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爬起来,把被汗浸透又暖干的衬衣换了,套上厚外套,拿了手机和钱包,换上鞋子出门。不知道……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不想待在屋子里。
其实他们不用去找新房子,这间屋子里,只是多了一个我而已。
坐在公车站候车亭上,现在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没什么人,风冷冷的,吹的脸像刀割一样疼。果然像剑平说的一样,降温了。
我坐在长椅上发呆,想着过去的事情,却发现记忆好像有些混乱,记不清哪些是旧事,哪些是新事。不知道哪些事是在旧的人生中发生的,也分不清新的这一次生命中,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手机响起来,我接听,是剑平。
「在做什么?起床了吗?」
「起了。」
「你在外面?」他很敏锐的说:「今天这么冷,你还要去哪里啊?」
「随便走走。」
「中午我有空,一起吃饭吗?」
我想了想,说:「不用了,谢谢你,剑平。」
他笑出声来:「跟我不必这么客气。注意保暖,可别把皮冻破了。玩会儿就回家去,知道吗?天气一冷你的腿可不能在户外待太久。」
「知道了,林母鸡先生。」
他笑着骂了我一句,收了线。
我动动脚,是有些麻了。
要去哪里呢?
上了十八号公车,车摇摇晃晃的向前开。车窗外大风呼啸,街上显得很空,仿佛昨天所有的声音与色彩,一夜间都被大风吹走了一样。
转了两次车,我下车时天已经要黑了。
迎面走来的人笑着跟我打招呼:「这不是小朋吗?怎么?回来有事?」
我机械的回答:「嗯,来看看房子有没有让风吹坏。」
那个人笑笑走过去,他走出老远我才想起来他是我的小学同学。
我回老房子来了。这里离市区有三十多里路,我已经很久没有回来。
电话又响起来,我掏出来看,是秦浩的号码。
愣了一下,手指刚移到接听键上,忽然电话萤幕一暗,声音也停了。没电了,我忘了充电。
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摸出钥匙开了门。
屋里空落落的,大厅里很暗,老房子就是这样,窗户小,采光不好。
自从爸妈去世,我和姐就没有再住在这里,搬到了市区的新房子,这里就一直空着。然后,我才遇到了秦浩……
这里有很多回忆,我在这里度过了我的童年时光,无忧无虑。虽然再回到这里,难免会勾起丧亲之痛,但老姐和我一直也没有想过要把这里卖掉。
我打开窗子通风,已经没有电了,但是院子里的手压井还可以用。我去敲邻居的门,借了一缸子水来引源,压了一盆水出来,又生了炉子,到离家不远的小商店买了速食面来。
厨房里还有很多盆盆罐罐,找了碗和筷子来洗干净,煮了面,把肚子填饱。
邻家的大娘很热情,说屋里太久没人,不好住,邀我去住她家。我婉言推辞,她又硬是抱了床铺盖来,一直说着柜子里的被褥太久没用了,把东西放下就走。
等她出了门我才看到茶几上还有一大碗炒饭,一个小筐里装着煮好的蚕豆。
我铺开床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里没有灯,风呼啸着打在窗户上,树影婆娑摇动,被路灯的光映进屋里来。
让人想起咆啸山庄,似乎有人在敲窗子,说着:让我进来,让我进来。
可是我的窗外只有风,不会有谁夜来相会,敲响窗户。
我找了一枝蜡烛点起来,抽屉里还有当时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一些中学时候的笔记簿还在书架上,两枝笔孤零零的在桌角的笔筒里,已经过了好几年了,估计也写不出字来了。
衣橱里还有当地的校服,好些已经过时的已经不想再穿的衣服,都胡乱扔着。
我把那些衣服抱出来,一件件的叠好再放进橱里去。久不住人的屋子难免潮湿和霉气,衣服上一股泛潮怀旧的气息,摸起来有些太过于柔软,似乎用力稍大一些,就会把它们捏碎一样。
桌上立的蜡烛无声的燃烧着,一滴滴的落下烛泪。
不知道在寂静中坐了多久,蜡烛烧到了头,火苗跳动了几下,忽然转亮,然后簌的一声轻响,屋里黑了下来。
蜡烛灭了,烛泪积了一汪,在桌上慢慢凝固。袅袅的青烟升起来,一股失落的味道。
从小就觉得这个味道很奇异,现在一个人在黑暗中闻到,更有这种体会。
死亡的,绝望的,却又无可奈何的味道。
我躺在床上,拉高被子盖住自己,只觉得心中平静的很,什么也不愿去想。
在这个充满了童年快乐回忆的房子里,也许父母的眼睛正在暗处温柔的看着我。
只有我,只有风。
这里是个半城市半乡镇的地方,地方不算整齐,也不算繁华,但是有种很浓的人情味道。
走进一家网咖,看看邮箱里,有一封秦浩的来信。
滑鼠在上面盘恒了将近一分钟,点了打开。
