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先帝是听说过的,但是他没见过我——虽然我的身份有瑕疵,不是处子,但他们没有合适的人选,只好冒险一试。他们偷天换日,把我的身份完全改造,成了从小没了父母寄居在侯府的表亲凌心。他们成功了。”
原来是这个样子!云舒只叹不可思议,“后来呢?”
“后来,”太妃冷笑了一声,“后来我欲自尽,姐姐威胁说,如果我死得不明不白,会连累整个家族。几百条性命都在我手上,我不敢造次。所以就这么委曲求全地以凌心的身份留在皇宫里。直到几年后,我见到钟太医,才拜托他找你和你爹,从来未曾放弃,可这么多年,却毫无所获。那时我只以为,你爹他必是知道我进宫,所以恨透了我。老皇帝死后不久,年轻的妃嫔有的出家,有生养的就留下来成了太妃。按理说我应该出家的,可是姐姐极力挽留,说霁儿太小,她的病又极重,随时都会死去——我想到霁儿在皇宫之中无依无靠,若是姐姐当真去了,未来的命运还不知将是怎样,又想我就算出去,也只能出家,不可能再回侯府,那时无权无势,又上哪里去找你爹和你!”
第七章
血浓于水(中)
“娘,我都明白了。”云舒用绢子替她擦眼泪,“皇上登基之后,他肯定又挽留你不让你出宫,对吧?”
“对。”太妃拨了拨她黑亮的头发,眼里有无尽的宠爱,“他是你表兄。知道吗?”
“知道。”
“好孩子,”太妃抚摸着她,动情地道,“娘这些年都不在你身边,真是对不住。”
“娘别这么说,”云舒拉着她的手,“我知道你的苦并不亚于我们。”
“你知道就好了。”太妃拍拍她的手道,“娘安排你出宫去吧。在这里终不是长久之计。”
“那娘呢?”云舒握住她柔软的手,“娘跟我一起出宫吧,爹还在等着你呢。”
太妃的眼泪复又落了下来,“娘如今这样,还怎么能与你爹再续前缘啊。是我不贞,改嫁给了先帝!”
云舒摇着头,揽着她的肩头,“娘不要这么说,你是出于无奈,爹也能理解。爹每天都在想你呢,看着围棋就发呆。”
太妃的心蓦地痛起来。以前闲来无事,应元最爱和自己对弈了。可是他们真的还可以在一起吗?现在韩霁已大,势力已巩固,也不再需要她了,若想出宫是可以的。可是……她太妃的身份,又岂能再回到他身边?就算能回到她身边,这样的她,他会接受吗?!
云舒把头靠在太妃的怀里,暖暖的,感觉好温馨。她小时候也爱这么靠在师娘的怀里,有时候甚至就这样睡着了。她想起师娘师父,又想起爹和娘,心里好生悲凉,她一次又一次地想,如果没有这样的身世,如果她只是一个平凡人家的孩子,那该多好啊!
半晌她才问道:“那么在宫里,是不是没有人知道你姓侯?”
“除了皇上之外。”太妃叹道,“我也不曾想过,姐姐究竟是怎么做的,竟能将我的身份瞒得密不透风。没有人怀疑我是侯婉盈,因为我和你姨妈一点也不像。”
“皇上知道?”
“是。后宫之中,也只有他和钟太医知道吧。但是他只知道我是他母妃的亲妹妹,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也不知道我的过去。兴许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一直不肯让我出宫去。”
“哦。”没想到害死了公主与师父的韩霁,对娘亲却是极好的。云舒深深地叹息,矛盾又在心底滋长,“娘,我们出宫吧!爹爹的事情,出宫后再做商量,好么?”
侯婉盈考虑了半晌,方才点头,“好,稍晚我同霁儿说。”
母女两个初相逢,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太妃一下下抚着云舒的头发和脸颊,像是要弥补这十七年的空白似的。
她们形影不离,云舒甚至在太妃的寝宫里过了一夜,流翠宫中的宫女太监都甚感奇异。太妃性格冷淡,怎么唯独对这个新调来的宫女这般好?莫非是因为长得相像的关系?众人都在暗暗猜测着。
云舒一早就奔到城门那里等夜赫,她知道他每天早朝归来,会从北宫门离开。
果然等了没多久便遇上了他。他的眼神热切,从云舒欢喜的模样里看到了结果,“她果然是你娘吗?”
云舒不断地点头,夜赫因她的笑意,暖到心里去,“恭喜。”
“你能不能写封信给我爹,告诉他我找到娘亲了?”
