩子来慕容家为条件让妾身不动那淫妇,而今那淫妇活得好好的,相公却要来干涉妾身对那个孩子的管教……莫非,相公想再一次毁诺?”
最后一句,慕容夫人竟说得有些怨毒。
嘴唇微动,慕容家主没有再开口。正值盛年的他在这一时,竟疲惫一如垂暮老人!
没有再看慕容家主,慕容夫人理了理鬓边发丝,继续对面前的小厮说:“然后呢?”
眼观鼻鼻观心的小厮忙继续回答:“然后那慕容非就一直呆着,直到看不见凤王的车子才回屋。”
听到这句话,慕容夫人眼神闪烁,好一会才喃喃着说:“那个小畜生却是以为我已经老糊涂了,只道他自己作出一副倾慕之色便能让我放松……”
说到这里,慕容夫人神色阴冷下去:“那个小畜生不能留了,还有——”
“贞娘!”出声的还是慕容家主,此时,他的神色里已经有了哀恳。
慕容夫人并未心软,她冷冷的看了慕容家主一眼,道:“老爷,您也悠着点吧,那小畜生是一副豺狼心性,你纵是时时想着他,也保不定他什么时候把这个家族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的卖了出去!”
言罢,慕容夫人继续对小厮吩咐:“那个小畜生过两天就给我料理了,还有,还有……”
她压低声音,说了两个字。
“夫人?!”小厮蓦的出声,看神色,却是惊骇已极。
旁边的慕容家主也是吓了一跳,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已经有了些严厉:“贞娘,你莫胡来,那是堂堂——”
“就是堂堂凤王才必须这么做!”慕容夫人冷冷接口,“若说有谁不能收买,第一个是皇帝,第二个却是眼下的凤王了!我便不信——”
慕容夫人咬了咬牙:“我便不信那小畜生真只是动了春心!”
河洛 临时官邸
“沈先生,怎么样?”书房中,姬容问面前正查看之前慕容非借那一倒之势塞给自己的东西的沈先生。
“确实是真的,虽没有我们准备的详细,但也相差不大了。”半晌,沈先生点头,“只是,那慕容非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慕容家倒了,他自己只怕也难逃干系。”
姬容没有多关注这个,他只是道:“明日本王要去巡河?”
“是。”沈先生点头。
“那就把计划提前到明日吧。”姬容淡淡开口。
“凤王?”沈先生有些迷惑,“虽然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但还是需要再反复探查才能保证安全……”
“若我是慕容夫人,我便会这么做。”姬容道,他站起身,最后丢下一句话,“着手准备吧,我们也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沈先生只得退下。一夜的时间不短,但若要做什么事,尤其是做什么大事,却又显得太短了。因此,当沈先生脚不沾地的前前后后忙完时,天色已是大亮,姬容也早已随着此地的同知、慕容世家,以及一些有威望的乡绅来到浊江旁边了。
慕容非自然站在姬容身后。
连日放晴,今日的浊江却显得温顺不少,虽水流依然是湍急,但至少没有再漫过河堤的趋势。
姬容站上了河堤。
正是这时,本该垒得牢固的河堤刹那间突然纷纷下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