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啊……”
夏仪听着儿子失神的低语,无言以对,只能心酸而无奈地搂紧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世间总有痴儿女,可叹痴情太痴狂。
第七十八章
在兰若的助力下,僵持了大半年的东霖琉月边关贸易协定终于尘埃落定。两国至此可以互通边关贸易,且关税尽免,琉月的丝绸和东霖的毛皮,都是炙手可热的商品,边境贸易一开放,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很快,边境城市大大地发展起来了,人民不再受战乱之苦,生活逐步富足,尝到和平甜头的两国百姓们都开始极力促成两国结盟的事宜起来。
木莲仔细地封好信封,唤来随官吩咐将信递进东霖皇宫去。
“务必将此信交给二殿下。”
端木离看着随官领命而去,顿了顿,对着木莲道:“将军真打算对二殿下出手?”
“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觉得我有那种闲工夫去钓一个没兴趣的男人?”木莲随手拿起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看。
“如果我没理解错,将军说的兴趣应该不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兴趣吧?”
木莲抬头望了望端木离,有些奇怪地道:“端木,你想说什么?我的目的你不是一向都很清楚吗?”
“属下当然清楚,只是,最近觉得将军有些忘了初衷了。”端木离垂下眼帘道。
“端木,你到底想暗示些什么?”
“属下只是觉得我们要与东霖结盟,通过外交途径一样能够达成,而且当务之急是要提防西卓与岐岘,没必要去做一些多余的事!”
多余的事?
木莲眯起眼,冷声道:“我不觉得这样多余,联姻同样是政治手腕之一,而且花的力气和成本更小,有捷径为什么不走?”
“可是我记得,最初将军会挑上二殿下,似乎完全是为了跟兰若一争高下。”端木离不卑不亢继续道。
木莲愣了愣,脑海里依稀仿佛地想起初到东霖时,被兰若撂下狠话,然后斗志昂扬的情景,似乎自己确实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浮现结亲这个念头的。
“那又如何?你当初不是也很支持结亲,认为这样更省力气。”木莲冷眼看着端木离道。
“如果结亲的对象是三皇子,属下自然赞成。因为三皇子有情有义,是个相当不错的男人,而且看得出来将军也很喜欢三皇子。只是没想到,将军最终却选择了二皇子殿下。而且,既然一开始的目标确定了是二皇子,就不该去招惹三皇子或四皇子。请恕属下直言,通过玩弄男人的感情来达到目的不是我堂堂女子该做的事,将军这样做,比之当初的张茂华更加不堪!”
木莲倏地立起身,伸手在桌上一拍,眉间陡现怒气,喝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话音未落,端木熙正从外面进来,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一见木莲与端木离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状态,忙伸手拉了一把端木离,道:“大姐,你干什么?”
“属下冒犯了,甘愿领将军任何责罚。只是该说的话、该做的事不能不说、不能不做。属下身为将军部下,有义务提醒将军。当初我们姐妹追随将军是因为折服于将军的人品和才干,可是现在将军所做的一切,请恕端木离不能苟同!”端木离挺了挺腰板,一字一句地道。
木莲面色愈发阴沉,眸子里流动的寒气愈盛,看得一旁的端木熙一个激灵,忙拖过端木离,连连施礼,道:“将军,我大姐不是故意顶撞,请将军大量,宽恕她一时糊涂!”边说边狠狠拽了拽端木离。
木莲深吸了口气,别过脸冷声道:“罢了,你们都下去。”
端木熙不敢再多说,忙扯着端木离要走。端木离叹了口气,躬身施礼后默然告退。
“大姐,你在干什么?为什么那样说将军?”没走几步远,端木熙就气哼哼地质问道。
端木离低头半晌方道:“我只是觉得,将军也有权力追求自己的幸福。为朝廷鞠躬尽瘁、为琉月葬送一生幸福,不值得。”
“什么意思?”端木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不用知道,只希望将军能想通,人生不应只是责任,为了他人而活,最终只会失去自我。”
端木离说完就走了开去,剩下端木熙还愣愣地留在原地,不知所以。
房内,木莲狠狠地将桌面上的东西统统扫到地下,跟着颓然地跌坐椅上,愈来愈紧地握住双拳。
“……看得出来将军很喜欢三皇子……”
“……通过玩弄男人的感情来达到目的不是我堂堂女子该做的事……”
“……该说的话、该做的事不能不说、不能不做。”
“请恕端木离不能苟同!”
木莲忽地抓起一方墨砚,没头没脑地往地上一砸,同时咬牙低语:“可恶……竟然拿我跟张茂华比!”
距离承风殿外不远的回廊上,琉月的随官匆匆走着。前方不远正遇上一队侍从拥着一人前来,随官一见,立时按礼节低了头垂首侍立一边。
“这不是琉月的使官吗?今日进宫有什么事吗?”兰蔻喜孜孜走上前来问道。
“见过四殿下。小人是奉我们将军之命来送书信给二皇子殿下的。”
书信?给兰钰?
