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的血气翻滚着,如万马奔腾。
脚下一个差池,我竟差点跌倒在地。
没有想到……我竟掉进了这里,要演一辈子的宫廷戏。如果演不好,不再会有NG,不再会有导演的讲解,不再会有对手戏演员的体谅……出丝毫差池……我便人头落地……
母后在前面停了下来,回首望着我,目光灼灼,似乎能穿透人心。
一道闪雷穿过我的脑中。
是了……我是刘盈。
若是我想活下来,必将舍弃过去,舍弃曾经的记忆。
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我必须将自己真正看成这个国家的太子,真正作为吕雉的儿子……所有的心态……都需要我忘记过去,全情投入。
我若不丢弃前世的浮华狂躁,史书便上只会记住我的尸骨。
闭眼,再睁眼。
望向窗外看着苍茫的夜空,原来,我竟已成为帝王家的太子;
血液在我的脉搏中鼓鼓地跳动着,鲜活的生命,随时都可能逝去。
可我胸无城府之严,心无山川之险,一切都等待我从头再来。
看着身上绣着纹龙的白袍,一股我也说不清楚的感情蔓延上来。
心中战栗,却也激动万分……
我即将见证历史,这天下国家的大局将由此展开。落出的血,散出的泪,将有历史的功勋祭奠在汗青之上。
我似乎看到了累累的尸骨,而我踩在祭祀的高台上,俯瞰天下……
思绪在我的脑中飞窜着……天下之局中的人,或者死去,由胜利者给失败者写上骂名;或者活下来,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天空。
这才发现……
手中的汗水,早已被夜风,吹干了。
这是现实,不再是梦境。
既然我身为太子,就不再会做梦了。
母后带着我走进属于我的永寿殿,我坐好,不由自主地开口:“母后……今日儿臣莽撞……”
她只是静静地在我身后站定,轻轻地道:“来,母后帮你散了发髻。”
我依言坐下,脑后一松一紧,颈侧一痒,黑发就散在了我的双肩。
“盈儿,天下之事,福祸相依,端看如何用。”她将原本束在我脑后的玄铁的发簪交在我的手中,冰凉彻骨。
我并不知道这部宫廷大戏,我能演多久……
我同样也不知道,身后的幕布什么时候扯下,露出历史狰狞的面庞……
***********
每一日清晨起来,每一日夜晚入睡,胸口都像有什么东西郁结在内……
但日出日落……一切都无法改变。
宴会的第二日我寻了《左传》中的一个难处,等上朝的时辰过后,便拿着竹简去求见刘邦,我的父皇。宦者告诉我,太子殿下,皇上正在桂宫呢。我微笑地问:听说戚夫人善歌善舞,是真的么?他笑了,戚夫人善舞,皇上为他伴乐,皇上还会写曲子呢。我笑嘻嘻地走了。
第二日第三日,仍是如此,刚问皇上下朝了么;便有人答我说,回太子殿下,皇上已移驾去了桂宫。第五日我索性在离桂宫最近的北宫等待,结果这天父皇去了薄夫人的披香宫。直到第七日,父皇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桂宫前,我忙跑了过去。
父皇一改宴会上的形象,一脸凶神恶煞地挥手赶我:“去去去,上太学去,别在朕面前瞎闹腾。”
我还来不及开口,戚夫人就迎了出来,仿佛没见到我这太子一般,像一只鸟一样飞进了父皇的怀里,依偎在父皇的臂弯中。父皇美人在怀,眉头尽展,自然没有理会我。
父皇身边的大宦官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小碎步跟着父皇进桂宫了。
我怔了半晌,直到一个软糯的童音在我耳边响起:“羞羞脸!太子羞羞脸!母妃说你羞羞脸!”
我转身,看到了他。他小小的,躲在我身后的花丛里。一股厌恶之情从内心深处升起,竟伴随着嫉妒和羡慕……
猛然惊觉……
这才发现……
原来,我入戏了……
我带着谦和的微笑,冷冷地打量他,他带着银质的项圈,上镶着翠兰的宝石,身着宝蓝色的外套,领口和边襟上滚着挑丝纹绣的叶绿的牙边,一张极像戚夫人的小脸上神色倨傲。
我轻轻地走了过去,他一脸戒备地望着我,将他的小身板隐藏在花丛中更深了。
我顺手从花丛里摘下一朵最娇艳的花,放在了他的面前,作为我送给他的礼物:“如意弟弟?”
