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柏烈从酒吧里走出来,上台阶的时候差点跟正要下来的客人撞个正着,他扭了扭身子躲开,把蓝牙耳机塞在右耳里,按下通话键。
“喂?”耳机里传来裴雅文的声音,“我今晚不能来啦……”
“……”听到这样的消息,他的心情忽然变得低落。
“抱歉抱歉,原谅我吧?”
他苦笑了一下,说:“下次记得请客。”
“一定啦,周末吧,周末有空吗?”
“嗯,到时再说吧。”
“好,那Happy Birthday喽!”
“谢谢……”
摘下耳机,他看着手掌心里那个跳动着蓝色光芒的东西,忽然想起这是去年裴雅文送的生日礼物——好吧,那么就原谅她吧。
他把耳机抛到空中,打算帅气地接住,可是就在将要接住的一霎那,有人狠狠地撞了他一下,撞得他几乎要摔倒在地上。
他稳住脚步,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耳机,然后一脸凶恶地转身想要找那个莽撞的家伙理论。但那人却先开了口,而且口齿模糊:
“你这个混蛋……”
地上坐着一个短发的女孩,昏暗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有两片淡淡的红晕,看起来……她喝得有点多。
蒋柏烈双手抱胸站在原地,无奈地耸了耸眉,他从来不会对女人发火——尤其是喝醉了的女人。
他从她身边绕过去,打算继续回去happy,但女孩却忽然拉住了他的裤管,轻声而木讷地说:“你别走……”
“?”
“你说……我到底算什么……”
“……”
“我到底……是你的什么……”
说完,女孩抱着他的腿,怎么也不肯放手。
蒋柏烈被这戏剧性的一幕吓住了,直直地站在原地,啼笑皆非。上帝是派她来帮他庆祝吗?在这个孤单的生日夜晚……
不,还是饶了他吧!
可是女孩拽着他的手握得那么紧,他蹲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肩:“小姐,我想你认错人了。”
她没有理他。
“小姐,”他又拍了拍,“小姐?”
他拧过女孩的头,忽然错愕地发现——她睡着了,那均匀的呼吸声没有丝毫的防备。
打开灯,米白色的天花板上散发出白色的光芒,水槽上的水龙头滴着水,跟墙上的钟一起,滴答滴答,此起彼伏。蒋柏烈把女孩放在房间中央的皮椅上,然后直起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从冰箱拿出一瓶冰冻矿泉水,喝了起来。
他慢慢走到书桌后面,倒在椅子上,他很累,实在太累了,于是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眼前有一个模糊的人的轮廓,正睁着一对木讷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他。
“啊!”他发出那种见鬼般的尖叫,双手牢牢地抓住椅子两边的扶手,连手心也在冒着汗。
“你醒了。这是哪里?”木讷的声音说。
他揉了揉眼睛,想起在酒吧门口发生的事,于是深深吁了口气,才说:“这里是我的诊室,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
“……”女孩摇摇头,一脸迷茫,只是看上去丝毫没有害怕的神情。
噢……蒋柏烈抓了抓脑袋,觉得自己刚才很丢脸,因为,该尖叫的人应该是她吧?
“事情是这样的,”他咽了下口水,“我在酒吧门口打电话,打完之后你就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后来我发现你睡着了,又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街上,所以就带你来这里。”
女孩也像他一样抓了抓脑袋,皱着眉头好像在使劲回忆着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地说:“是吗,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不客气……”他以一种惯用的温文尔雅的语调说。
“……你刚才说,这里是‘诊室’?”
“嗯。”他点头。
“那么……你是……”
“我是……咳咳,心理医生——尽管目前为止一个病人也没有。”
“哦……”
蒋柏烈起身从桌上的名片盒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到女孩面前,女孩接过来,怔怔地读着他的名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垂着头伸出手,说:“蒋医生你好,我叫施子默。”
他微微一笑:“施小姐。”
“那个……”
“?”
“心理医生真的可以解决心理问题吗……”
“那要看病人是不是真的有意愿要解决自己的问题。”
“哦……”施子默垂下眼睛,像在思索着什么。
蒋柏烈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超过十二点了——也就是说,他一年一度的生日就这样结束了。
“很晚了,我想也许你该回去了吧,我送你出去搭计程车?”