信上很简单,只问我在哪里,为什么不接手机,让我回家去,有事情想当面和我谈。
我对着电脑发了一会儿呆,慢慢点击选中,然后再点击删除。
这几天安静的独处,想通了好些事情。
一切重来了,不会和从前一样。其实秦浩和老姐在一起再好不过了,秦浩是个很靠得住的男人,老姐和他结婚,下半辈子的幸福是绝对的。
至于我……我曾经花了很久来爱上他,但我想,遗忘也花不了太多时间。
在安静的小镇上,我感觉过去的一切离我都很远,像是前世的事情。
按下写信的选项,面对一片空白的待编辑页面,我只打了老姐两个字外加一个冒号,然后就愣在了那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写,默然的关闭了页面。
其实谁也没有错,这件事上,并没有谁是恶人。
一切都很自然,顺理成章,只除了我多出来的那一部分回忆,一切都显得很和谐完美。
关了邮箱,顺手点进游戏。
很久不进游戏了,大概以后也不会再玩。那时候是因为腿脚不方便,复健之余进游戏来消遣。身上的装备武器什么的都白放着,很可惜。
我在游戏里的广场上蹲点摆摊子,把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卖。价格定的很低,简直就是大出血的跳楼价。可是很奇怪,这么低的价来买的人却少,问问就走了。
后来旁边摆摊的人说,我的价格这么低,肯定是骗局,人家才不会来上当。
我苦笑。原来现在游戏中也变的这么黑暗了,处处骗局。你就算是真诚,被别人扭曲过的目光看,也变成了骗子。
更意外的是,我想下游戏的时候,遇到了剑平。
他上来就问我在哪里,马虎眼打不过去,只好老实说回了老家。
「秦浩在找你。」
「嗯。」
「他怎么要和你姐姐结婚?」
我也不知道:「大概,日久生情吧。」
他在我身边蹲下来,也开始拍卖他身上的装备和物品。
「你也不玩了?」
「对。」
鲁高因是个游戏中的沙漠之城,大风吹过脸颊,干热的像粗糙的砂纸一样,那种微麻的痛感是这个城的特色所在。
我们都没有说话。剑平很了解我,在他面前,我不必用言语来遮掩或是解释些什么。
很痛快的把曾经珍爱的装备都卖掉了,然后到系统的银行那里去把金币兑成现实货币。剑平一直沉默的陪在我身边,他是一个温和可靠的朋友。
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永远也想不起钟千羽这个人来……不过有什么区别呢?现在的他也不是不快乐的。
「一笔小财。」我看着转帐单子笑:「能买样不错的礼物。你觉得金表好不好?」
他揉揉我的头:「钻表更好。」
我做个鬼脸:「钻表啊……这点钱大概够买表带吧……」
他陪我走到王宫后的刑场拱门下头。
我冲他笑笑笑:「好了,我要去自杀了。你也来吗?」
他说:「好兄弟嘛,当然是同生共死了。」
我笑着走到刑架下去,头顶寒意冲下,我抬起头来,巨大的砍刀朝我落了下来。
怀抱着世俗不容的爱情,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把自己杀死埋葬。这是必然的结局。
身体似乎感觉不到痛,但是一瞬间就从游戏中弹了出来。
GAME OVER。
大概是天气太冷,腿上的旧伤又发作起来,我走的很慢,十分钟的路走了有半个小时,到了巷口,抬头却看到秦浩站在门口,裹着一件铅灰的大衣,脸色比大衣也好看不了多少,一双眼黝黑沉默,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莫名的觉得有些害怕,好像……羚羊被狮子盯住的感觉,后背直发麻。
「呃,你怎么来了?今天没上班?」
他一动不动的说:「我辞职了。」
我扶着墙,腿感觉越来越疼了。「那个,先进来吧。」
我拿钥匙的手有点哆嗦,好几下没插进锁孔里去。秦浩接过钥匙,两下打开了门,一把把我也拉进屋。
我给他倒了杯水,自己也倒了一杯,捧着热热的杯子,喝了两大口,身体里总算有点暖和气。虽然想赶快把外套脱了按摩一下关节,可是那种被猎食目光盯着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我有点不太自在,又不想抬头看他,闷声问:「姐姐呢?她……在做什么?」
「她有任务,出差去了。」
我抓抓头发:「那你先坐着,我换下衣服……」
他侧身让我进了里屋,然后依旧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看着我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
门没有如我所愿的把他关在外面,他一只手还握在门框上,门关不死。
「那个……」想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