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嬷嬷恨恨瞪了我一眼:“今儿算便宜了你,仔细着,如果下次再犯,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我刚刚松了口气,正打算回去继续同那堆单子奋战。没留神,一个身影闪过来。“啪”!我被一个耳光抽得眼冒金星,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惠儿厉声怒道:“下作的小蹄子!真是个没脸的!德妃娘娘的衣裳也是你洗得的?放着自己的摊子不管,却净想着攀高枝儿,怎么着,你还想飞到永安宫里头伺候?做你的春秋大梦!”说着又上来给了我一脚。
管事嬷嬷站在一旁不冷不热地“劝”道:“惠儿,算了吧,人家现在可是有德妃娘娘撑腰。刚才绣茵的话你也听见了,你还是忍忍吧。”
惠儿冷笑一声:“嬷嬷,您可别拿绣茵吓唬我,刚才她只说是这没洗完单子的事情不罚了,可这僭越的罪过咱们还没论呢。德妃娘娘就是有吩咐,也得是我分内的事儿不是,什么时候轮得上她?不是我惠儿心眼小,好计较,万一有个闪失,我不得受带累?要是都这样,今儿德妃娘娘的衣服抢着洗,明儿宜妃娘娘的衣裳偷偷留下,咱们的规矩还要不要。嬷嬷,这洗衣局的规矩可是您握着的,您怎么说吧。”
完了,惠儿这是故意找茬,分明是气我抢了她在德妃面前表现的机会。我赶紧开口解释:“姑姑息怒!不是重华有意不叫姑姑。只因昨夜姑姑睡得熟,叫了几次没叫醒,后来不敢打扰姑姑歇息,所以重华才自作主张。都是重华的错。”
“哟,这可是我的不是了。怎么着,我不接德妃娘娘的活计是吧。这可是天大的罪过,叫我怎么担得起哟!”惠儿不依不饶,“嬷嬷,这可是管教有方,攀起咱们的不是了。您要是再不管管,过两天,不一定就爬到您头上去了呢!”
管事嬷嬷仍旧不冷不热地说道:“那怎么办呢,人家可有德妃娘娘撑腰。罢了罢了,我不管了,你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别带累了我。”说完转身回房了。我眼前一黑——这番话分明就是默许了让惠儿处置我,今天恐怕凶多吉少,躲不过去了。
惠儿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想攀高枝,好啊。去,拿那个盆子打一盆水,到院子当间儿跪着举好,等盆里的水晒干了,你就可以回去干活了。”说完,也扭着水蛇腰走了。
天哪,那打水的大木桶,光是一个桶本身的重量就已经不轻了,如果加上水,在举过头顶……这分明是要我的命啊!但是没办法,我只有照着做了。虽然是夏天,但由于是早上,地还没被晒热,地气渗出来也很冰人。我跪在地面的石板上,膝盖生疼——这一个月跪的恐怕比我这十三年跪的都要多。头上的水桶有千钧重,汗水顺着脑门沿着鼻梁留下来,滴在青石板上,一下子就不见了。
不知道跪了多久,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我以为自己肯定完了。
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又是怎么了?”
第1卷 第19章:知遇(一)
第19章:知遇(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绣茵又回来了,听她的声音,全然不似前两次的柔和,竟有一些厉色。
嬷嬷迎了上去:“绣茵姑娘怎么又回来了?哎,这是怎么了,我才走了这么一会子,怎么又闹出许多故事?”姜还是老的辣,一句话,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绣茵也没多和她费话,只说道:“你们的事情暂且先放放,昨晚上洗的衣裳,德妃娘娘有话问她。不管她犯了什么错,等回了话要打要罚由着你们。”
一路上绣茵并没有说话,我只跟在她后头“飘”到了德妃的寝宫——永安宫外。她进去通报,过了许久,门开了,绣茵从里面出来唤我:“进来吧。”表情却很严肃。刚要领我进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对我说道:“咱们娘娘仁德,却最讨厌说谎,小心着点儿,有什么事情照实说。”
我低着头,眼睛看着她的脚后跟,进了门。她停住柔声说:“娘娘,那个小宫女带来了。”我赶紧跪下磕了个头:“奴才苏重华叩见德妃娘娘。”
前面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的柔和的声音:“起来回话吧。”不知怎么的,这声音竟使我想起了额娘,眼睛有点酸酸的。
“娘娘有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身旁的绣茵开口对我说。“昨晚上送去的宫服可是你浆洗的?”
“回德妃娘娘,正是奴婢。”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大胆奴才,你可知罪!”绣茵忽然厉声说道。我下了一跳,双腿一软,竟然又跪下了:“奴婢僭越本分,私自浆洗德妃娘娘宫服,奴婢知罪!”
“绣茵,别吓着她了,还是个孩子。起来吧。”鼻子又是一酸。“那块血渍你可洗了?”我一听,又跪下了,可怜的我的膝盖,想必此刻早已伤痕累累了。“回德妃娘娘,奴婢未曾浆洗。”
“大胆,竟然违抗德妃娘娘懿旨,蒙蔽娘娘,该当何罪!”绣茵又开口斥责。我正奇怪她何以如此严词相逼,她却话锋一转:“你蒙蔽娘娘,有何居心,还不从实招来!”