兰蔻明亮的脸色一下变得黯淡下来,咬唇道:“是吗?正好我也要去见二殿下,这书信不如就交给我带进去吧。”
“不敢劳烦四殿下,这是小人的职责,必须亲手交到二殿下手中。”随官忙道。
兰蔻踏前一步喝道:“放肆!你一介外臣怎可长驱直入我皇子寝宫?抑或是说交给我你不放心吗?”
“小人不敢!”随官忙施礼道。
“那还不拿来?”
兰蔻神色间已满是不耐,随官不敢再违抗,只得拿出书信来交到兰蔻手中。兰蔻接过后就往承风殿内走去,而承风殿正是兰钰的寝宫。
拐过几道弯后,确定已经避开了琉月随官的视线,兰蔻才停下脚步,挥退随从,只留下贴身小侍绿纹一人。他咬牙盯着那封书信看了半晌,忽地伸手破开信封,掏出信纸看了起来。
不过看了几句后,他面色就已变得异常难看,嘴角扭曲了几下,几下将信纸撕得粉碎。
绿纹吓了一跳,心下恍然,忙道:“殿下不必动怒,一封信不代表什么的……”
“绿纹,给我写一封回信給琉月的使馆。”兰蔻几乎是从齿缝间逼出话来道:“以兰钰的名义……明白吗?”
绿纹弯腰,低声应道:“奴婢明白了。”
兰蔻看着承风殿飞檐下挂着的风铃,雪白的牙齿紧咬着红唇,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恨意。
她是我的,没有人可以跟我抢!
即便是被誉为“草原明珠”的你也不可以!
你一个早就被定好未来之路的人,凭什么跟我抢?
夏仪寝宫内,小侍侍琴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夏仪慢慢地吹开茶杯中的茶沫,却不喝,只捧在手中出神,四周服侍的宫人虽多,却无一个敢出声的,偌大的寝宫鸦雀无声。
“琉月那边可有什么动静?”过了许久,夏仪才似忽然想起还有侍琴这个人似的,不紧不慢的开口。
“禀太后,大的动静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昨儿听说有琉月的随官进宫,想要传递书信的样子……”侍琴忙低头应道,偷眼看看夏仪的脸色,赶忙又道:“不过那信还没到奴婢手上,就被四殿下截了!”
“哦?”夏仪挑了挑眉,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慢声道:“既如此最好不过了。对了,钰儿近几天怎么样了?”
“这……”侍琴额头冒出一层薄汗来,硬着头皮答道:“禀太后,二殿下自被禁足以来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殿下他、他……连日来饮食上也少了许多,奴婢担心……”
“没用的东西!枉你身为钰儿的贴身小侍,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居然还让主子身体受损,我要你这种奴才有何用?”夏仪把脸一沉,一旁早有内侍过来,推到了侍琴,不由分说地左右开弓呼起了巴掌。
掌刑一直持续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侍琴双颊肿的老高,嘴角挂着血迹,头昏脑胀却不敢昏倒。
“罢了。”夏仪慢声阻了内侍施刑,看着侍琴道:“侍琴,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有些话不消我吩咐也应该知道怎么做。钰儿糊涂,你不能跟着糊涂。”
侍琴哪里还说得出话,捂着脸,面色苍白地连连点头。
夏仪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想想又吩咐道:“今后好好看着殿下,不许他出宫半步!另外,等兰将军闲了,记得多多邀请来宫,就说钰儿身子不爽,请她来探探。”
“奴婢……明白。”
侍琴匆匆回了承风殿,不敢去见兰钰,只在自己房内翻出药来涂在脸上。
“侍琴,父后找你去何事?”兰钰推门走了进来,却正看见侍琴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药瓶,遮遮掩掩地捂住脸。
“怎么回事?”兰钰变了脸色,上前拉下侍琴的手,欲要看个究竟。
“没什么,是奴婢不留心犯了个错,被内侍打了几下而已,不碍事的。”侍琴扑通一声跪下地去,不敢抬头。
兰钰静默了片刻,才道:“是因为我吗?”
“不、不是!是奴婢的错!殿下不必担心……”
“你不用说了,父后是什么脾气我还不清楚吗?”兰钰苦笑着摇摇头。
侍琴沉默了半晌,扯了扯兰钰的衣袖,哀求道:“殿下……还是算了吧,违抗太后的懿旨,即便是殿下也不能姑息。奴婢卑贱之身倒是无所谓,可实在不忍见殿下受苦……”
“受苦?”兰钰摇了摇头,喃喃道:“现在这样不能见她,被禁足宫中,对我来说更加苦。”
“可是……”侍琴咬了咬唇,踌躇半天终于说道:“恕奴婢直言,那……那琉月的将军只怕对殿下并非真意,奴婢担心殿下……殿下,其实太后说的也没错,兰若将军挺好的,您何不……”
“你不懂……”兰钰凄然一笑,一双凤目静静凝视着窗外,满含悲怆,令人偶一注目,便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