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墨笑嘻嘻地凑过来说:“沐小姐请程公子吃饭啊?不请我们么?”
牧冶笑着回道:“你们照顾我一路了,当然要请了,不过得先等我们住下,找到这儿最好的酒家。”
辛追道:“我们堂口附近倒有个挺不错的客栈,不如住那儿,有事也好照应。”
牧冶应允,跟着他们来到一条繁华的大街上,卓青将他们带到顺风客栈,牧冶要了两间天字号的上房,进去看看,果然不错,便安置了下来。一放下包袱,牧冶便叫小二烧水,她要洗澡,这一个月来,她都没彻彻底底地洗干净过,实在是太难受了。
辛追眼见得牧冶三人进了客栈便转身走向只隔了三个门面的一座宅子。进了中堂后,他对尾随其后的赤晴道:“传书羽堂,查岭南沐家、沐家小姐。”
晅城
第二日,牧冶起来得有点晚了,卓青已经找过程夷非,传话说,门主在有事要办,要盘桓几日,这正中牧冶下怀。她也想看看这个云阳中部最大的城市,看看以后是否能留在此处生活。
程夷非和紫依陪着牧冶吃早餐,顺风除了住宿也兼做酒菜,早点倒是相当可口。看看牧冶吃得差不多了,程夷非忽然问:“沐野,你不想跟辛公子一路,是吗?不喜欢他们?”牧冶听他这么问知道前日自己的神色大约是落在他眼中了,她抚了抚眉说:“也不是,只是这位辛公子或者说他们无刃门的行事,有些狠辣,我不能苟同,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再说,我等这些小民,江湖是非也不想掺和,若一直跟他们在一起,难免涉及,这实非我所愿。”
“你是指那些盗贼?”
“是,程大哥你不会觉得我是妇人之仁吧?我只是觉得他们因灾而成盗匪,乃生活所迫,又没有杀人放火,虽取不义之财但也罪不至死,应该可以给个机会。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
“沐野你是有仁者之心。只是‘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这话听起来很沧桑,沐野你才几岁呀?”牧冶心道,我是没几岁,但死过一回了,当然觉得活着真好,活着不容易了。
早饭后,牧冶三人决定出门闲逛。暄城是个繁华的地方,集市上的商品倒真是琳琅满目,品种繁多,而且大多是手工制品,让牧冶看得目不遐接。这些草编的、皮制的、陶罐瓦壶,如果放在现代,那都是工艺品,但在这里却只是日用品,价格低廉。有几件让牧冶爱不释手,但想想自己终究是在赶路,也没地方放置,只能作罢。三转二转的,三人就进了一家首饰店,不过是个小店却布置得极为精巧,首饰以玉石、玛瑙、珍珠为主,金银饰品倒是不多。老板见有人来,很殷勤地上来招呼。牧冶的目光在那些玉佩、项链、耳饰、簪子上一一滑过,倒也发现了一些品质很不错的东西,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人造玉石,这店里玉的成色看起来真的很不错。她的眼光忽然定在一根白玉簪上,那簪通体雪白,莹润可爱,簪头的纹饰不是当下流行的牡丹菊花或是游龙飞凤,而是几朵缠绕在一起的牵牛花,而且雕功了得,花不是浅浅的浮雕,竟是非常立体的,连花上的露水及一只小小的蜜蜂都清晰可见。老板非常机灵,看牧冶的目光不动了,便马上捧出这款簪子放到牧冶面前,牧冶越看越爱,便问道:“老板,这怎么卖?”
“小姐,您眼光真好,这根簪子一点瑕疵都没有的,您要是喜欢,就给三十两。”
牧冶抽了一口冷气,三十两,够一户普通人家一年开销了的:“老板,您抢钱哪?”
