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悄悄潜到当铺里面,将樊姓男人给自己的那张戏院红契,换成几张银票和一袋金瓜子!
酉时,一辆马车骨碌碌的飞奔向前,驶出了塘沽镇,一路往南而行!
身后,无数焰火从鸿福寺的方向升腾而起,在她的身后猛然炸响,引得她掀开车帘回头看去,只见大朵大朵的焰火,在空中绚丽绽开,惊艳绝世之后,转瞬即逝。
云歌放下车帘,对前面的车夫说:“能再快点吗?”
逃走的线路,云歌这几日无事之时,也是制定好了的,现在东面是段少宇的天下,西面是西郡贺兰侯爷的地盘。
这宫赫莲呢,盘旋在塘沽镇不愿意走,定有他的深意,云歌也不愿意去深想。
至于北边嘛,听说那边战事不断,父亲沐王爷常年征战的地方就是在那里!
云歌想过安稳的日子,自然也不会选择向北而行。
如此下来,南行成了云歌唯一的选择!
她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认定了要一路向南,舟车换乘之际,总是对人家说,往南边走就对了!
本来以为南边会是天堂,会是世外桃源,不曾想,接连几日行了下来,居然满目疮痍,到处都是逃难的灾民,他们无家可归四处游荡,哀嚎遍野。
这一日,云歌带着乌拉乘船顺流而下,途中见一处景致极佳,遂对船夫说:“船家,靠岸吧!”
船家看了看那地方,摇摇头,有些担忧的说:“小兄弟,我劝你还是别在这里上岸,这渭南城去年闹过地陷,死伤无数!地陷刚过不过月余,这渭南城又闹起了瘟疫……哎,这渭南城呀,现在就是一座死城呀!”
云歌闻言,反而笑了起来:“多谢船家好意提醒,还请船家靠岸吧,我就在此处上岸!”
船家无法,只好依言将船靠在了岸边。
云歌给了船家一锭碎银,道谢之后,和乌拉弃船上岸。
那日出了塘沽镇,她便将身上的银票妥善保存,后又用金瓜子换了些碎银子在身上带着,她可不想在买包子馒头的时候掏出金瓜子来,那样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进了这渭南城,才知道船家刚才之言,一点儿也不言过其实。
外面明明是阳光灿烂,可是却穿不透渭南城上空的阴霾之气,行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只觉得阴气渗骨,青天白日的,居然能隐约听见呜咽悲戚的哭号之声……
整个渭南城,如同阴曹地府一般阴森至极。
乌拉在她的肩头来回的挪动脚步,从来没有过的不安。
云歌伸手扶了扶它的小脑袋:“乌拉别怕呀!”
乌拉喉咙处呜呜两声,没有再出声。
街道两边的店铺,都是门窗紧闭的样子,有些门前,蜘蛛网都开始重重的结了又结,一片衰败景象。
云歌接连着过了几条街道,都没有看见活人。
不过令人觉得奇怪的,是每户人家的门前都摆着一只粗糙的土碗,这些碗有些是空的,可见碗底,有些,却是满满一碗黑稠的汤汁,不知道是和用意。
有些门窗虽然闭着,隐约也能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可是云歌上前叩门,里面却复又变得鸦雀无声了。
身旁一只饿狗突然窜出,对着空寂的街道汪汪汪空吠几声,夹着尾巴从云歌的身边飞快的跑远。
云歌摸摸乌拉的小脑袋,跟着往那恶狗的方向走去。
穿街过巷,空气中有小米粥的香气渐浓了些,云歌心中一喜,随着香气而行。
果然看见阴冷的街头,七八个满身污泥的小孩,正围着一锅咕嘟咕嘟直冒热气的小米粥耐心的等着米粥熬好,柴禾燃烧发出跳跃的焰光,给他们清瘦的小脸镀上了一成金色绒光,圣洁又虔诚。
刚才那只从云歌的身边跑过去的那只饿狗,这时候正趴在一个小男孩的身边,很是乖巧的模样。
听见她的脚步声,几个孩子齐齐回过头来。
云歌在他们的眼神当中看见了惊悚,那样子就好像见了鬼一般。
云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虽然连日舟车,衣衫染尘有些乌黑,可是还算好啦,应该不会差到吓人的地步吧。
一个扎辫子的女孩往旁边缩了缩,怯怯开口:“你是要来捉拿我们的勾魂神吗?”
“勾魂神?”云歌愣在,自己哪里像是勾魂神了?
这些小屁孩,脑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歌走过去一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尽量醇厚和善一些,温声说道:“你们别怕,我不是勾魂神,我只是外地来的……路人!”
“不是勾魂神?”
那女孩一脸认真的样子,继续认证:“我听死去的奶奶说过,勾魂神穿着黑色的衣服,驼着背,肩膀上面停着一只黑色乌鸦……,你的样子,就是和勾魂神一模一样嘛!”
说着,伸手将身旁男孩的衣服一把抓住,一副很怕被她勾去魂魄的样子!
云歌笑了起来,反手从衣服里面抽出后背上面的丝绒棉团,拿在手中晃了晃:“你看,我不是勾魂神了吧?我打扮成这样,只是要掩人耳目而已……”
说着,干脆把头上的头巾也扯了下来,一头乌黑的青丝跟着就流泻下来:“大家看,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人而已!大家不要怕呀!”
