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最好的波斯葡萄酒,将花公子也一起请来。”大金鹏王又在看着陆小凤,神情变得骄傲而庄严,“不管怎么样,你已是我们的朋友,金鹏王朝的后代,从来也不曾用任何事来要挟朋友。”
林佳夕淡淡一笑,只有这招才是绝招吧。
陆小凤也在微笑,他的确对大金鹏王的做法感到很满意,也很欣赏。于是神色愉悦了不少,竟主动介绍起林佳夕来:“这位林姑娘是我的朋友,大金鹏王不介意多招待一位朋友吧。”
大金鹏王似乎直到这时才看到林佳夕,哈哈大笑起来:“朋友的朋友,自然也是我们的朋友,林姑娘,请!”
他的中气依然很足,不像一个会担忧失去助力的落难之人。林佳夕浅笑起身:“大金鹏王客气了,能有幸一睹金鹏王朝的辉煌和大金鹏王的尊贵,才是我的荣幸。”
人都是喜欢听吹捧的,上位者更是如此。大金鹏王立时被林佳夕这两句话给恭维得眉开眼笑,急急催促丹凤公主去设宴。
银樽古老而高雅,酒是淡紫色的。
丹凤公主专心地看着壶中流淌出来的酒,似乎每个人都在专心地看着丹凤公主倒酒,唯独林佳夕例外,此刻,她正专心地看着坐在陆小凤身旁的男子。
从花满楼进来一直到落座在陆小凤身边,两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互相用力握了握手。然后花满楼就一直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淡淡的和煦的微笑。
可这个微笑终于还是挂不住了,他慢慢地将头转向林佳夕的方向,那双无神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对上了林佳夕。林佳夕猛地一愣,虽然明知他是个瞎子,心底却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仿佛只是这么一转头,他就已经把她看得清清楚楚了。
或许,在还没转过头来的时候,就已经看清了。
林佳夕一直记得一句话:“看不见也是能领略到的,只有那些虽然有眼睛却不肯看的人,才是真正的瞎子。”
这句话,就是面前这个男人说的。
对于能把一切情节都几乎忘得一干二净的林佳夕来说,能记住这么一句细小的话却并不奇怪。她一向认为,古龙的魅力不仅在于那些故事的构思,更在于一个个人物的塑造,精雕细刻到即使事隔数十年,只要一见到他们,甚至是一听见他们的名字,都能想起那些只字片语。
“这位姑娘……”花满楼微微皱眉,话却只吐露了半句就收了回去,“不,没什么。”
“这位是林姑娘,我的新朋友。”陆小凤奇怪地扭着头来回看着两人,“也是一个小酒友,改天有空一起喝两杯!”
花满楼笑着点头:“林姑娘,幸会。”
“花公子,久仰大名。”林佳夕这才挪开视线,不禁感叹起来,原本很不理解梦里那个女人的心态,到了此时自己竟也会颇有感触,她现在只能庆幸自己并没有那份花痴。
正文 (一百三十四)真正的瞎子
大金鹏王听到陆小凤的介绍,突然来了兴致,两眼发光地问林佳夕道:“林姑娘也好酒?”
“略好几口,不敢在大金鹏王面前称道。”林佳夕发现自己说起话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多亏了从小不爱红妆爱武装才打下的基础。
“哈哈哈哈!”大金鹏王仰天大笑,眼里竟透露出了赞赏,“小小年纪竟有这份谦虚,难得!实属难得!”
林佳夕旦笑不语,倒是陆小凤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大金鹏王今天看来很高兴:“我已有多年不能喝酒,今天破例陪三位喝一杯。”
丹凤公主却摇了摇头,道:“我替你喝,莫忘记你的腿。”
金鹏王瞪起了眼,却又终于苦笑,道:“好,我不喝,幸好看着别人喝酒也是种乐趣,好酒总是能带给人精神和活力。”
丹凤公主微笑着解释道:“家父只要喝一点酒,两腿就立刻要肿起来,会变得寸步难行,我想三位一定会原谅他的。”
三人同时举杯。
丹凤公主转过身,背着她的父亲,忽然向陆小凤和林佳夕做了个很奇怪的表情。陆小凤看不懂,林佳夕虽觉得这场面有些熟识,却也不明白。
这时,丹凤公主已微笑举杯,道:“这是家父窖藏多年的波斯葡萄酒,但望能合三位的口味。”
她自己先举杯一饮而尽,又轻轻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好酒。”
此话一出,林佳夕顿时就明白过来,再看向杯中的葡萄酒,只觉得不管从色泽还是浓稠度来说,都有几分古怪。或许她不懂白酒,可对于现世盛行的葡萄酒却也比古代人要知晓甚多。
酒液刚沾湿唇瓣,林佳夕就发现这果然不是酒,只是加了颜色的糖水。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至少这件事无伤大雅,于是抬手,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林佳夕咽下口中糖水的时候,陆小凤的杯中已经空了,正咂巴着嘴对着她和花满楼左看右看,却又不说什么。
花满楼在微笑着,微笑着喝下他的酒,也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好酒!”