“何不亲自出去给他个惊喜呢?”夜赫提议。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云舒蹙了蹙眉,压低声音,“怎么说她的身份也是太妃,要找个合适的理由出宫——而且还不能让人知道我同她的关系。”
夜赫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去余姚一趟的。”
“那要麻烦你了。”云舒忍不住的欢心雀跃。前天的见面,她还以为会是永别,怎能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呢?娘亲已经找到,至于毒杀计划——她要离开皇宫,这事自然也不能实现的了。
不能为师父报仇……所有的一切,化成长长一声叹息。一边是师父,一边是表兄,两个对立的国家,却分别是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谁会拥有像她这样复杂的身世?
夜赫心里暗暗欢喜,找到凌心太妃,意味着她就要出宫了,他不必成天担心她在宫中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也不必为着他们在宫中见面不方便而烦恼了。
四目相对,眼里是满满的欣喜。
不管以后能不能在一起——至少她应该珍惜现在的美好。夜赫忽地说:“找到你娘亲,我就放心了。”
云舒睁着大眼,不解地望着他。
“那天,我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傻事呢。”夜赫望进她的眸子里去。
云舒虚地垂下头,“我哪有什么傻事可做。”
“没有就好。”夜赫握紧了她的手,“想必是我多虑了。”
云舒嘴角扯出一抹笑,多么敏锐的夜赫啊。她的举动,又怎么逃过他的火眼金睛。爱情真是有趣的东西,刚开始,夜赫对她诸多怀疑,最终却悄声无息地爱上了她——想必喜欢上她时,他也很矛盾吧?
“那么,我静候佳音了。”待她出宫去,永远脱离这个地方,他一定要好好庆祝!
忽地,夜赫说道,“真看不出来冰尘公主会那样为皇上牺牲。看她飞身挡在剑下,我才明白,什么叫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云舒的心颤了颤,他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公主不是被皇上拉过去当了挡箭牌吗?
云舒特意到花草司找程力,等了好一会儿他方才从里头出来。见到云舒,他脸上满是犹疑,两人走到树底下,“怎么事情没成?”
“发生了一点变故。”
“哦。”程力缓缓点头,深深叹息,“那只能再找机会了。”
云舒摇头,“只怕我再也不能够了。真是对不住你们,对不住师父——就当,是你们找错了人吧。”
程力吃惊地道:“怎么?姑娘发生了什么事?”他自言自语道,“莫非你与皇上……”
云舒笑了笑:“若是那样,我今天怎么还会在这里跟你说话,怎么还会是一个宫女?”
“姑娘说的是,是我糊涂了。”程力松了一口气,“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找到了我的亲娘,不日即将出宫去。”云舒只得简略地说了一下,说皇帝成了她的远亲,她无论如何下不了手。
程力一声叹息,云舒轻轻地道:“对不起,让计划成了一场空。”
第七章
血浓于水(下)
程力勉强笑道:“不要紧,谁又能想到你有这样的际遇呢?说得也是,如果让你去亲手杀了自己的亲人,想必未来的几十年,你的日子都没法过得安稳。也罢——早点摆脱这样的环境,对你来讲也是种福分。”
“谢公公理解。”云舒黯然,“师娘……我若能够,会回北魏去看望的。师父的后事,也不知料理得怎样了。”
程力的眼中闪过异动,很快又恢复平静。不过敷衍了几句,二人便散了。
几日之后,刘贵妃突然暴毙。
上头查下来,只说她是遭遇变故,心力衰竭至死。至于为什么她已毒侵肺腑,太医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隐瞒过去了。刘卓虽心有不甘,找皇上哭诉过几次,但他终究是臣子,皇上已经对他们家隐忍许久,若再在这关头轻举妄动,难保不会扯出别的事情来,所以也就只好罢了。
是夜,一个小宫女将一包白色粉末洒进了似罗湖,黑暗中可见她眸中泪光点点,正是冰尘曾在御花园见过面的那位。
如今公主已死,刘贵妃也有了应有的报应,她的使命就算完了。那么这包白色粉末,就该永远在这后宫中消失——
“太妃,当真的不考虑考虑吗?”韩霁跟在凌心太妃身后。
“是。”
“孩儿舍不得你。”这么多年,太妃好似他的母亲一般在背后支持呵护着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太妃这次坚决要出宫到净心寺长住,但是她态度如此强硬,他也不敢多加挽留。
“皇上都已经这么大了,”太妃微笑,“而我,也该出宫去过清净的生活了。”
“如果太妃愿意出宫,到外头建个别苑就好,何必要住到净心寺去?”
“在外头建个别苑,与在皇宫里面有什么区别?皇帝就别操心了,让我去吧。”
韩霁这才不语了。
凌心太妃道:“我要把云舒带出宫去服侍我。”
“太妃喜欢,又有何不可。”韩霁道,“只是云舒与夜赫一向情投意合,朕正有意撮合他们呢。”
“哦?”太妃的眸中闪过一丝光彩,“不要紧,若真是如此,到时我替他们做主便是了。”
“是。”韩霁道,“太妃何必明天就要走?不如多留一些日子,待你出宫去,朕就很久也见不着你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