他皱眉看了我一眼,“啪”的一声,花被打掉了。
我表情落寞地收回了手,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跑。这时远处的一个宫女朝这边跑来,裙袖被风吹得尤为宽大:“如意殿下,如意殿下……”
我转身,往回走去,大风乍起,吹开了我的袍袖,身后响起了银铃般清脆的声响,是如意脖子上的那把如意琐吧。
藏在袖中的拳头,渐渐握紧了。
如果真能有繁华落尽的那一天,我必将我的琐套在他的颈项之上。
一个与我争皇位之人,我要让他臣服在我的脚下,哪怕是尸体。
父皇日夜幸于戚夫人宫中,与往日并无二致。
宴会后的一个月,父皇终于召我去见他,竟是在戚夫人的桂宫。
我进去的时候,戚夫人正依偎在父皇的怀里,他们正在互喂葡萄。
晶莹剔透,颗颗饱满的一整挂。
心中一片冰凉,
我遵着汉礼,立时正身双目平视,两手相合掩在袖子中,直等他们喂完。
父皇一手揉捏着戚夫人的腰肢,目光扫在戚夫人娇媚的容颜上,如意好似一只小肉团忽然扑了过来,扒在了父皇的背上,父皇哈哈大笑,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把他举起来,再放下,目中尽是慈爱,如意在他的手中,咯咯直笑。
戚夫人在一旁也显得更加妩媚,父皇似乎心不在焉地开口对我道:“太子今日怎么没有谏言?”
我勉强地拉出一丝微笑:“父皇享天伦之乐,于礼何妨,何须谏言?”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我从来不恨任何人……我也不恨戚夫人,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政治斗争罢了,为了将来皇帝之位的斗争。
赢的人当皇帝,输的人成尸体,就这么简单。
我静立在侧,适才的一瞬,我额上浸出了细汗。
父皇一手放了戚夫人,这才抬眼看我道:“天降祥瑞,朕也不能无所表示,朕已下旨,即刻令楚王进京,为你太子傅。”
我猛然抬眼看着父皇。
戚夫人的眼神也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我几乎在那媚眼如丝里看到了得逞的笑意。
任何一个稍知历史的人都不会不记得,大汉的开国之君,一直放心不下楚王这员悍将,想除掉他却一直没有机会下手。楚王自恃才高,在帝王的疑心和一次次贬谪面前,定会谋反。
楚王若是不接旨进京,我将在未曾谋面的情况下多出一位反贼太傅,大凶。他若是接旨进京,只要父皇还想除去他,就得给他安罪名,而老师的罪名,就是学生的罪名。终有一天,我会变成谋反同谋。
一根绳索套在了我的脖子下面,它现在是宽松的,我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它随时可以被收紧。
这道旨意,看似父王为了顺乘天意,实则借祥瑞之说夺去楚王的兵权,借我之名让他进京;戚夫人对这道旨意也甚为满意,算是给她之前的遭遇压惊。
我缓缓地攒紧了藏在袖子下的拳头,这是战斗的前兆。
大汉异姓楚王,并不为现代人所知,但他后来被贬为淮阴侯,最后连淮阴侯的爵位也失去了,冰冷的尸骨上只留下最初的两个字,韩信。
这个名字,响彻丹青!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281170164的提醒,第二章已修改。
求评论,无论鲜花与砖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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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夜访 。。。
心中阴云密布地离开了桂宫,脚下的石板还没有脱去青亮的光泽,留下一条条属于高山的痕迹。这是一座刚刚修好的新皇宫,也如同这个国家一样,并没有深沉的蕴色和根基。
未央宫的匾额还是新的,可里面住的人,已是旧人了。
心下微涩,缓缓地叹出一口气,我迈步向里面走去。宫娥静立在甬道的两侧,三十步一人,天下刚革秦之弊,百废待兴,就连皇宫中也并不那么讲究排场。
迈过一条高高的门槛,只见内壁上悬着一把青铜剑,寒气逼人,竟是母后内室的装饰。母后坐在铜镜前,一名宫娥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她梳发,她闭着眼,乌发如瀑布般垂在她的脑后,没有任何的修饰。
“盈儿?”她轻轻地开口唤我,眼睛也缓缓地睁开,眉目如剑,浑身都是隐忍深沉的气势。
“母后……”我走上前去。宫娥忙收起了木梳,按着母后的旨意,用一只青玉的发簪挽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便垂首退在了门帘后。
我的房间中,是没有铜镜的,站在她的身后,我这才第一次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的轮廓。
可能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母后站了起来,将我拉到铜镜前。
我怔怔地道:“我长的真像母后。”
她微微一笑:“现在才像了,从前你性子软,低眉顺目,并不是很像。来,你看这眉间这点痣?”
我点点头,又走近了些,果然眉间有一点痣,在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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