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后他要承启一个大家庭的事业和未来,要撑起许蜜的期许和盼望,做殷家的继承人,不能犹豫。
他记得父亲的其他私生子对自己的排挤;关系家族里那些所谓正室子女的鄙视,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被夺走,他对权势的渴望,并不亚于许蜜。
需要带走的并不多。
这里的衣物不适合殷家。同样,这里的回忆也不适合殷家。
拿起透明的玻璃瓶,里面静静地卧着五彩千纸鹤。去年秋上林送他的生日礼物,他视若珍宝,平时碰都不许别人碰一下。
看了几秒钟,拉开抽屉,放进去,关上。将纸鹤锁在黑暗中,不见天日。
当他提了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包再次出现在客厅中,华子愕然。
包里只有证件,一本书,别无他物。
华子张张口,嗓子发干,他想提醒殷夜遥带上玻璃瓶,但转而想起了许蜜,想起了殷家众多虎视眈眈的亲戚。
也许,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有邻居看到了停在楼下的黑车,惊愕的同华子和殷夜遥打招呼。华子点头微笑,殷夜遥阴着脸,垂眸,他必须忘了这里的一切。每个人,每件事,每个单纯的瞬间。
车子性能很好,在并不上佳的路况上也没有太多颠簸。殷夜遥看着玻璃窗和后视镜里不断倒退的景色,房子、招牌、绿树、路人,飞扬的灰尘和笑语盈盈的行人,他一点也想不起秋上林的脸。
这很好。
当车子终于拐到高速路上,迎着晚霞朝南方驶去,他在心里数,一块、两块、三块………
层层叠叠,你拥我挤。这块露了两只耳朵,像兔子;那个是瘸了一条腿的狗……。
晚霞的尽头在山那边,挨着山头的晚霞将半座山峰印红,绿树掩在红霞中,隐隐有些发黑发紫,诡异的色彩,诡异的山峰。
五月二十五日,他离开子房镇。
距今已三月余,秋上林的面孔终于彻底消失,过往两年的记忆成为一场梦。许蜜告诉他,他从小就是殷家的继承人,从未避祸到外地,没有子房镇,没有子房镇单纯的殷夜遥。
不,他在心里反驳。
即便所有的一切都没有,还有摩卡猫猫。
摩卡猫猫精品文具屋,开在闹市中。车行闹市的时候,行人增多减慢速度,他的脸一直望向窗外,憨憨的猫脸吹着泡泡,硕大的标志映红了整座城市。
三月余,殷家老爷子将他带在身边亲自调教。
此次来杭州访友,也照旧将他带在身边。
“下棋博弈,要有走一步看三步的宽阔视野,战局是局部暂时的,战略是通盘长远的。夜遥,你来看爷爷这步棋。”
殷家老爷子招手,叫他进亭中。
沉稳的走近,低头,只看,不语。
对面不急不缓品茶的老头咧嘴一笑:“五十年喽,我就没赢过你一盘棋。”
殷老爷子并没有得意,平铺直叙的诉说事实:“因为你永远活在当下。”
老头一耸肩,无所谓:“及时行乐。我们能再活几年?都像你活得这么累,我怕早累死几百次!”
殷家老爷子微微一笑,没有反驳。
“你看夜遥怎样?”他很平静的问老友。
对方撩了一眼,又低头观赏茶色。
“比你儿子强。就是性子不稳。”
殷老爷子满意于老友的答案。
“把你孙女给我做孙媳妇如何?”
对方大吃一惊,一口茶呛在喉咙,连连咳嗽。
等定下心神,瞪大眼睛骂:“老不死,我外孙跟你孙子不是一路,少打她主意!”
“他性子不稳,我看你外孙女性子倒是沉稳的很,跟你一点也不像。”
有人夸奖宝贝外孙,他自然开心:“当然,别看她年纪小,从小就大方得体,行事沉稳……。。”
突然警戒:“说什么都没用,我不同意!”
殷老爷子微微一晒:“儿孙自有儿孙福,等他们长大再说吧。”
殷夜遥站在他身边,低头,敛目,无视他们讨论自己的婚姻大事。
殷老爷子很满意的看了他一眼,说:“去吧。”
重新走回亭外,站定。
华子远远走来,耳语:“夫人。”
没人看到,殷夜遥的注视地面的眼中闪过一丝厌倦和阴鹫,随即又转为平静,微微颔首,随着华子走远。
殷老爷子放在棋盘上的目光收回,注视着走远的小小人影,突然喟叹:“走错了一步棋。”
对面老头摇头晃脑:“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嗽了一声,抬头看了看殷夜遥一直在注视的晚霞。
那个小姑娘,看资质蛮不错,只是出身差,主意太大。
许蜜反应过度了,他认为。小孩子儿时的玩闹,算不得数。
作者有话要说:算上这章,我今天有没有日更一万????
