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些片断,仿佛有什么就要从脑海里钻出来,自己却抓不到它。等下车进了客厅,觉得头痛欲裂,眼前一黑,人便软了下去,她听到了紫依的惊叫,感觉到了辛追抱着她放到了沙发上,感觉到程夷非给她搭脉,却无法睁开眼,脑子里纷纷扰扰地挤满了各种画面。她也知道程夷非在给她扎针,她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条通道,那些画面渐渐有序地排列,渐渐清晰,她就象是看了一部电影,在云阳,她自己的故事。
赤坞山中
八月末的天气,北方已是秋高爽了,而在云阳的南方,暑热却尚未消退,只有在才有一些清凉。巳末将交午时,太阳已升得很高了,农人们已回家躲荫,寂静的山道上忽然传来一阵蹄音,几匹高头大马出现在山路拐角。
领头的是一个青衣男子,英挺的浓眉下一双黝黑深目,却是面无表情,其后的几位皆灰衣,看起来是侍从。拐过弯后,山势略往里退,倒有一片空地,坡上几棵栎树树冠幅广,堪堪能遮住这一片空地,青衣男子勒住马:“卓青,先在此休息一下,应该不远了吧?”叫卓青的灰衣人应声:“是,属下探访得程氏传人就在此山中,不出十里便能到了。天气炎热,属下去取些水吧。”他刚才就听到流水的声音,想来溪涧就在路旁,只是为杂树浓荫所遮看不见罢了。说完拿起马鞍上的牛皮口袋便往路边走去,路边一处草丛中有踩踏的痕迹,应是前人取水所留,循迹而去,果然便见到不远处的一带浅溪,溪边多灌木杂草,也有一些褐色大石。
他先自己喝了一点,又用水袋子取了水,正要往回走,却被什么东西的亮光晃了一下,定睛一看,前面不远一块大石下有一人卧倒在地,他急步趋前,看清倒地的是一个翠衫少女,看那样子也只有十六七岁,身上的衣料品质上乘却多处划破,沾了不少泥,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包袱,已有些散了,露出出面的衣服的一角。刚才晃他眼的是少女头上的金钗反射的阳光。再仔细一看,大石旁有一小滩血,少女后脑右侧有一个明显的伤口,血迹刚刚凝结,他估计该女子也是前来取水却不小心从坡上滚落撞到了石头,却不知是死是活。他伸手去探女子的鼻息,若有若无,应该还活着。卓青将水袋别在腰上,弯腰抱起了少女,顺手也拾了她的包袱,包袱中似有什么东西滚落,卓青未在意,只抱了人走。
青衣男子久等卓青不回,正要差人去寻却看到他手中抱了一人从路边树丛中钻了出来。“主子,溪边发现的。”青衣男子起身看了看他手中抱的人,见是一个清秀的少女,也看到了少女头上的伤口,伸手轻轻一按:“受伤应未超过两个时辰。正好,带去衡阳草庐,见识一下神医的手段。卓青,你带着。”“是。”卓青将少女横放在马鞍上,取下水袋让青衣男子喝了,再翻身上马。只一会儿,五骑绝尘而去。
他们走后不久,小路上走来一位戴帷帽背着包袱的紫衣少女,也看到了那片空地处的浓荫,便也在树下歇了会儿。须臾,她也走到路边寻找水声,接着便下了坡,不过她却是在卓青前面一段路上下的溪坡。将要走到溪边时她忽然被路边灌木丛中什么东西吸引,回头走了几步,从灌木中拈起一枚耳珰,中间一颗大而圆润的珍珠,周围三颗小珠。“小姐”,她意识到了什么,快步向溪边跑去,溪边什么也没有,但在一块大石头边却有一摊血迹。几步之外,地上躺着一只香囊,她一眼认出那是小姐的,这香囊还是端午时,她绣了送给小姐,小姐爱其手工精巧,时时带在身边,就是这次离家出走竟也带着。
她是在小姐出走后二三个时辰里追出来的,大少爷二少爷都睁只闭只眼默许她出来跟着小姐。她在前面打听过了,集市上卖包子的大婶说有个穿翠绿衫子的姑娘是跟她打听过路,应是朝赤坞山中去了。小姐一向体弱,必走不快,她相信自己能追上她。可是现在发现了小姐的东西,人却找不着,而且那摊血……会不会是小姐的呢?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小姐,你要是出了事,可叫紫依怎么办?”抹了把泪后她水也没喝,返身朝山路走去。她想:“小姐一定不会有事,也许是遇到什么人了呢?”到了大路上,她沿着浓荫急步快走,小半个时辰后,她忽然看见路中间有金色的东西在闪光,俯身一看,是小姐头上常戴的一支金钗。她大胆地猜测:也许小姐是出事了,但恐怕也是被人救了。那么那人肯定要找附近的大夫,只要找到人问到大夫的处所,说不定就能找到小姐。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鼓舞着,往前走的脚步有力了起来。
