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铺就厚厚的棉被棉褥子,成为姐弟俩的安乐窝。
连同小叔在内,几个男人闹哈哈的边说笑边把屋里多余的东西抬出来,计有:茶几、桌子、破沙发一只。小床架好,屋里基本也就没了空间,再把茶几抬进去,却是满满当当一点多余的空间都没有。
上林看在眼中,酸在心里。
正当此时,闲来无事的碎嘴张春花又开腔了:“哎,我说,咱家放杂物的那张木板哪儿去了?”
冲着自家男人嚷嚷。
小叔脸色一窒,立刻就不好看起来,明白媳妇找茬,却让他不好面对二哥。
把脸一冷,训斥似的说:“不早说过,给上林当床板!”
这死女子,人家二哥二嫂早早就跟自家说过,自家也同意,跟她说的时候她也没有吭气,怎么关键时刻就要发飙?
张春花原本还笑吟吟的,见状也把脸往下一拉:“你跟我呛呛什么,我不就平白问一句?你瞅瞅你把咱屋里祸害成什么了?板子上的东西也不知道往哪儿放,摆样摊似儿的摆了一地,还叫人插脚不插!”
这话摆明了就是在刺秋建国一家贪图小叔子的财物了。
张红卫沉不住气,正想开口,被丈夫一个眼神阻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努的方向可不正是喜滋滋带着弟弟在外面玩耍的秋上林。
她开始还装听不见,毕竟天天拌嘴耍心眼,任凭谁也会不耐烦,但当张春花连刺带讽的一番话说下来,脸色阴的好比六月阴雨天,耷拉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弟弟。
张红卫心中一乐,嘿,叫你捅马蜂窝!
上林这些天正好因为不叫她卖果汁不自在,有人做了出气筒,她乐得看热闹。
跟丈夫对了个眼神,谁都没讲话。
张春花等了半晌,怎么没等到二嫂的反击?沉不住气往这边瞧,上林恰在这里开口:
“下林哪,从前咱家有棵好大好大的梧桐树哦!姐姐小时候就在梧桐树下面玩耍,夏天荫凉秋天还能拾叶子做柴火。”
下林很配合:“树呢?”
东张西望,院子里哪有什么梧桐树?
上林没回答,而是继续自言自语:“好大的一棵树哦,姐姐记得,树干有那么粗,姐姐两只手都搂不过来,你说那得有多粗哇!”
张红卫暗笑,四岁小孩儿的手能有多长,当然搂不来。
下林继续问:“树呢?”
“姐姐可喜欢它了,上面有小鸟叽叽喳喳的。”
“树呢?”
到了这时,一家子可都听明白上林话里的意思了。
老大跟老大媳妇儿隔着大院子互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揶揄,挑挑眉,谁也不吭声,清等看笑话——上林这孩子,牙尖嘴利,两人对上也不是一次两次,看一惯高傲占小便宜的张春花吃瘪?大家都乐意!
爷爷咳嗽了一声,背着手缓缓的进屋,同时招呼奶奶:“他娘,你来给我找找那个黄军装,一早一晚的天冷啦,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两位老人同时进屋,关门,把儿子儿媳之间的纷争关在门外。
上林没有继续说,下林却非常好奇,不停的扭着他姐的胳膊问:“树呢,树呢树呢?”
上林抿嘴一乐:“飞啦!”
下林:“啊?飞啦?”呆呆的看看他姐,又仰头望天,要多傻有多傻。
上林抿着嘴,一本正经:“可不是,飞啦。有一天早上起来,听着嗡嗡的响,我一看,哇,有架飞机把它载到天上去,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了。”
飞机?
上林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张春花,正经的点头:“当时你还小,还不记事呢!”
下林哇的一声,抬头望着天空,试图找出飞机飞过的痕迹。
她是给小婶儿留了情面,那树自然不可能真的飞到天上去,而是飞去了小婶儿的屋子里,橱柜、书桌、大衣柜等等,处处可见梧桐木的踪迹。
而那棵梧桐木,是张红卫刚进门就栽下的。
硬给张春花打了家具。
人家两口子不也没说什么!
张春花不吱声,默默地拿起扫帚,进屋扫地。
小叔脸上有些狼狈,旋即转为满不在乎。老大老二假装没事人,爷爷奶奶的房门紧闭~~~
上林无声的叹息,这里,当真住不得了!
赚钱大计
床板事件过去没几天,有一天晚上,秋建国出去打扑克,下林跟屁虫也走了,只有张红卫和上林在家里。
张红卫倚在床上纳鞋底,秋建国看人待物的眼光都很新潮,也能接受新文化新思想,唯独在穿鞋这一点上,坚决要求自家纳的粗布鞋,他说千层底的布鞋穿起来舒服,塌汗,不乏脚。在厂里机器旁边站一天,脱下鞋也不臭。
这点上林投反对票——他老人家的鞋子一托,那气味简直是……绕梁三天,其味不消…
每当她捏着鼻子嫌老爹脚臭的时候,他都会好笑的一个爆栗弹在上林头上,说:“你去别的职工家闻闻,绕梁三年都有余!”