“回禀娘娘,奴婢并非有意欺瞒娘娘。奴婢是进宫才一个月的婢女,不负责娘娘的衣物,更不知道如何浆洗这锦缎上的血渍。况且这宫服的素缎是珍贵之物,奴婢是在不敢贸然行事。即便洗干净了,这宫服也需熨烫之后方可穿着,奴婢粗手笨脚,唯恐耽误了娘娘的时辰,所以未敢浆洗。”
“那这上头的梅花和花瓣可是你绣的?”德妃娘娘又问。
“回德妃娘娘,正是奴婢。奴婢一时情急,出此下策,请娘娘降罪。”我连忙磕头请罪。
“起来吧。欺瞒本宫本应降你的罪,但念在你年纪尚小,这份急智也属难得,处置也算得当,没有耽误本宫的大事,也就既往不咎了。不过,这宫服出自江南织造,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极品,上面的绣工必定是出自名匠手笔,你从哪里学来的?”
“回禀娘娘,奴婢并未学习过这种针法,但奴婢以为需用同样的针法织补方能浑然一体,不着痕迹,因此妄自揣摩、效仿了。”
听了我的回答,德妃似乎非常意外。“你自己揣摩出来的?这倒奇了。你今年多大了?”
“回禀娘娘,奴婢今年十四了。”
“十四,一个孩子竟有这样的本事,也算是难得了。听你方才回话,也是读过书的?”
“回娘娘,奴婢儿时曾同兄长一同在家塾里读过两年,后来便荒废了。”
“哦?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我抬起头,上面一位华贵的妇人抱着一只肥硕的花猫端然而坐。大约四十多岁,端庄温婉,风韵翩然,看得出,保养得极好,同额娘那种略带江南女子风情的婉约比起来,大气很多。
“长得倒也清秀端正,怎么派到洗衣局去了?”
没等我回答,绣茵却先开了口:“回娘娘,苏哈塔重华本是本届参选秀女,被撂了牌子,正好宫中宫女不足,万岁爷和娘娘特准内务府从撂牌子的秀女中挑选一部分充作宫女,想是那个时候洗衣局缺人,就留下了。”
“这件差事你也算做得不错,大半夜的又是琢磨又是手工,想是得费一番功夫呢。来人,看赏。”另一个宫女托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上面用布蒙着,看不清什么东西。
“谢娘娘赏赐!”我又急忙跪倒,双手举过头顶去接,可是由于刚才被罚得时间太长,手抖个不停,那盘子里得东西竟然发出轻微得碰撞声。
第1卷 第20章:知遇(二)
第20章:知遇(二)
“瞧这孩子,没见过世面,吓成这个样儿,快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下。”德妃并不知道我受罚的事情,还当是我激动、紧张过度呢。
“娘娘,刚才我去的时候见这小宫女正在受罚,举着水桶在当院里跪着,想是伤着了。”绣茵又开口道。此时我已了然——她正在帮我,不露痕迹地。我不由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感激和敬佩之情。
“受罚?受什么罚?”
我本来可以“哭诉”一番,不过这并不算明智的做法。多年的社会经验让我明白,如果你不能确保脱离那个人的“魔掌”,最好不要对别人控诉他(她)的罪行。德妃只是赏了我,即便替我做主,申斥了嬷嬷和惠儿,我回去以后却必定成为她们的出气筒,只恐怕比现在的境况更糟。
“回禀娘娘,因为奴婢僭越,未经允许私自浆洗娘娘的衣物,坏了洗衣局的规矩,所以嬷嬷正在罚我。奴婢入宫不久,宫里的规矩还未能悉数了解,此次确属奴婢之责,奴婢知错,望娘娘开恩。
“倒是为了这件衣裳受苦了,哎,这么小的孩子,怪可怜见的。这么个伶俐的丫头,留在洗衣局倒是有些屈才了。”德妃娘娘替我抱委屈。
“前两天儿您不是还说我们总往您这儿跑,这永安宫人手不够吗?若您中意这小丫头,索性留下来伺候算了。”
忽然左手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方才我太紧张,根本没敢往两头看,现在听到男人的声音,而且有些熟悉,不由得好奇地瞄了一眼。这一瞄不要紧,我不由惊讶地愣住了——怎么是他?
我无论如何不能想到,坐在德妃身旁的青年男子居然就是去年在红螺寺和茶楼前“救”了我两次的人。我想我当时定是见了鬼的神情。不过好在我够冷静,很快垂下头,将惊讶的神色掩住。
奇怪的是,那人分明看到了我,却没有任何反应,就像陌生人一般。我本来想开口,转念一想,此人既然能坐在德妃身旁,恐怕是阿哥一级的人物,此时我这个小小的宫女若是贸然开口,这“攀高枝”的嫌疑就更明显了,何苦惹这个祸端呢。
德妃温柔地笑了:“胤祥,就你主意多!那天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你倒是记在心上。我这永安宫再缺人手哪里就短了你十三阿哥的?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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