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却没笑:“朕的旨意,你也违抗么?”
就会这样
探春愤愤不平,她敢“抗旨不遵”么?
“是,谢皇上恩典。”探春憋着气,微微矮身,行了个常礼。按理说,皇帝有赏赐,她该大礼磕头,可这会儿没好气,就当作是不懂规矩好了。
皇帝倒没较真,只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探春正打偷溜的主意,刘公公却干笑着躬了躬身:“郡主请。”
宫里的人,都是人精。探春也知道,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那条鱼,想逃是既没门也没窗户的,只得委屈地跟在他的身后。
皇帝会给什么丰厚的赏赐呢?不能让刘公公送到凤藻宫吗?非得巴巴地让她到南书房去拿
明黄色的袍角,在阳光下十分耀眼。虽然探春一向不大喜欢这种御用的颜色,但不得不承认,这种颜色穿在皇帝的身上,倒很是搭调。大概是人家把这种颜色穿习惯了吧?
刘公公把小太监都打发了下去,亲自铺纸磨墨。
南书房与上书房不同,可能更像是皇帝的私人书房,只接待最宠信的大臣。探春不觉头大如斗,自己又算是什么呢?不会给宫里那些女人们误会个啥吧……本来好好儿的,跟那些手段高杆的妃嫔们不过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么一来……
她有点忧愁,因为知道自己即使多活了二十多年,也没本事应付后宫里那些看不见硝烟的战斗。有时候,这种战斗比硝烟弥漫更残酷。
“郡主请。”刘公公双手递上了毛笔。
箭在弦上啊……
探春苦笑着,悄悄瞥了一眼皇帝,却见他静默如故,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急忙偏过头,凝神把诗写在宣纸上,力求一笔一画,别出什么错。
如果她记忆没错的话,雍正一朝可是出过文字狱的。虽然红楼并不是照搬历史,但至少跟历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像曹雪芹所说的,假作真时真亦假,谁知道呢
南书房里安静得一根针掉下去都听得见,探春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和笔尖落在纸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写完最后一笔,卡在半空中的心才悄悄地放了下去。搁下笔正想后退,却有一个身子贴了上来。
探春寒毛直竖,知道除了皇帝,南书房里不会再有别人。本朝自太祖开国的历代皇帝,都熟谙弓马,文武兼习。若比力气,自己连提鞋儿都比不上。
镇定了一下,才抬起了下巴:“皇上,请自重。”
也许愤怒到了极点,就会变得平静如水。至少,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没有什么温度。
“唉……”皇帝的手臂僵硬了一下,果然慢慢地松开。
探春这才转过身去,因为愤怒而抿紧双唇,也不跪安便往外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就是胜利。至于离开以后又会怎么样,不在她此刻的考虑范围之内。
手刚刚摸到门把,另一只修长的手却压了上来。
某广告片里是怎么说来着?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探春长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正要发表“长篇大论”,却见皇帝虽然长身玉立,可神态十分苦恼,倒像个要不到糖的孩子。不由得愣了一愣,冲到唇齿间的话便缩了回去。
皇帝把她的手轻轻握住,这一次的动作很温柔,仿佛怕一不小心就把她弄痛。
“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最后的尾音,在唇齿间湮没,探春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微微一个收缩,竟是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别去茜香国,好不好?”他再度开口,不见了皇帝的尊贵,倒有些哀恳的意味。
探春眨巴了一下眼睛,确认自己是幻听幻视,才忍不住失笑:“这不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么?臣女虽是一女子,也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既然金枝玉叶们不舍得和出去,臣女去也一样。”
“你”皇帝气结。
“话说臣女还要谢皇上恩典,若不然,臣女如今就是罪臣之女,哪有做郡主风光?这可真是俗话说的鲤鱼跳龙门了。”
皇帝的脸上顿时乌云罩顶,探春懊恼地反省自己是不是真在恃宠生娇,对皇帝说话,似乎少了那么一点儿尊敬,而多了一点儿随意。
不像是面对着九五之尊,倒像是对着纵容自己的大哥哥。
脑门上立刻沁出了一滴冷汗,果然安逸使人丧失警觉,要不得啊要不得。
谁知皇帝的雷却没有及时打下来,反倒收了怒气,浮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你要怪朕就怪罢,朕以前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你这样儿的女子……若早让你进宫,又怎舍得让你远嫁。不,但凡见过你一面,就舍不得。”
探春没好气道:“舍得舍得,要舍才有得。”
皇帝瞪视着她,探春这会儿也不怕了,看来皇帝对自己果然是够纵容的。况且,原本就是他对不起自己,害得自己要远嫁。
“你啊……”瞪了半天,脸部的线条却渐渐地软化了下来,“你的诗作得好,朕说了要打赏你的,早就备下了。”
探春奇道:“若今儿不作诗呢?皇上备下了,却作何用。”
皇帝笑了起来:“那就另寻个名目。朕要赏人东西,还怕找不到由头?”
