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扬沉默片刻,才道:“这图腾名叫羊角图腾,与猛虎图腾皆出自穆如氏。猛虎代表王者与霸气,羊角图腾就代表保卫与……杀戮。”
白溯风沉吟片刻,又道:“可我却极少见到它。您能告诉我,什么人才会在身上绣有羊角图腾么?”
穆如扬此时早已没有力气争辩。她闭了双眼,颓然道:“因为这图腾……只有穆如氏豢养的刺客才会有。”
白溯风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怒意,令人心中发冷。好在穆如扬垂着头,并没有看到他的神情。过了半晌,她耳畔又响起他低醇的嗓音:“这么说,晨儿真是穆如氏掳走的?”
穆如扬想反驳,却无法出声。白溯风眯细了双眸,又问道:“穆如小姐,您为何不说话?”
他的声音冷漠至极,仿佛回到了三弟出殡那日,他对她不屑一顾的时候。穆如扬再也无法忍耐,她猛地抬起头,怒道:“晨儿?谁是晨儿?我来你们白府这么些日子,却从未见过你为我引荐你的亲人!明明是你怠慢了我,你又凭什么责备我?”
她这番话一出口,穆如氏家仆又是一阵骚动。白和见状上前一步,却被白溯风扬手生生止住。穆如扬眼圈发红,狠狠地瞪着面前男子,却见他轻叹一声,语调却软了许多:“的确是我怠慢了小姐。日后,我一定会补偿你。”
穆如扬冷哼一声,眼圈却越发红了。白溯风又道:“只是白潋晨是我唯一的亲人,又是白氏巫觋,身份特殊。倘若小姐知情,请你一定告诉我。”
他这番话说下来,已是在示弱了。穆如扬一怔,忽然想起穆如伯曾对她说过的那番话,这白潋晨果然是一柄利器,一柄可以控制住白溯风的利器。她定定神,冷冷道:“令弟的确是穆如氏所掳,但却不是我下的命令。”
白溯风闻言,忙问道:“是谁?”
穆如扬并未从他的语调中听出其他不满情绪,便微微放下心来:“我并不知晓。因为我虽做男子打扮,但的确是女儿身,穆如氏豢养的刺客并不听从我的命令。”
白溯风沉吟片刻,又道:“那您现在知道晨儿在哪么?”
穆如扬缓缓摇首,她望着白溯风那双极黑眼眸,忽然心底闪过一丝恶意:“城主,恕我无法帮你。若您真想知道令弟在哪儿,恐怕只得自己找了。”
她说完这番话,静静地等待白溯风的反应。他若真重视白潋晨,一定会哀求自己,就如方才的柳清音一样。然后自己再顺水推舟,给他个人情,岂不是皆大欢喜?
想到此处,她心中有些得意。眼前的男子却垂下头来,极长的眼睫遮住眼眸,本就白皙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她心中一动,却见他俯身过来,在她耳畔低声道:“穆如小姐,您真的不愿帮我么?”
穆如扬轻轻摇首。她所要是真正的示弱与哀求,只有这样,才能解了她的心头之恨。只见白溯风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头来,轻声道:“既然如此,得罪了。”
他话音刚落,穆如扬便感到颈子一凉,一道刺骨的寒意顿时穿透五脏六腑,蔓延至全身。她僵着身子,缓缓低下头,只见一柄古朴的匕首不知什么时候架在自己颈边,刀锋泛着凛冽的光芒。而握着匕首的手白皙而修长,指甲在干净而圆润——这都是她极为熟悉的。
她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白溯风却一手揽紧她的细腰,一面扬声道:“对于穆如氏来说,穆如家的长女与白氏幼子孰轻孰重?若不想让我杀了她,就放了白潋晨!”
在场之人又发出一阵骚动,仿佛有争斗的声音传来,穆如扬却已无暇多想。她只是怔怔盯着那柄匕首,眼中布满血丝。白溯风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出来,便冷笑道:“还不出来么?很好,你们想眼睁睁地看着你家小姐死在我剑下吗?”
说着,他手臂一紧,穆如扬洁白的颈子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穆如扬痛哼一声,就听到院落一角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住手!”
白溯风眯细了眼眸,道:“你终于出来了——穆如伯老先生。”
穆如扬身子越发僵硬,她想转身,却碍于颈子上的匕首无法动作。她并没有想到一直跟随在身边的老仆竟是那群刺客的首领,她也不明白他为何要掳走白潋晨。此时她早已泪水满面,心底却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恨意,嘶声道:“穆如老先生,杀了白潋晨!不必顾忌我!”
她话音刚落,颈子上又是一阵刺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肌肤滑下,带来粘稠的感觉。白溯风低了头,在她耳畔低笑道:“别动,你若是死了,我让他们给你陪葬,好不好?”
穆如扬咬紧嘴唇,眼前早已朦胧。白溯风这才满意,又冲穆如伯冷笑道:“老先生,您倒是沉得住气。我弟弟呢?”