那五骑停在山坳里一处小院前,一片竹篱围着几间瓦舍,篱门上用狂草镌刻着四个酣畅淋漓的大字:衡阳草庐。卓青上前轻扣篱扉,里面却声息全无,再扣,还是无声。五人惊疑,却忽然听到什么声音,灰衣人霎时围在青衣男子周围警惕地看向左侧一片树林,却只听一个清朗的男声问道:“诸位前来草庐所为何事?”接着一个身穿蓝色短衫的青年男子身背药篓缓步从树丛中走出。只见他天庭饱满……唇角丰润,画眉秀目,卓然之风采纵使粗布衣衫也遮不住,让人仰慕之心顿生。卓青上前抱拳道:“请问先生是否是神医世家第四代传人,程衡程夷非,家主有重病人想请先生救治,冒昧上门,敬请见谅。”蓝衣男子回礼道:“在下正是程夷非,不知家主何人,要救的是她吗?”他看向马上横卧的翠衫少女。人群中的青衣男子排众而出:“在下无刃门辛追,家叔早年曾为岭南瘴气所伤,前些日子复发,沉疴数月,延请名医无数俱无佳策,听闻神医世家乃岭南名医,专治瘴气之病,故想请君赴京救人。”他看向马上之人:“此女乃辛某等人来赤坞山途中所遇,疑为高处坠落跌伤,医者父母心,还望先生一并救治。”
程夷非道:“我先救眼前之人,其他的随后再说,先请进来吧。”他几步走到马前抱下少女,以肘推开篱门,门竟是不锁的。众人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入。院子很大,小半个院子里都支了架子,晒满了草药。院中瓦房三四间,程夷非抱着少女走进正中的厅堂内将她放在榻上,转而对辛追说:“我的老仆去集市采买去了,可否请阁下派人生火烧水打打下手?”辛追扬声道:“赤晴,厨下烧水。惊墨,随侍程神医,时刻听令。”两人应声,程夷非指点赤晴厨房位置,水井位置,便转头去看病人。
那少女其他无碍,后脑之伤虽非难治,却预后不详。程夷非为她清理伤口,敷好草药,包扎好。搭脉后先喂她吃下一颗提神补气之药,又给她输了点内力护住她的心脉。少女的脉象虽弱,却也渐渐平稳,只是不醒。赤晴在厨房里寻出一些米菜干肉做了午餐,众人草草吃过。程夷非又详细询问了辛追家人的病症,听说是陈年旧疾,却因春季时回了一趟岭南而复发,倒有了点兴趣,原本岭南之瘴,离了地界便不易发作,且岭南之人因长住而有免疫之力。而辛追之叔却复发且恶化,让他很想去一探究竟。不过那女子没那么快就醒,他想等治好那女子后再动身。辛追于是命惊墨卓青留下,自己带着赤晴和蓝羽到阳南县城等。
他们走后不久,卓青正在院里打水,一紫衣少女敲响了草庐的门。少女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容颜秀丽,神态却有些惶急,以为卓青是草庐主人,问是否收治过一名翠衫女子。卓青答“是。”少女面露惊喜,忙问人在何处,说是自家小姐。卓青便领她进了厅堂。她一看到自家小姐躺在那里声息全无,又变得惶恐不安,程夷非安慰道:“你家小姐目前脉象平稳,性命无碍,不过因为伤在脑部,可能没那么快就醒,晚上会给她扎上几针试试。”那女子才知道眼前之人才是神医,急忙跪倒在地,请程夷非一定要救她家小姐,她必定会通知家人厚酬。程夷非微笑道:“我救人只为病,不为财。”竟是个医痴。
牧冶醒来时还是觉得天旋地转,闭了闭眼才敢再张开。她以为自己这次必定是在劫难逃,睁眼一看,果然是一片黑暗,她苦笑:这是天堂还是地狱啊,怎么也不见个牛头马面的来个交接?她动了一下,感觉自己躺在一个平整的地方,只是底下好象还垫有东西,身上好象也盖有东西,更象是躺在床上,难道阎罗殿也有客房么?她试了一下,脖子可转,一转头就疼,有痛觉啊,难道没死?那这儿又是哪儿呢?医院应该不会这么黑吧。她想抬手摸一下身上,却发现左手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动弹不得,于是换右手,才感觉全身酸痛,居然没有摔得寸寸骨折真是幸运呢。她的右手摸到了一床棉布褥子,从粗糙磨手的感觉来看,应该是老土布,身上盖的,嗯,是床薄被,也是土布的。不在医院,是被山下农家救了,那他们怎么不把自己送医院呢?而且横逸村里还有哪家还在用土布啊?牧冶觉得想得头痛,便放弃了。
只是她渐渐觉得她的左手是被一个温暖的东西压着,或者说是握着的,不免有些吃惊,便想抽出来。她一动,那压着她的东西就收回去了,一个惊喜的女声响起:“小姐,小姐,你醒了?”紧接着,一道火光亮起,一支蜡烛被点亮了。昏黄的灯光冲破了黑暗,牧冶发现自己果然是躺在一张床上,十分简陋的床,或许应该叫榻?她艰难地朝声音的主人转过头去,发现那只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却是一个古装的小姑娘,梳着双髻,看上去是个丫头,那么她刚才叫“小姐”就不是广义的称呼了?她的脑子轰地一声乱了,喃喃道:“我没死?”那小丫头已激动得双眼含泪:“小姐命大,被程神医所救。你已昏睡两天一夜,终于醒了。”牧冶呆呆地望着她:是没死,可是穿越了?穿越女首先得装失忆吧。“那么,你是谁?”那小丫头含着泪终于流了下来:“小姐,我是紫依,你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