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意识,好像是小庆沾染了鲜血的银色水貂身影渐渐走远了。她的话回响在脑海中:义父,小庆不希望将来在心里默默地追思。
“对、不、起……”说完这三个字,眼睛终于缓缓闭上。他累了,该是好好想一想自己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样地挣命?
“你干什么,你放手!”千寻被安庆绪压制着,恼怒地挣扎。
“小庆?星月夫人?还是景千寻?”安庆绪停下脚步,盯着千寻沾染着血迹的脸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的?”
“哼,你还真是棘手啊!”他转身喊道,“来人,备车!”
被捆绑着关在马车里,千寻眼望着眼前迅速撤退的皇宫宫门,洛阳街市,又很快地出了城门,来到了郊外军队的驻扎地。
这个安庆绪,究竟要带她去哪里?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千寻被他拽下马车,在耳边阴冷地说道:“你居然就是景千寻!妈的,我不能杀你,也不能碰你,就把你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回头频伽国王问起了,我也好推脱!谁又知道堂堂的星月夫人会成为一个军妓呢!算你倒霉,不早一点让我知道你就是景千寻!这也怪不得我!”
说完掀开面前的营帐,一把将千寻推进了空气浑浊昏暗的世界!
千寻头晕目眩,她知道自己又开始发热了。这半年被安禄山照顾得很好,这症状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虽然为她诊治的御医没有说过什么,但千寻却也隐隐猜到了自己的病情来得蹊跷。
眼下,她耳边充斥着一阵阵的女人荡笑声,喘息声。污浊空气里到处弥漫着一股股腥气,那是下体的味道,而且绝不仅仅是一个女人。千寻睁开双眼,凭借着微弱的光线朝里望去:衣着暴露的军妓们服帖地躺在地面上,她们甚至一动不动,眯着眼望着一个个接踵而来排遣欲望的士兵。那是怎样的兽欲发泄?所有的士兵都脱去了下半身,一见前面的人时间太长就骂骂咧咧地问候对方的爹娘。
这是什么?千寻绝望地想着:这是机械的生产车间吗?
那些士兵把斑驳的精液随意地喷洒在军妓们的脸上,身上。军妓们稍有不满的神色出现,就是一个耳光,一个踢踹!于是,哀号,痛哭,呻吟,叫骂,全部交织在一起,如同人间炼狱。
有一个猴急的男人钻进来了,一脚踩在了千寻的身上。
“他妈的!这女人是谁送来的?全身是血!真他妈的不吉利!给大爷滚一边去!”说完,一脚将千寻踢到了军营的角落里。这边急忙忙地脱去了裤子,朝前走去。
“校尉来了,校尉来了!”正在奋战中的士兵们一听这话,一个个抽出身,恭敬地站在一旁。
那个男子用剑柄拨弄着士兵们,大笑着,“好啊!你们要是上战场杀敌的时候也能给老子这么来劲就好了!弟兄们,看着本校尉我是怎么干的!啊哈哈哈!”说完吐了口吐沫胡乱涂抹在自己的身上,找了一个身子白腻丰盈的军妓狠狠地冲了进去!
那个女子大喊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晕死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校尉才泄了一摊,站起身冲着身下的女子踢了几脚,“死了?还真是没福气!来人,给我拖出去喂狼!”
“是!”有几个士兵赶忙穿上裤子,抬着那浑身是伤的女人走了出去。
“校尉厉害,神勇无比啊!”不知谁喊了出来,其他人纷纷附和着,称赞着他刚才的“雄风”。
“好了,本校尉舒坦了,你们接着乐!”他转身走出去,又望了望角落里昏死过去的千寻,指着说道,“你们不准碰她!这是个新来的,第一次自然要让本校尉尝尝鲜了!听见没有?”
“是,是!弟兄们哪敢啊!”
营帐中,丑陋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幸运的是千寻昏过去了,不至于听到这令人作呕的声音。
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营帐中冷得惊人。
转转酸痛的头,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女人的怀里,“是谁?”
那个浑身散发着精液味道的女子抚着她的卷发,苦涩地说道:“是我,千寻。”
“黛螺!”
黛螺,竟然是黛螺!与她失散在长安皇宫的黛螺。
这半年,她过着与世隔绝的安逸生活,黛螺呢?她的朋友呢?她来到千年前的世界遇到的第一个知己呢?
她自幸福她的,她自悲伤她的,她自回忆她的,她自活着她的。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朋友正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过打听一下她的下落?
想起那个被自己一脚踹到楼梯下的老太太,千寻滚烫的身子冰得直打着寒战。
自己是一个冷血到极致的人吗?
“黛螺!你、你,我、我……”拖过身上的银色貂皮裘衣,手忙脚乱地盖在黛螺几乎半裸着的身子上,惊呼,“你、你的身上好凉啊!”
