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真的应该好好的想明白,从前的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
闲看庭前飞絮飘 5
云满衣裳月满身,轻盈归步过流尘。
沉熏放下手中的笔,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臂,轻轻吹了下刚写下的墨迹未干的字,放到案头,视线透过窗户,看到了庭院的这幅梨花和月色相映生辉的场景,她微微一笑,提步走出去。
初春的夜晚微凉,溶溶的月色,照得整个景和宫空旷异常,这里已经空置多时,她被罚在这里思过,只有寥寥的两个粗使宫女来照应。
庭院里月色如水,空气中飘着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柳絮,一团团的,如同雪花一般,但是比雪花可人,没有雪花那种冰凉,像是羽毛更适合一些,扑在人的脸上,柔软如云,让人不由生出小小的喜悦。柳絮的中间,又夹杂着片片白色的梨花,清雅浅淡的香味,慢慢让沉熏心里的不安之意退却了一些,自从出了养心殿之后,整个人处在一种惶然的状态,被夜风轻轻吹着,那种惶然才渐渐的消散了。
不管了,即使是天大的烦恼,也等会儿再烦恼好了,此时,她不要辜负这样的良辰美景,想到此,沉熏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迎着风展开双手。
“奴婢就说王妃是风月霁光之人,且会因为皇上一点小小的处罚而怏怏不乐,娘娘不信,这下可是放心了。”沉熏回头,原是瑞香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扶着蓉妃走过来,两人正含笑看着她。
“母妃怎么来了?”沉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笑,迎上去,心里浮起淡淡的疑惑,按理说她被罚思过,是不准许有人探访的,除非——
蓉妃也是一笑,没有回答,而是道:“我让香儿带了些芙蓉糕,还是热的。”说罢,亲自牵了沉熏的手在庭中的桌子旁坐下来,瑞香打开食盒的盖子,一面笑道:“娘娘一听说王妃受了罚,担心得跟什么似的,我就在那儿劝说皇上对这些个后辈,素来最为喜爱的就是我们王妃,即使是受罚,定然也不是什么大事,娘娘巴巴儿去求了皇上要来探视,在王爷还是皇子的时候,也没少受罚,也没见过娘娘这么着急的。”瑞香抿嘴一笑,道:“在奴婢看来,娘娘对王妃的疼爱,比对王爷的疼爱还要多上几分。”
蓉妃敲了敲瑞香,道:“你何时变得这么多话了,有空儿的话去整理下景和宫的屋子,这儿许久没人住,都招了灰了。”
“是是是。”瑞香摆好了糕点,歪嘴道:“娘娘不就是嫌奴婢碍着你们娘儿俩说话吗?直接说不就得了,奴婢又不是不知趣的人,这景和宫虽然没人住,但是天天都有人打扫,哪儿用得着奴婢多此一举?”那副怪模怪样,到和凝碧有几分相似之处,让沉熏噗嗤一声笑起来。
蓉妃今日听得养心殿发生的事情,心思微转,就知道所谓何事,她早就料想到这一天会到来的,偶尔沉熏到华然宫请安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给她一些的暗示,但是每每看见沉熏谈及自己的夫君那种全然欢喜的神情,一时间不忍心去破坏,那样的欢喜,只有一个女子在爱一个人同时又被那个人所爱的时候才会有,纯然没有半点的杂质,总让人恍惚间想起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那种可以不顾一切,如同飞蛾扑火般的勇气。
可是,飞蛾扑火,所得到的,永远只是一个惨烈的下场。
她知道最幸福的时候被生生剥夺的滋味,最难过的是,你根本毫无半点反抗的力量,根本无能为力,如同风筝一样,被操控在那只握有命运之线的手里。所以,今日听到沉熏被留在景和宫思过的时候,她恍然想起了多年前那种心如死灰的无奈,现在的沉熏,和自己当初的感觉差不多吧,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按照那个人的所想走下去,只因为那个人手里握有的,是人力不可反抗的权利。
见得沉熏笑起来,蓉妃的担心稍稍放下了,瞪了瑞香一眼道:“你和丫头,偷懒就偷懒,还说这些有的没的。”
瑞香见逗得沉熏笑了,道:“奴婢哪儿是想要偷懒,不过是想这景和宫虽然不用打扫,但是一应用具定然要换上一换,反正王爷被皇上派出宫去办差事,没个十天八天也回不来,正好王妃住在景和宫,也可以多陪陪娘娘。”说罢,招了那两个粗使宫女,跟了她去华然宫取东西。
沉熏脸上的笑意微微消泯,心里不知道浮起的是什么滋味,一点儿释然,一点儿的酸,难怪她进宫到现在,没有夫君的半分消息,原来被皇帝支开了,看来这次皇帝是真的要她好好想想,不想明白是不让她回南王府了。
口中的芙蓉糕变得木然无味,沉熏叹了一口气,面对这个真心把她当成女儿一般疼爱的人,眼底的软弱表露无遗,“母妃,沉熏该怎么办?”
蓉妃拂了拂她的头发,语气温和,反问了一句:“小薰,你想明白了吗?”