中秋快乐~~~ 1
吃醋
“好,我们翻开课本第八页,请同学们跟我读——学一学数一数!”一班年轻的数学老师声音洪亮而又干脆清爽。
二十六名八岁孩子拖长了声音:“学一学,数一数…。”
“我们看到树上一共有几只小鸟?”她问。
教师里沉默。
女老师不以为意。这个年代的教育方式,老师没有点名,很少学生会主动举手,他们还沾沾自喜,以为培养了学生极好的控制力,殊不知是他们,从最初就压制了孩童们的活力。
她的目光巡视教室一圈,点名:“潘玲同学,你来说。”
两手背在身后,背脊挺直,双眼一眨也不眨望向前方的好学生潘玲呼的一下站了起来,童音嘹亮:
“树上有五只小鸟!”
女老师满意:“很好,坐下。”
潘玲有些得意,在课堂上不能明确表示,但目光透出了得色,她很得意的在视线允许范围内环视,又稍稍扭头,看了身后秋下林一眼。
上林低着头,看前几天收上来的一本线装手抄书,看印鉴写于溥仪末年,隐晦的记录了溥仪末年皇室所发生的一些琐碎小事,看语气,她怀疑这本书的主人本身是皇室中人。
当然,也不排除后代有人做假的嫌疑。
不必抬头,她也知弟弟此刻必定呲牙咧嘴,和他一班朋友挤眉弄眼的想法作弄潘玲。
她不想在课上上演三娘教弟,垂着头,声音闷闷的响起:“坐好。”
身旁果然安静许多。
下林是个闲不住的,想起方才潘玲得意的眼神心中发痒,就想作弄她。
被姐姐一声喝止,稍静了几分钟,又坐立不安,看看前面潘玲标准的坐姿,两个小辫垂在脑后,他受不住诱惑的伸手,想去拉——手到半途,嗖的一下又收了回来。
忘了忘了,姐在身边呢!
眼珠子一转,嘴角挂上一抹贼笑,放在桌下的腿不老实的翘起,突然间向前一伸——
“啊!”短促而又尖利的一声叫,吓得全班学生和老师一哆嗦,上林也不能免俗,叫声近在咫尺,她更是直接受害人之一,抬头看情况,前座的潘玲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气呼呼的回头剜眼秋下林,眼眶含泪,委屈的举手:
“报告,老师秋下林踢我!”
女老师也气,人家讲课正在兴头上,突然被打断,当然心情不甚愉悦。板着脸,问:
“秋下林同学,你为什么要踢潘玲?”
下林拖拖拉拉的站起来,带动凳子刺耳的声音:
“报告老师,我没有!”
他的声音懒洋洋,和几个狐朋狗友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眼中满是恶作剧得逞的欣喜。
潘玲眼泪唰的一下掉了出来:“你有!你弄脏了我的新衣服!”
女老师虎着脸走下讲台,潘玲坐在第一排,她几步到她面前,低下头查看,潘玲上衣后襟果然有个脚印。
生气:“秋下林同学,你为什么调皮,为什么要踢潘玲?”
下林仍然一副茫然无知的无辜样:“我踢了吗?哦,对不起,我不小心的,报告老师,我不是故意踢她!”
“不是故意难道是随意?”女老师气得脸都涨红了。
不单单秋下林一个,他的那帮不听话的伙伴们已经在起哄,叽叽喳喳吱吱偷笑。
怒目横扫,没有收到效果。
孩子们总有天分,他们分得清谁好欺负,谁不能欺负。柿子捡着软的捏,这个道理几乎不用人教,天生就懂!
数学老师即是今年新分配,又是位年轻的女老师,从前没有教课经验,一上讲台就脸红,又舍不得下手惩罚学生,孩子们的学生生涯刚刚熟悉,就开始了调皮捣蛋的生涯,课下不够发泄精力,剩余精力都留到课上,其他老师不敢惹,只能捡着面皮薄嫩的数学老师欺负——哦,也不能叫欺负,毕竟才一年级,终归有敬畏之心。
她在其他班里也没有这等待遇,唯独一班,有个天不怕地不怕塌下来高个顶的秋下林,以及他的拥护者。
看年轻女老师气得脖子都红了,大口大口喘气,胸脯起伏不定,上林小声提醒:“秋下林,道歉!”
下林脖子一拧:“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伸了伸脚,谁叫她坐我前面!”
就看不惯潘玲整天得意洋洋的模样!别以为他不知道她整天和其他女生说悄悄话,对着姐姐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坏话!
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就爱跟男生斗嘴,斗不过又要哭,哭不够还找老师告小状。
告小状的人最可耻——我姐教导说!
全班同学可都看着呢,他新结交的那帮伙伴也看着呢,千万不能被臭丫头的嚣张气焰打倒!
秋下林梗着脖子,如得胜的大将军,威武不屈。
女老师气到不行,伸手一指:“你,给我站到外面去!”
秋下林哼了一声,你说站就站?你这叫体罚,不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