黛螺一把夺过,围着千寻,“傻丫头!你现在在生病呢,还要把裘皮大衣让给我?”话说完哽咽起来,“我没事,很好,我原本就是做这行的,也不算委屈。”
黛螺……话塞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冲不破。只是凑到黛螺身边,紧紧地拥着她,泪水,不争气地滑落。
“千寻,千寻,你怎么也进来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啊?”两人相偎着,眼望看不到光明的未来。
清晨,大雪停了,千寻却没有醒过来。
她面颊红润得像个熟透的苹果,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银色水貂皮裘衣中,如同沉睡千年的公主。
只可惜现实并没有这般的浪漫,黛螺望着她,心里不知道有多着急。
不行,她这个样子一定要看大夫的!可她们是什么人?她们是还不如一匹马金贵的军妓!谁会浪费精力给这些不是死于暴力就是死于下体出血要不然就死于性病的女人死活?更何况,治好了又如何?那个校尉一大早就来问千寻醒过来没有,看起来只等着千寻病好了就要上了她。
怎么能?千寻怎么能?她是那样随风飘逸的女子,怎能,怎能……
“不,就算那样,也要活下去!”黛螺突然打定了主意,转过身走出了营帐,朝军医的帐篷走去。
一直到了晌午,军营里到处都弥漫着用柴火煮出来的米饭香味儿,黛螺这才急匆匆地走了回来。她的步履有些零乱,从后面看像是摇摆的鸭子。身后,一个瘦小的男子紧紧地跟着,怀中还抱着药箱。那军医还算是尽心,也不算是个庸医。仔仔细细地把脉下来,眉头紧皱着,思忖了半天才开了一副药方。黛螺是抓不来这些药的,那军医快快地去了,很快送来了煎好的药。临走前,抓抓脑袋说道:“明天的药你亲自来取好了,我等着你。”
黛螺赶忙抬起头,妩媚一笑。军医向外走的身子在这一笑之下失了魂魄,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支撑营帐的柱子上。他揉揉额头,讪笑着弯腰离去了。
妩媚立刻凝聚在她的嘴边,端起滚烫的汤药小心翼翼地喂下去。眼眶里,汹涌而来的雾气遮掩了绿色的眼眸。
整整三天,黛螺走路的样子一直都像摇摆的鸭子。但不管怎么说,千寻在三天后的早晨醒来了。她的运气也当真好得紧,醒来的同时,大燕皇宫里下了诏书,宣布大燕皇帝归天,太子安庆绪继位。大燕国上下斋戒三日,禁止一切淫秽之事。
三日?也好,躲过一天是一天。
三天后积雪已经融化了过半,到处都是泥泞不堪的污浊。
燕国的大将军孙孝哲的将军帐内来了两个神秘的客人。领头的一个身材魁梧,原本也不算矮的孙将军在他的面前一站竟然只及他的胸膛。而另一个又太矮,他与那身材魁梧的家伙站在一起,也不过只到他的大腿处。
过了很久,两人才从帐中走出,大高个子说道:“我要去方便一下。”
矮个子没什么耐心的样子,丢下一句:“我先走了。”就很快消失在军营中。看来长一个小个子也没什么坏处,最少在消失的时候,不太容易被人发现。
大高个耸耸肩,像是习以为常了,顺着士兵指引的方向走去。
黛螺捧着热腾腾的汤药急忙忙地从军医的帐中走出,摇摆着她如同鸭子般的脚步。两人就这样擦身而过,一股浓重的药香直窜进大高个的鼻子。
他忙捂了鼻子,往前紧走着。大概十几步的样子,脚步越来越沉,猛地站住了。再转回头,却怎么也找不到黛螺的身影。大高个面色蓦然一变,呆愣半晌,飞也似的离去了。
与此同时,一匹雄健的战马飞啸而过,溅起了飞蹿的泥水。那士兵奉命前往皇宫送信,关系到大燕未来战事的信。
信筒中,火漆封着的口上紧密地压着大将军的印信,里面写着:回纥迦陵王已到,大军在洛阳城外二百里扎营。一切按照回纥、吐蕃与先王商议的计划行事。他们将于今夜直奔灵武郭子仪部,条件是永远拥有丝绸之路的控制权。末将遵照陛下口谕,已经应允。
报信的战马快速穿过军营,飞溅的泥点洒落在士兵与战马的身上,密密麻麻。
黄昏,很快来临了。
千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令人垂头丧气的黄昏:光秃秃的树枝上成群的乌鸦挤在一起汲取着彼此的温暖。那看起来小而圆滚的眼睛怯懦中透彻冰冷的无情。它们很聪明,知道这红营帐中常常会有死人抛出。于是早早地等在这里,等着美味的到来。它们身后的天灰蒙蒙的,就连黄昏的熏黄也没能透出那无望的灰,只能在地平线的尽头寻觅到一丝橙意。
倚在营帐偏门看日落,实在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这里不是长安皇宫,也不是大燕皇宫,更不是她的拜占庭。一个大病初愈的纤瘦女子凄凄落落地斜倚在这里,如同弱柳扶风。这不是浪漫的风花雪月,这是愚蠢地自找麻烦。
“听说你的病好了?”一个男子贪婪地注视着望天出神的千寻,眼神里压制着想要直冲而上的兽欲。他这是怎么了?眼前的女子不过是个军妓,怎值得他堂堂一个校尉如此耗费心力搭讪。
千寻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