“如若说所谓的想明白是要我答应夫君娶侧妃的话,我大概永远都想不明白的。”沉熏苦笑,原本澄澈明亮的眼里如今满是迷茫的神色,只是黑如点漆的眸子里海残留着一点幽微的莹亮,像是无边满天云层间偶尔闪过的一颗星星,虽然星光微弱,但是却给人以希望,她抬头有些坚定地看向蓉妃:“我相信,夫君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蓉妃神情一愣,过了一会儿,眼底忽然浮起类似于悲哀的神色,眼神悲悯地看着她,道:“小薰,今日养心殿发生的一切还没让你清醒吗?”
沉熏愣愣看向蓉妃。
闲看庭前飞絮飘 6
“在那个人的眼里,你和辰儿的意志根本就是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的。”蓉妃嘴角浮起一个微冷的幅度,语气仿佛自嘲,“那个人认定的人,认定的事,从来都只有别人妥协的份,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见他真正的妥协过。”
“那么那次呢,他为了保护母妃和夫君而故意宠爱玉贵妃的那件事。”沉熏眼底的光芒不曾消泯,道:“那一次,父皇不就妥协了吗?”
蓉妃嘴角微冷,“如若他是真的向皇后妥协,就不会暗中扶持辰儿。”
沉熏顿住,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蓉妃微微一笑,视线落在庭院角落的那一株梨树上,道:“母妃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你想说,我是他最爱的女子,一个人对于所爱之人,定然会有过妥协之处是吗?”蓉妃摇了摇头,道:“错了,那个人,他根本就不懂爱,他最爱的,是他手中的权势。”蓉妃的脸上忽然浮起飘渺的笑意:“一个人如若是真的爱另外一个人,当初怎么会那般的逼迫她,他有的,只是征服欲。”
“当初母妃是因为父皇的逼迫所以才离开所爱之人的吗?”沉熏顿了一顿,道:“离开所爱的孩子。”
清浅的一句话,却让蓉妃脸色一变,声音强自平静:“小薰,你在说些什么?”
沉熏坦然地看向蓉妃,“母妃,我全都知道了。”她拿下脖颈上的玉佩,凝固在白玉间的花朵美得不可思议,浅浅的紫色,在月色流离间那紫色仿佛会流动一般,沉熏指尖抚摸尤带着体温的玉佩,道:“我记得母妃曾经说过,素影是留给儿媳妇的礼物,母妃的两块玉佩,一块给了我,另一块给了长公主。”顿了一顿,沉熏又道:“在定北的时候,我问雪澜哥哥为什么当初他要离开沉星谷,要建功立业。”沉熏抬头看向蓉妃,“然后雪澜哥哥告诉了我一个故事,我猜,那个故事的女主角就是母妃。”
“雪澜哥哥?你叫他雪澜哥哥?”蓉妃最初的讶异过后,很快就镇定下来,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疑问出声:“你们——”
“我和雪澜哥哥可以算是一起长大的。”沉熏笑了一笑,“雪澜哥哥是我娘的弟子,我们从小就像是——就像是兄妹一样。”沉熏抬起头来,道:“母妃,当初您选择离开,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对不对?”
蓉妃久久没有回应,过了许久,忽然站起身,走到那一株梨花旁边,夜风吹过,满树的梨花在风中左右摇晃,莎莎作响,仿佛在说着什么,如雪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来,她展开手掌,接住落下的花瓣,嘴角的笑意在月色下有种入骨的悲哀,说出的话化入夜风里,非常的不真实。
“小薰,你知道这些花瓣在说什么了吗?”蓉妃手掌倾斜,手中的花瓣便悠然飘落,她嘴角的笑意益发深了,她仿佛并不是问她,没有等她回答,就自顾自道:“你听,它们在说离——离——离——”蓉妃仰起头来,轻笑出声:“你看,这些花瓣,它们并不想要离开枝头的,但是,风从来就没有给过它们选择的机会,它们只是,只是别无选择而已。”
别无选择!
话音落下的同时,有什么东西迅速地从蓉妃的眼角滑落,这么多年来,她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年,以为再多的不甘也淡漠在时间这条河里,再多的泪水也已经流尽了,却原来,那些不甘还是依旧在的,就如同心里的那个人一样,是刻在上面的,会被尘封,会被漠视,但是,永远都在那里,风一吹,它就显出本来的面目来。
夜风安静地吹,如雪飘落的花瓣中,蓉妃的眼神渐渐涣散,于是,那些尘封在心里的往事如同梨花一样的飘落在脸上。
是的,她只是别无选择,从雪璟的妻子蓉蓉变成皇帝的蓉妃,她别无选择。
如若有选择的话,她怎么会离开心爱的丈夫,可人的孩子,她那个时候是那样的幸福,没有尊贵的头衔,没有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仅有的东西,就只是幸福,简单的屋子里,随处可见到他送她的柳环,他是一心一意爱的男子,她亦是一心一意爱他的女子,她唤他夫君,他唤她娘子,过着几乎是与世隔绝但是如同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他身负绝学,更是有一双的巧手,新婚的当晚,他送了她一对玉佩,便是素影,他和她本来可以就这样过一辈子,没有大富大贵,只是简单平凡的幸福,晚年的时候,有一双可人的儿女在身边,她想,如若是真的在一起的话,到了晚年的时候,他依然会在每年春天柳条飞扬的时候折下一根柳条,挽成环状送给她,可是老天吝啬得连一对小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