也对,要人生就生,要人死就死,本来就是封建帝皇的权力。要不然,为什么皇子们怎么会为了它打到头破血流,手足相残呢?
这会儿,探春倒真是好奇,皇帝非要赐她的东西是什么了。
皇帝郑重地打开了抽屉,取出一方玉匣。
探春管了这么久的家,对于玉器古董,也略有所知。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单从外面的匣子来看,就价值不菲。
“皇上,臣女不敢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尽管垂涎里面的“宝贝”,探春还是两相比较取其轻,决定这笔天外横财,不要也罢。
“联既然说是赏你的,便是你的。打开来看看,你一定喜欢。”皇帝的手指抚过玉匣的纹路,忽然扬眉一笑。
探春不以为然,虽然皇宫里珠环翠绕,值钱的宝贝自然不少,可是她自小就不大稀罕这个。再者,如今手里有了自己的产业和庄子,底气更足。
一只手托着玉匣递到她的面前,探春只得用手接住。没成想份量很足,竟有些沉重,忙放在书案上。
“打开看看。”皇帝含笑。
探春“嗯”了一声,心里不以为然,左不过又是什么东珠或者和田玉之类的饰品。她自己倒还真没几件,就是贾母等人赏下的,也都换了银子买书画回去赏玩了。
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个黄绢的小包。抬头看向皇帝,见他用目光微微示意,才把绢包打开……。。。
第一百五十章 买椟还珠
这是什么?
探春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终于确认,被珍而重之收起来的,确实是一包铁观音。当然,品质是上好的。可还是铁观音。
一时之间,有些啼笑皆非。目光落在玉匣上,只这只匣子,就是一整块和田羊脂玉,价值就算不能连城,也差不了多少。可里面竟是装了一包茶叶,这、这……她倒真想买椟还珠了。
因为出乎意料之外,探春有刹那的呆怔。
皇帝叹息:“你去南安郡王府那天,水淞巴巴儿地来求我赏了他一小盒铁观间。朕知道他对茶素来不大讲究,平时多喝六安茶和西湖龙井,便知道这是为你准备的。今年新贡的铁观音只剩下了这么一点儿,就全赏了你罢。”
他说得极淡,可探春却觉得仿佛有些什么在胸腔里生了根。普通的男人能想得这样的体贴并不稀奇,难得的是眼前的男人,打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就只有旁人这样待他体贴的,便显得尤其难得。
“皇上……”探春看了他一眼,与他的目光相触,急忙低下头,“其实……我也只是穷讲究罢了,并不是十分好此道的。有得喝,便喝上两杯。若是不得,不拘什么都成。”
“女孩儿家,原本就该娇养的。你既是喜欢,朕便赐了你。瞧着你平常衣饰打扮,便知你并不好金银玉器,只能赏了你这个。”皇帝替她把玉匣合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探春也不是扭怩的人,便屈膝行礼:“是,谢皇上赏赐。”心里却有些乱。
“往后你若是喜欢什么,只管来信索要。”皇帝微眯着眼睛,开了句玩笑。
探春“扑哧”一笑:“就是要,也只能向南安要,谁让他是我哥哥呢”
“哥哥?”皇帝怔了怔。
“难道不是吗?我可是南安太妃的义女,南安郡王的义妹。哥哥说,还要把我的名字记在宗碟上呢”探春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珍而重之地把玉匣收起。
不管她喜欢的是茶叶还是玉匣,都是皇帝的心意。这时候,他也只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对她有那么点意思的男人。
“你说得有理……”皇帝似乎若有所思了一下,很快又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这是太祖爷传下来的,朕打小就戴在身上,你收着罢。”
探春懵懂地接过玉佩,入手便觉玉质细腻,心里暗自踌躇。既是他的贴身之物,又是太祖皇帝的旧物,似乎不大好收。
“这个……太贵重了,臣女承受不起。”探春双手奉还。
“让你收着便收着,朕赐的东西还有还回来的道理?”皇帝的目光微微一沉。
好吧,有些人的礼物,那是不收也得收的。
探春认命,珍而重之地收妥。喉咙里觉得干干涩涩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靖宁。”皇帝叫了一声,看她没有反应,勾了勾唇角,“探春。”
“嗯?”探春疑惑地抬起头,“皇上有什么吩咐?”
“真的不愿意……留下吗?”他问得小心翼翼。探春百感交集,却仍然摇了摇头。
“对不起,即使没有和亲,我也不愿意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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