结婚以后,秋建国的鞋子都是张红卫一针一线挤时间纳出鞋底,集市上买回老粗布制作的,虽样式一般,但品质精良,穿起来确实舒适,上林很认真的考虑是否专门制作农家老布鞋去卖,串门的时候看到邻家大妈大婶儿们人手一只,这才想到自己身处八十年代后期,而非返璞归真的二十一世纪。
上林借着灯光在纸上涂涂抹抹,写写画画,张红卫偶尔看她一眼,欣慰于上林的好学,虽也对她表现的超出常人的聪明感到惊愕,但更多的是掩饰不下的骄傲。这种骄傲体现在很多方面。
在厂里跟其他女工边做活边聊天的时候,免不了聊起自家老公孩子,对秋建国,张红卫没什么好说的,论长相也就一般人,论才干并不出色,论能言善道…比不上小叔子;唯有在大家提起儿女的时候,她会一反沉默,滔滔不绝,女儿又学了几个字,女儿又做了什么饭,女儿想了个辄给自家做了一面千纸鹤帘,女儿在纸上画画贴墙……相熟的女工很惊讶,农村一贯重男轻女,就在不久之前,说起女儿,张红卫也只说养个女子是赔钱货,早晚要嫁到别人家,不会花太大心力培养,怎么突然之间就转变了态度。
张红卫只是笑,女儿多好哇,女儿是爸妈贴心的小棉袄,不但暖和,更面面俱到,时时处处为你着想,给你方便。
如今整个村里,谁不夸奖上林聪明懂事又孝顺?
等她满了八岁,就送她去上学,将来要她考大学,也做官太太!张红卫乐滋滋的想着,忍不住又探头瞧上林写字的纸,这一看不要紧,她惊讶的问:
“这写的什么?”
一毛两元三十块,画了个表格,填满数字,记着一笔笔的支出收入消耗等等。
上林抬头,眼中狂热犹存。
“这个哇,是我的发财大计!”眼冒小星星。
钱哪,钱哪,全是钱哪,一格格都是钱,都是她未来为之奋斗的目标哇!
热切的抓着张红卫的手:“妈,咱们搬出去住吧!”
张红卫吓了一跳,手指一哆嗦,针尖刺到了上林细嫩的小手指,赶忙拿到眼前问:“疼不疼,疼不疼?”
上林没啥反应,她心疼不已。
秋上林如今满脑子都是钱,哪还在乎有没有流血,瞪着眼睛问:“好不好,搬出去吧!”
张红卫叹了一口气,环顾狭小紧窄的房间,说:“你以为我爱住在这儿啊?谁不想单独过日子,可也得有地方去呀!”
“印刷厂啊,我爸工厂宿舍啊!”上林眼中金光四射。
她嗔怪的拍了上林一巴掌:“竟瞎说,印刷厂的房子咱哪能住!”
“凭什么不能住?工厂宿舍就是给工人住的!我爸难道不是正式工?有很多临时工都住着,我爸是正式工,你是临时工,怎么就不算厂里的职工?当然能住,肯定能住!”
单独过日子,是秋上林发财大计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否则还像现在这样一大家子在一起过日子,做任何事情都是别人眼皮子底下,不符合闷声发大财的准则。
张红卫失笑,为上林的急切。
“人家都是厂领导的亲戚,要么就是家不在本地有困难的职工,咱家这点困难,哪算困难哪!再说了,你爸不是不让嘛,你大伯和小叔都在家里住着,虽说分家了,可咱们跑去工厂住,不让人看笑话,说咱们一家不和嘛!”
“没事儿没事儿——咱们家也有困难,你看咱家房子小,人口多,工厂又远,上班下班不方便,你们也没法照顾我们俩,还有啊,外面下大雨咱家就要下小雨,房子又湿又潮,根本不适合人居住,还有还有,我们也不是因为不和才出去住,不是图方便吗?住到厂宿舍,你们上班方便,我跟下林今后上学也方便呀!还能上厂里的幼儿园,我们也该上幼儿园了!”
相比之下,印刷厂同小学的距离更近。
一番道理讲下来,不由她不心动。沉吟片刻,犹豫的说:“等你爸回来,我再跟他商量商量吧!”
“好!”
上林一口答应。
只要张红卫同意,上林有把握说服秋建国。别的不提,只提上学方便这一条,秋建国铁定会同意!
甩甩手中的纸张,神秘兮兮的说:“妈,你猜我前几天赚了多少钱?”
事情说完,她早就低下头拿鞋底了,顺口问:“赚了几毛?”
“二十块两毛!”扬着手中的纸,上林得意洋洋。
张红卫闻言一惊:“二十块两毛!”
总共才卖了五天,上林一天基本就有四元以上的收入,比她爸挣的还多,怎不令张红卫震惊。
上林见她不相信,细细数来。
第一天卖了两元三十分,第二天不是集市,挣得少,只有一块多,第三天上林长了心眼,跑到中学门口去卖,第四天在小学门口,第五天又是集市,每天有多有少,尤其在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