于是所有人都笑了起来,陆小凤又道:“我简直从来也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
大金鹏王大笑,第一次真正愉快的大笑,道:“这的确是人间难求的好酒,但你们这三个年轻人也的确配喝我这种好酒。”
陆小凤又很快的喝了三杯,忽然笑道:“这么好的酒,当然是不能白喝的。”
于是,林佳夕知道,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这番费尽心力,终是成功了。
长廊里更阴森黝暗,已经是下午。
丹凤公主和陆小凤走在前面,丹凤公主红着脸轻声说着什么,陆小凤也时不时地回上一两句,两人的声音都轻轻柔柔的,就像是一对情侣在散步一般。
林佳夕远远地跟在后面,而花满楼就走在她身边。
“林姑娘怎会来此?”花满楼跨出的步伐从未有过迟疑,总与林佳夕保持着一致的速度。
“被人扔过来的。”林佳夕扭过头去看着花满楼一直在微笑的脸,又看了看他脚底下,淡淡地回道。
“哦?是谁竟如此狠心?”花满楼微微侧过头来,脸上有着惊讶。
“一个老头子,一个似乎是很喜欢给陆小凤找麻烦的老头子。”林佳夕想伸手去在他眼前挥一挥,却又碍于不礼貌而作罢。她和每个第一次见到花满楼的人一样,即使对他有着足够的了解,却依旧在见到他后感到不可思议——除了那双不会转动、失去光泽的眼眸,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似乎都和常人无异。
“那个老人家看来很是信任陆小凤。”花满楼转过头去继续对着前面,“我七岁就已经瞎了,这么多年来早就习惯,林姑娘不必惊讶。”
林佳夕是真的惊讶了,不由脱口而出道:“你果然能看到很多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甚至是人心。”
花满楼笑得更为和煦:“我一直认为,只有那些虽然有眼睛却不肯看的人,才是真正的瞎子。”
听到这句早已熟记于心底的话,林佳夕不禁会心地笑了。
至此,她才真正肯定了这个世界。
名字会相同并不奇怪,可若想法也如出一辙,那就不必再怀疑了。
陆小凤传奇,这个惊世巨作,现在正如真实般渐渐在林佳夕眼前展现开来。
走廊的尽头,丹凤公主和陆小凤停了下来,于是林佳夕和花满楼也就止住了交谈。
“客房里实在简陋得很,只希望两位不要在意。”丹凤公主在笑,满眼满脸地笑,粉红的脸颊羞涩之意溢于言表。
客房很大,但除了一床一几,几张陈旧的椅子外,几乎已完全没有别的陈设。
林佳夕的房间在他们隔壁,三间房并排挨着。丹凤公主倒也没有将她与他们隔开。或许客房本就不多吧,林佳夕想到了那杯糖水。
“林姑娘不如进来坐坐?”陆小凤摸着他的胡子在笑,“天色还早,一个人待在房里等睡觉岂不无聊?”
林佳夕好笑地横了他一眼,无论什么话,只要到了这个多情浪子的嘴里,听着总觉得变了味。
花满楼突然笑出了声:“刚送走了丹凤公主就不忘邀请林姑娘,你也不怕人家伤心?”
陆小凤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推开门就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林姑娘岂是那么小度之人?更何况,霍老头放心将人托付给我,我总要多照看着点才是。”
林佳夕听到托付二字,本是好笑,可一思及霍休顿时明白了陆小凤邀请她进屋小坐的真实目的。便微微颔首,不再多说什么。
花满楼摇着头关上门:“为什么你做好人,偏偏要占用我的屋子?”
“因为你的屋子总是比较香的,而我,只不过是一块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罢了。”
林佳夕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这句话的确是花满楼用来形容陆小凤的,只是后面还有一句:“他的心,其实比豆腐还软。”
屋里虽然简陋,茶水倒还有一壶,也有四个杯子。
三个杯子里注满了茶水,陆小凤一口饮尽后舒服地长叹一声:“这可比那糖水好喝多了!”
林佳夕莞尔一笑,道:“茶水能让你舒畅,可糖水却能让你心甘情愿地去卖命。”
花满楼抿唇浅笑,手中转着茶杯,脸却朝着屋外,似乎在打量着这番天地景色。
“但愿这命没有卖错。”陆小凤不以为意地又替自己倒了杯茶。
“我与霍休在你来之前才刚刚相识。”看着他若无其事地倒茶、喝茶、再倒茶,林佳夕却并不打算拖泥带水,直接就说出他心里想问的话。
“哦。”陆小凤继续喝茶。
“我是在那片枣树林里清醒过来的,之前的一切都记不得了。”
“哦。”
“别霍休救下后,就与他喝了两杯,然后你就来了。”
“哦。”
“嗯?”林佳夕挑眉。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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