穆如伯轻叹一声,向前走了几步。借着火把的光亮,众人这才看到他身后站了数名身材高壮的男子,其中一人扣着一名昏迷不醒的绿衫少年。虽然光线不甚明亮,但少年瑰丽的姿容仍然不可忽视,乍一看竟比白溯风有六分相似,不是白溯风是谁?
玉清惊呼一声,却被身边的玉润止住。白溯风冷笑不已,他将匕首握的更紧,一字一句道:“穆如伯老先生,在下与伏虎城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为难我!”
穆如伯沉默片刻,涩声道:“无冤无仇?您难道忘了,我穆如氏的三公子就死在贵府。这笔账还未算清,你却妄想用联姻来平息此事,只怕太天真了!”
白溯风眼神如刀,冷冷道:“老先生才是贵人多忘事吧,今年血祭当日,是谁来刺杀我白氏巫觋的,难道您忘了?”
穆如伯一怔,竟然没有立刻反驳。白溯风见他这副神情,心下明白了几分,不禁怒意更甚:“这么说,那些人真与你们有关?”他忍不住冷笑出声:“可怜穆如凡死在迤逦院,却是我姑母为我报了仇……至此,我白氏名没有亏欠你们半分!”
穆如伯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怨毒神色:“白溯风,老朽的确斗不过你。可惜当初刺杀白氏巫觋的计划,并不是老朽定下的,那身上绣了羊角图腾的人,也只是穆如氏的叛徒。可到了今日,您却能够从中瞧出破绽,只能说天意如此。”
白溯风冷笑一声,并未回答。穆如伯又道:“只是老朽视三公子如亲人,他却不明不白的死在贵府;小姐向您讨琉嫣小姐合葬,您却一味护着;到了此时,您即将迎娶小姐为妻,却又不爱惜她,您竟说白氏没有欠我穆如氏半分?”
白溯风不语,他身边的穆如扬却发出一声哽咽。穆如伯又道:“原本,老朽也想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这小小的图腾走漏了风声。”他顿了顿,又看向穆如扬,声音也柔软下来:“小姐莫怕,老朽这就放了白潋晨,我们回伏虎城……回伏虎城……”
他话音未落,穆如扬早已泪流满面。她也不顾颈边匕首,猛地抬首,涩声道:“回去有什么用呢?老先生,此时我已是个死人了。”
白溯风却垂了眼眸,低声道:“罢了,如果你放了白潋晨,我可以保证你们可以活着出城。日后再各凭本事报仇,如何?”
穆如扬却望着他的面容,神色渐渐迷离。她喃喃道:“城主,我曾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背叛您。可您呢?给我的是什么?”
白溯风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对不住,晨儿对我,或者对于整个白氏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我不能失去他。”
穆如扬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忽然厉声道:“那她呢?她算什么?!”
白溯风一怔,猛地回头,就见他身后不远处,清音就站在人群中,面容苍白,一双眼眸却紧紧盯着他。他与她对视片刻,又回过头去,低声道:“她是……”
他眼中出现迷茫之色,却说不出下去了。穆如扬见他这副神情,早已心若死灰。她低泣道:“难道在您心中,我就没有一点地位么?”
白溯风见她神色凄苦,颈子上鲜血淋漓,心中暗自吃惊,而穆如伯却已看出些倪端,他忽然撇了身后那些刺客,拖着苍老的身躯狂奔过来,口中喊道:“小姐——不可……”
但已经晚了。穆如扬纵身向前一扑,无钧顿时刺破她颈上大脉,霎时血流如注,眼看是活不成了。
哀恸
爱情是什么?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真真假假虚虚幻幻,谁又能分的清楚?可她竟然这样决绝,一旦幻象破灭,就什么都不顾了——清音惊呼一声,怔怔地看着躺在白溯风怀中的女子,踉跄着走上前去。
穆如扬仰面躺着,鲜血染红了身上的锦袍,染红了白溯风的衣衫,染红了青石地板,也染红了清音的双眸。她忽然觉得一阵恶心,压着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穆如扬为什么要死?为什么?她是穆如家的嫡长女,身份尊贵,容貌秀美——仅仅因为一个男子,一个不爱她的男子……
清音面色苍白,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从前。她与她一样,都是懦弱无用的,只会逃避,可她却从未想过死亡啊!
她越发觉得那鲜血猩红刺目,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哀嚎。那声音凄凉至极,令人心中发冷。清音急忙看去,只见穆如伯拖着老迈的身躯踉跄着走来,苍老的面上满是狰狞,映在摇曳的火光下,恍如鬼魅。他浑浊的眼中涌出泪水,嘶声道:“白溯风!我穆如氏与你不共戴天!”
白溯风这才抬起头来,怀中的女子早已断气,却双眸圆睁,犹自盯着心爱男子的脸庞。白溯风眼中似有闪过一道晶莹闪过,他深吸一口气,哑声道:“……老先生……我们两城本不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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