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惊堂木一拍,清脆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公堂里。
“按照大宋律例,以下犯上者,轻者杖责一百。本府念你尚且年幼、不谙世事,且因一心救父,孝心之至,其心可悯,其情可叹。本府从轻发落,判你杖责五十。”
晓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什么波澜。杖责五十,比她想象当中的轻了许多。想来包大人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吧。只是不知那只臭螃蟹,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话音刚落,那头庞吉就哼哼了起来。
“包大人如此量刑,恐怕有失偏颇,公孙晓云以下犯上,触怒的可是龙颜。这区区五十杖,怎可教训她的无礼不敬?”
正待包大人要回话之时,八王爷开口了,不紧不慢地声音,缓缓说着:“庞太师,怎么说公孙姑娘在此次益州之事当中,出力不少,即便她昨日对圣上有所冒犯,圣上也会念在她有功的份上不予计较。如今包大人如此裁决,也是依法办事,已是大公无私了。庞太师又何必这般与一个小姑娘计较不成?”
庞吉一听,哼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坐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晓云自然听出八王爷的言外之意。若不是皇上授意,他绝不会有这般说法。只是晓云不明白。既然赵祯对她帮他之事还是心存感激的,也有心要帮她,为何他不干脆免了她的罪呢?只要他不计较,庞吉怎么样也不会定要拿她开刀,难道这赵祯真的是因为律法而不得不做做样子?这大宋朝的律法真的这么有权威?对此,晓云十分怀疑,却又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庞吉既然不再提出反对意见,包大人便从案上抽出一支刑签来,正欲发签之时,一直站在一旁的公孙策突然跪了下来。
“大人,子不教,父之过。晓云昨日鲁莽失礼,触怒龙颜,都怪学生教女无方,请大人允学生代为受刑。”
晓云一惊,抬头看着公孙策,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难道这就是他方才所说的“自有安排”?他所说的安排就是代她受刑?这是什么狗屁办法!公孙策啊公孙策,你真的是叫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晓云心中感激他的好意,却是不敢苟同他的做法。
“包大人,不可。此事与父亲无关,一人做事一人当,晓云甘愿受罚,请大人杖责晓云便是。”
“大人!请允学生代晓云受刑!”公孙策不看晓云,却是坚定地对包大人说道。
晓云瞪了公孙策一眼,有一种气不打一出来的感觉。就你那把老骨头,还五十杖责。这五十杖打下去,还不拆了你的骨头,不一命呜呼,也要丢掉半条命。
包大人看着眼前这对父女,心里感慨不已,一时间却也不知如何判决是好。大宋律法有规,亲人犯法,父母亲、夫妻、兄弟、子女可以代为受刑。公孙策所请求,确实可行,可是看晓云的样子,也不会轻允。说实在,若是可以,他谁都不想打,可是这五十杖责,总是要落到一个人身上的。此时,他不得不感慨律法有时甚是无情。
正在包大人犹豫之时,晓云要求和公孙策私下说句话。包大人允了,一旁的八王爷等也无意间。二人便一同出了公堂,一会儿便又回来了。公孙策脸色很是难看,却不再争着要受那五十杖责。
这五十杖责,就在公堂之上行刑。晓云一开始担心的不是挨打的问题,而是一个女孩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趴在地上被打屁股,她觉得这样很丢脸,非常丢脸,就好像自己穿着睡衣被人家看见一样。只是,没等她觉得有多羞耻的时候,她已经被架倒在地,紧接着,棍子就上身了。
“啪”地一声,一棍子打在她身上,脆生生地响。
晓云险些尖叫出声。疼,真的很疼。
她猛地倒吸一口气,张嘴咬住了自己的手,尖尖地虎牙没入虎口的肉里,硬生生地堵住了嘴里的呜咽声。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紧接着,第二棍,第三棍就下来了。
“一、二、三、四、五、六……”
行刑的是张龙和赵虎。照理说,这种事情是普通衙役做的粗活儿,平常是决计不用他们动手的。只是现下受刑的人特殊,自然要他们亲自动手。因为他们比一般的衙役更加知道这杖责怎么打法,看上去落得重,听着响,事实上并不是那么痛。
只是无论如何,叫他们对晓云下手,还是十分于心不忍,握着责杖的手禁不住有些颤抖,可又担心下手轻重没拿捏好,过分伤了晓云,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才二十几杖下来,二人已是满头大汗。
他们二人在这里打的小心翼翼、大汗淋漓的。旁的人也看得揪心不已。
展昭正对着庞吉,见他一幅幸灾乐祸、奸计得逞地得意样,恨不得冲上去几巴掌打掉他脸上猥琐的奸笑,可他却只能隐忍,握紧了双手,除了瞪着他之外别无他法。
包大人则是沉着脸,坐在案后一动不动。
公孙策亦是,只是看着晓云的手,紧绷的脸,苍白地有些可怕。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
张龙赵虎的手依然上上下下挥动着,一下一下地数着,一下一下地打在晓云身上。
而趴在地上的晓云,已然没有了方才的紧绷。她已经有些麻木了,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有些冷,有些晕,四肢也不听使唤。耳朵里听着张龙和赵虎一边数,一边打,却似乎不是打在她身上似的,这非常有规律的声音,听着倒是有些像催眠曲,隐约听到他们数到五十时,便失去了知觉。
父女情真
“公孙先生,晓云情况如何?”