“……好的,谢谢。”她站起身,有点站不稳脚步,但人看上去清醒了不少。
蒋柏烈送她出去,在医学院门口的马路上等待着偶然经过的空车,很快,就有一辆停在他们面前。施子默上了车,抬起头跟他道别,又再三道谢,他忽然想起她抱着自己的腿时说的那些话,于是心念一动,道:“如果,你有什么想要解决的问题,也可以来找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上什么忙。”
她那木讷的脸上忽然变得错愕,过了几秒,才怔怔地点头说:“好、好的……再见。”
蒋柏烈看着出租车远去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三天之后,他就把这件事彻底抛在脑后,他只记得自己过了一个不怎么如意的生日,至于其他的事——早就被丢到太平洋里去了!直到……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他独自在诊室写着枯燥的报告,房间里依旧只听到钟摆和水滴的声音,忽然,桌上的电话响起来,他随手拿起话筒放到耳边:
“喂,你好。”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有点怯场。
他放下手里的书,想到了什么似地说:“你好,我是蒋柏烈。”
“蒋医生,你好……”
“?”
“我是……施子默。”
他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终于想起她是谁:“啊,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个……就是……”
“?”
“我可以……当你的病人吗?”
蒋柏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可以。”
这也许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正式的病人!
“那么……你什么时候有空?”
“任何时候。”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兴奋。
“……现在也可以吗?”
“可以,”他把桌上的书和笔记挪到一边,“当然可以。”
“还在上次的地方吗?”
“是的。”
“那么……我过二十分钟到。”
“好的没问题。”
蒋柏烈挂上电话,雀跃地跳起来去隔壁办公室找自己那件几乎没怎么穿过的医师白袍,然后翻出一本又大又厚——总之像模像样的——笔记本,摊开放在书桌中央。又来来回回地调试着皮椅的高度,从隔壁的立式冰箱里翻出摆放了好几天的牛奶——矿泉水和啤酒刚好被他喝完了——搁在皮椅旁的茶几上。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后,他就听到了一阵低低的敲门声。
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他走过去开门,用一种他自认为很专业的语调说:“你好。又见面了。”
施子默木讷地笑了笑,有点紧张。
他请她进来,指指房间当中的皮椅:“就坐这里吧,这张椅子应该会让人觉得很放松。哦对了,如果觉得渴的话,茶几上有牛奶。”
说完,他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笔,在手里摇摆不定。
施子默坐下,有点局促地看着茶几上的牛奶,摇了摇头。
“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就可以开始了,你可以说任何你想说的话,如果还不太习惯,我们也许可以从自我介绍开始。”蒋柏烈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想,没有几个女人会对他这样的笑容无动于衷的。
施子默点点头,轻咳了一声,说:“嗯……我叫施子默。”
“是的,我知道。你是……做什么的?”
“工作?”
“嗯……”
“摄影师。”
“哇……”他抬起头,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很……意外吗?”她眼光飘忽,像是不知所措。
“不、不是的,也不能说意外……”他用力抓了抓脑袋,“怎么说呢,对于艺术家我总是抱着一种崇敬的心态——因为我是个没有任何艺术细胞的人。”
她看着他,一脸的认真:“我也……不认为自己有艺术细胞。我只是,用镜头记下一些东西,因为我没办法用语言记录。”
“没办法?”
“嗯……我不太善于表达……”
“啊,没关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蒋柏烈用手里的笔在本子上写下今天的日期以及“病人”的姓名,然后抬起头,看着她,“那么,摄影师小姐,你遇到了什么问题?”
她怔怔地看着他,沉默着,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甚至比起刚才更安静。就在蒋柏烈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却忽然开口说:
“蒋医生,我觉得我是一个……淫&荡的女人。”
一(中)
蒋柏烈眨了眨眼睛,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伸手去掏耳朵的冲动,说:“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明知道那个人不爱我,还愿意跟他上床。”她穿着厚重的外套,墙上那台老旧的空调向她输送着阵阵热风,但她的身体还是颤抖,不为人察觉地颤抖着。
“……那个人不爱你?”
“他有很多……别的女人。”她别过头去,觉得难堪。
“你们在恋爱吗?”
“……我也不知道。”
“?”
“我们都没有对别人说过这段关系,就连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也没有……”
“没有人知道吗?”
“我想……是的吧。”
“你们——可以冒昧地问一句——你们这样多久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不知道是在计算时间,或者,只是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十二年。”
“……”蒋柏烈停下手里正在记录的笔,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她,“那么你爱他吗?”
“……嗯。”她轻轻点头,没有犹豫。
“你爱他什么?”
她不说话。
蒋柏烈从她那张木讷的脸上看到痛楚的表情,不禁有点惆怅,终于结束了他一长串的问题,温柔地说:“我想你没必要把罪名加在自己身上,因为错的那个人不是你。”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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