女孩脸上的惧意消淡了些,伸手指了指她肩头上面的乌拉:“那这只乌鸦……”
“哦,它是鹩哥不是乌鸦!”
云歌伸手摸了摸乌拉的头,解释说道:“它叫乌拉,是我相依为命的伙伴呢,你们莫要怕它……”
☆、126 有娃娃啦
乌拉扇了扇翅膀:云歌,云歌,沐云歌……
女孩双眼放光,双手撑在地上扑过来,惊奇的样子问:“呀!它会说话?”
年纪稍长一些的男孩伸手将女孩一把拽了回来,神色之间尚存着戒备的神色:“你姓沐?”
“不不,我姓木,木头的木!”
云歌说着,看了看那锅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肚子咕噜噜翻江倒海一般的鸣叫起来。
想了想,云歌从袖袋里面摸出一粒碎银子,递给那男孩:“可不可以分一点粥给我?”
男孩看了一眼那碎银子,起身说道:“现在整个渭南城连活人都没剩下几个,你这些银子能买到什么?”
语气之间,颇多不屑。
云歌还从来没遇见过对黄白之物不动心的人,估摸着因为他们是孩童的原因吧,遂将那碎银子放回袋中,却巴巴的看向那浓香的小米粥。
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热气腾腾的东西,肠胃里面馋虫乱爬,让人难受至极。
“宋三哥哥,先给这个姐姐一碗吧,她看起来好难受……”女孩的声音带着怜悯,云歌觉得她简直就是天使一般可爱又善良,急忙对她笑了笑。
那叫宋三的男孩用一只土碗,盛了少许递给她:“你先吃点,小心烫!”
云歌感激的接过来,见宋三又将盖子盖上,往街口看了两眼,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回来。
云歌肠胃里面一揪一扯的难受,缓缓转动着碗里的稀粥,感觉凉了一些,将粥碗递到嘴边。
闻起来香浓诱人的米粥,却在送到嘴边的时候,引得她胃肠翻涌,一股酸水从胃里面直涌而上。
云歌急忙放下手中粥碗,侧过身子,弯腰干呕起来。
早就饥肠辘辘,这般挖心掏肺的干呕,也只不过是吐得一些酸水出来罢了。
那个天使一样的小女孩见她眼泪都呕出来了,急忙过来帮着她轻抚后背:“姐姐,你是不是要生娃娃了?以前我家大嫂就是这样发吐,郎中给她看了,说是她要生娃娃了!”
生——娃——娃?
脆生生的童音,在耳边惊雷一般炸响!
云歌佝偻着身子,僵在那里,吓得连唇瓣都没有了颜色。
偏生另外一个小孩也跟着附和起来:“对呀,我记得我家五姨娘也是这般呕吐过,郎中把脉说她是怀孕了,第二年开春就真的给我生了个弟弟……不过好可惜,他们后来都死了!”
云歌突然觉得这些孩子的声音还真是聒噪得要命,正待不耐烦的呵斥他们几句,眼前突然多了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掌心上面托着几只油润润的乌梅:“木姐姐,你吃点这个兴许能好点!”
云歌抬眼看了一眼宋三,感激的笑了笑:“谢谢你!”
乌梅似乎也不合云歌的口味,她只是勉强的吃了一只,就再也吃不下了。
刚才的呕吐抽干了她身上的所有力道,她脚耙手软的靠在墙角,看着这些个孩子围在一起低声的说着什么,柴禾燃烧发出清脆的噼啪之声,火光跳跃,令人陡升恍惚之感。
云歌就这么靠着墙角,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迷糊之间,似乎有人伸手抚摸了她的额头,又用手指扣在她的手腕命脉处,片刻,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她这是有喜了呀!哎……这兵荒马乱的,太可怜了……”
云歌听见有喜二字,心中莫名一窒,还来不及睁开双眼,眼泪就决堤而出。
命运太会弄人,怎么会突然就有了孩子呢?
自从后巷**之后,就只有在银钩赌坊和那个贺兰侯爷有过**意乱情迷,怎会这么背,一次就中了?
“木姐姐你醒了吗?”
小女孩猫咪一样往她的面前偎拢过来一些,看了看她脸上的泪痕,心疼的用小手帮她笨拙的抹了两把,遂又转身对身旁一个白须老者哀求说道:“钟爷爷,你帮帮木姐姐吧!”
白须老者叹息一声,从身边蔑篓翻出一根黑乎乎的草根,折了一节递给她:“你嚼来吃吃,可缓解你恶心呕吐之症!”
云歌拿在手里,有片刻的犹豫。
小女孩在旁边劝说:“木姐姐你就听钟爷爷的吧!钟爷爷医术了得,这渭南城现在活着的人,都是喝了钟爷爷的汤药呢!”
云歌涩涩的笑了笑,伸手抚摸了一下女孩柔软的脸颊,又对白须老者点头致谢之后,将草根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起来。
这草根初嚼有些闷甜,后来就是一股莫名的芳甘之气在口腔中四溢开来,那要命的恶心之感总算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