公孙策才踏进书房的大门,包大人便关切地问道。
“伤势不算特别严重,已经上过药了,要修养一段时间。只是……”公孙策皱眉。
“只是如何?”
“许是因为昨夜淋了雨,染了风寒,烧得有些厉害。再加上身上这伤……怕是这几日都好不了,少说也要修养个把月才行。”说到此处,公孙策心里悔恨不已,若是早知道她已然身体不适,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受这五十杖责的。
“是学生疏忽,若是早些发现,也不会让她受这罪……”
包大人见他皱眉的样子,不禁一叹。
“公孙先生莫要过于自责,这孩子也是倔强,自己认定的事情,丝毫不肯退步。只是本府不解,晓云在公堂外同公孙先生说了什么,先生才放弃代她受刑的打算?”
“她同学生说,若是学生坚持与她争,她便要大闹公堂,到时候,便不是五十杖责的事情了。”说着,公孙策叹息一声,又是无奈,又是心痛,又是感动。
包大人一听,楞了一下。一旁的展昭也是,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微微叹息。
包大人走上前去,轻拍公孙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
公孙策了然地点点头。
“张嫂还在煎药,学生再去看看。”
包大人点点头,公孙策这便又朝着晓云住的院子去了。
院子里弥漫着中草药的气味,罐子上突突地冒着白烟。张嫂对着一个小炉子正煎药,见公孙策进得院子来,她忙起身行礼。公孙策招呼过后,便进了屋子,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晓云趴在床上,安静地睡着。脸颊依旧很红,是有些病态地那种嫣红。呼吸有些沉重,双眉紧紧地蹙在一起,脸上有着干涸地泪痕。那是他方才给她上药时,她落泪时留下的痕迹。
方才上药时,她虽是仍然神智不太清醒,但清洗伤口时的疼痛,还是让她痛得呜呜咽咽地呻吟,她闭着眼睛,口中喃喃是说些什么,他听不真切,也听不懂。可是那副样子,却让他心疼不已。
公孙策取了湿巾,仔细地擦了擦她的脸,再用沾了冷水的毛巾贴在她的额上,希望借此给她减减身上的热度。
她的手,就放在脸侧,右手虎口上的牙印清晰可见,甚至有丝丝血迹。想起方才在公堂上,她死咬着自己的手,而不肯发出一点声响的倔强样子,他很是无奈。
公孙策就这么坐着,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不由地长叹一声。怎会有这般倔强,这般要强的姑娘呢!
屋外有人敲门,不一会儿,张嫂便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碗里的药浓得跟墨汁一般。
晓云被公孙策叫醒时,便闻到一股浓郁地药草味,不禁皱了皱鼻子,睁开眼睛,便看见公孙策在床前坐着,手上端着一碗药,正拿了勺子一边搅拌一边吹着。
“晓云,起来把这药喝了吧。”
晓云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又干又痛,发出的声音公鸭嗓子一般,于是便作罢,只是点点头,撑起身子,接过药碗,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三两口就把一大碗药给喝了下去。
良药苦口良药苦口,希望这药的药效真的跟它的苦是成正比的。
药汁虽苦,总算是湿润了干哑的喉咙。晓云将空碗递给公孙策,轻声同他道谢。
“谢谢先生。”
公孙策从她手中接过空碗放在一旁,看着她,又是一声叹息。
晓云见此,微微苦笑。这些日子,公孙策可没少对着她叹气啊。
“先生这是为何叹息?可是……可是因为公孙晓云她……”晓云看着他,有些难过,不管怎么样,她都没有办法把他的女儿还给他了。
公孙策摇摇头,虽说一直都期待他的女儿能够回来,可是经过昨日,他也明白,此事已成不可能,他唯有接受事实了。他叹息,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啊。
“要说谢谢的,应当是我才是。”
晓云疑惑,“先生谢我,先生为何谢我?”
公孙策看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昨日若不是你,我也许已经……你为我冒这样的风险,我不当谢你吗?”
晓云轻笑,“先生这是哪里的话,这是我应当的啊,先生又何必言谢呢?何况,就算不是我,包大人,展大人他们,也不会置先生的生死不顾啊。”
公孙策却是摇摇头,“晓云,我是真心地感激你,你为我,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