“这位小姐啊,这根簪子的品质你可也是看过了,我这店里比它更好的可也不多了。而且就簪子来说,这整个暄城您找不出第二根来。更何况,这簪子是玉石名家周大生的手工,三十两,不贵您的。”
紫依在一边说:“再好,它也只是一根小小的簪子,您卖这个价可是有点贵了,便宜点吧。”牧冶还真是不会讨价还价,一心就指望着紫依了,好说歹说,还到了二十两。牧冶想,算了算了别啰嗦了,正欲掏银票,忽然想起了什么,收回了手,拉着紫依说:“算了,我们没有碎银,银票都太大,还是不买了。”紫依被她拉出门才反应过来:“小姐,银票太大可以去银庄换嘛?你不是很喜欢?”程夷非也颇为不解:“我这里还有几个银锭,应该够了。”牧冶摇摇头,指了指店门口一个小乞丐,咬着嘴唇说:“我只是想,我一根簪子便要二十两,够许多人活命的了,有些人饭也吃不上……”说罢,掏了一点碎银扔到了小乞丐的碗里。程夷非和紫依都不言语了。牧冶一边走一边说:“程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其实我也知道就凭我也帮不了几个人,只是想着他们太可怜了,能帮一个是一个了。”程夷非叹了口气:“沐野,你怎么会是傻,你太善良了。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养出你这么善良的女子。”紫依在一边说:“因为夫人信佛呀。再说在我们家,老爷少爷都是很善良的人,也很宠小姐的。”
牧冶这整个上午只收获了一支糖人,还是程夷非买的,但她却觉得逛得挺过瘾。她想着自己说过要请程夷非辛追他们吃饭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好了。她已经看好了前头的醉白楼,于是遣紫依去定了位,又跟店小二借了纸笔写了请柬,差小二送到三个门脸外的归一堂,昨天她听卓青提起过他们的堂口就在三个门脸之外,叫归一堂。做完这些,她才下楼来吃午饭,程夷非和刚才跑腿的紫依都已经在桌边等了。牧冶坐下来时程夷非已经点好了菜,三人喝着茶水等菜。
酒楼饭店是各种新闻八卦的集散地,就听得边上一桌四五个男人正在那里高谈阔论,一个矮胖子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什么。牧冶仔细一听,他在说的正是自己的未婚夫——那个骠骑将军:“西北这两年是不用担心了,有骠骑将军守着,那些蛮夷是不敢再动的了。”
另一人道:“近年来西北是比较平定了,不过那些蛮夷素来彪悍,只怕不会那么快死心的。”
胖子道:“那骠骑将军的手段可有得让那些蛮夷受的,我有一个远房亲戚是定远人,他说他们那儿边远的村庄原来都不怎么敢种庄稼,一到那个收获的季节,总有小队蛮夷前来劫掠。他们要是动作不快,这一年的收成倒有大半归了蛮夷。那骠骑将军来了之后组织几个村庄的壮丁给成护庄队,由他们训练,收获季节就在各村庄巡回,还有烟火为号,若不能敌便放火,骠骑将军会火速派军过来,即便是被抢走的也会抢回来。而且骠骑将军对蛮夷放出话来,‘过界者死’,也杀了那么几个,那边村子就太平多了。”
一蓝衫男子道:“辛将军功绩不容小视,不过听说非常铁血啊。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那些夷族的男子若来劫掠,他们的家小总会被将军拿到,若有顽抗的,便是全家都死。”
牧冶暗想,原来那将军也姓辛,不知跟那个无刃门的辛追有什么关系,看起来倒象是一家人,都那么冷血的。此时又听另一人说:“此番骠骑将军迫得蛮夷王庭东迁,可算是大功,云阳西面可算是可以平静一些了。听说辛将军不日还朝,到时皇上恐怕会有更大的封赏。”
胖子又道:“那骠骑将军乃皇上的外甥,早就一门富贵,不知皇上如何赏他。”
蓝衫男子又叹道:“西北平定,可东北却又动荡,北狄最近动作颇多,时有挑衅行为啊。”
桌上另有人道:“这国家大事你我担心亦是无用,来,来喝洒,喝酒。”然后便是哪家花楼姑娘才情好,哪里风景宜做诗会之类的讨论了。
牧冶他们的菜也上来了,听得无趣便低头吃菜。吃完饭回客房时,牧冶忽然心里一动,问程夷非:“程大哥,你知道他们说的骠骑将军叫什么吗?”
程夷非道:“好象是叫辛独迁的吧。我久居阳南乡间,这朝中之事倒也不是很清楚。”牧冶“哦”了一声便跟他道别回了房。
归一堂内,辛追大步走向书房,后面紧跟着卓青。他在桌前坐下,问卓青道:“惊墨、赤晴可曾回来?”
卓青道:“都回来了,蓝雨还在东门。”
“叫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卓青、赤晴、惊墨都进来了,蓝雨也跟在后面。赤晴道:“流民多居于城门外,四门皆有,以我们来时的南门和东门居多。城里亦有,但量不大。据羽部消息,东面的止蓝城亦有大量流民。城内有些富户在施粥,西门和北门亦有官府粥棚。”蓝雨接到:“东门已关闭,据府衙差人说,东门流民甚众,怕开门后一发不可收,故不敢开门。但有人夜间坠米粮下城墙,由灾民自行分配。东门的灾民中已拥立头人,自行设灶支锅分配米粮。”卓青亦回道:“给七王子的信已于午时发出,七王子目前在陇郡,离此一百多里,慢的话两天亦能到。”
辛追点头。又转向惊墨:“沐小姐处如何?”
惊墨道:“今儿李义张阳跟着,属下未露面,怕小姐不高兴。”
“叫李义张阳来回话。”
“是。”
不一会儿,李义和张阳便进来,是两个面目寻常,混在人堆中便再也寻不出来的人。他们行了礼便回道:“今儿早上,沐小姐辰时过半下楼用的早饭,后与小婢及程公子去街市闲逛,没有遇到什么事。”而后又道:“不过属下听沐小姐的意思,她们想自己上京。”
辛追一惊:“嗯?他们可曾说什么?”
“沐小姐说,沐小姐说”李义的声音低了下来:“是这样的,程公子问沐小姐是不是不愿再与门主结伴,沐小姐她称是。说无刃门乃江湖组织,且行事狠辣,小姐不愿搅入是非中,故而想分开走。说是,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辛追知道所为何事,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这便狠辣了?又叹,不愿搅入江湖是非只是借口,重要的是后面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才是真正的缘由。可是行军打仗不就是以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