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应该再叫他一声“爹爹”,尽管她的记忆、她的灵识都已经不是青青,而是胡灵儿了。
可她没有,她再次轻轻的说:“你,回去吧,你的女儿已经死了。”
男子声嘶力竭:“青青,这不是你,你不会这么绝情的。”
胡灵儿转过身去,任眼泪迷了眼睛。
“咕咚”一声,男子倒在地上,他将一把短刀插进自己胸膛,用最后一丝气力说道:“原谅我,去看你娘。”扑地而亡。
像是在看戏,然而如此逼真,这就是人间吗?这就是有着比死更痛苦的人间吗?与地狱又有何区别?
叶轩博出奇的愤怒了。
他跃上抬去,抓住胡灵儿的手,跳下台,大步向外走去。“你娘快死了,你没听到吗?有你这样狠心的儿女吗?”
他突然好想自己的母亲,此刻在家中不知如何担心自己呢,泪,不争气地跑了出来——既然自己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便回家看看爹娘和两位姐姐吧。
胡灵儿没有吭声。
只在心底一声叹息,“唉,当年,他也是这样拉着我的手,也是这样愤愤的神态。岁月啊,难道只是春夏秋冬的周而复始?他,已然是回来了?”
第十七章 紫龙
“叶轩博,你给我站住。”声音愤怒又略微带点凄凉,叶轩博怔了一下,回头,东方芝珠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
淡淡的忧,淡淡的愁,淡淡的泪水悄悄流。
“我,她。”叶轩博再无话说。又有什么可说,难道要告诉她他与胡灵儿已经相识且有莫大的交情吗?
在东方芝珠的眼中,他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可他们的手握在一起。
不知什么时候,一道人墙将他们三人围在中间。
“罗汉堂十八武僧。”胡灵儿像是在自言自语,叶轩博却听得清清楚楚。他意识到,麻烦来了。
罗汉堂全体出动,断不可等然视之。
“三位施主,你们大闹伏魔洞,毁我佛门法器,还不放下屠刀,束手就擒。”说话的正是自山门领他们去见无形的小沙弥,此时却一改当日唯唯诺诺,声如洪钟,底气十足。
胡灵儿咯咯一声娇笑,纵身飞起,向人墙外冲去。
十八罗汉迅速变动队列,三层折叠如一座小塔矗立在胡灵儿面前。四掌相对,只听“砰”的一声,已将胡灵儿逼了回来。
胡灵儿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怒道:“少林和尚欺人太甚,若不是我功力未复,岂能被你们十几个小毛孩所困?”接着面向叶轩博,美目流盼,'奇+书+网'恬然一笑,柔声道:“你可愿意帮我?”
叶轩博看了一眼东方芝珠,茫然地点了点头。
“好,我便借你身体一用。看着我。”四目相对,顿时两道蓝色电光自胡灵儿眼中迸射出来,冲进到叶轩博眼中。然而并未结束,瞬间那蓝光复又从叶轩博眼中冲出,回到胡灵儿目中。
“哎呦”一声,胡灵儿以十指按头,痛苦溢于言表,“怎么会是这样?”一双水汪汪的凤目盯着叶轩博,一眨不眨,似是在看一个稀世罕物。
无论是电,是光,还是生物体的意识流,她本已冲进这个少年体内,然而,她看到了她从不敢相信的事情:神与魔共处一室,和平共处。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使她迅速退出。
究竟禁锢在那虎鼎之下多少岁月了,她不是很清楚。
但她根本不知三性同体的神话。她只知道神魔势不两立。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声声佛号,妖魔的禁咒,胡灵儿娇躯一软,扑在地上。
“看谁敢伤我孙女。”一道紫光冲入罗汉阵。风萧萧,夹杂着野性的气息。
罗汉阵瞬间支离破碎。一股强大的气在十八武僧面前升起,紫光,化为一条巨型紫龙,矗立在紫衣老道身后。王者的霸气,教人喘不过气来。
罗汉阵再次完成,十八武僧闭目凝神,默诵《金刚经》:“须菩提!汝若作是念:‘如来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莫作是念,‘如来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汝若作是念,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说诸法断灭。莫作是念!何以故?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于法不说断灭相——”
金光大盛,瞬间织成一道金网,似乎要将紫龙罩住。
“好一个降龙罗汉阵。我倒要看看少林究竟有多少本事。”紫衣道人单拳向上,似是操纵那条巨龙,一个光球发出熠熠芒辉,从巨型龙爪中激射出来,犹如利剑一般冲向金光灿烂的降龙罗汉阵。
“轰”地一声,天地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剩下的只有耀眼的白光。能量、热浪与焦糊的气息混在一起,向四周激射出去。
叶轩博本能的将东方芝珠和胡灵儿掩在身后。冲击波将他的衣衫撕碎,满头黑发早已烤焦,肌肉如针刺一般。他坚强地站立在那里。身后,两名女子默默注视着他。
金色光芒收敛了一些,但《金刚经》却是愈念愈快,眼见重拾升势。紫衣道人哪还给他机会。
“龙腾虎跃——”他大喝一声,龙形光芒冲天而起,晴朗的天空顿时阴云密布,轰隆隆响起了雷声,整条巨龙化为一道闪电,向罗汉阵劈下。
这无疑是股强大的力量,这不是一般的真气,是电,是火。十八武僧彻底失去了平日从容的模样,金光暗淡下来。
“喀嚓——”雷劈了下来,但没有直接击中十八武僧。一个瘦小的身形挡在他们之前,悬浮在半空,之后化作一团火球,消失不见。
“轩博——”这道雷电犹如劈在东方芝珠的心上,眼见叶轩博化为齑粉,她歇斯底里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胡灵儿已经能够站立起来,幽怨地看了一眼紫衣老道。泪,流入口中,是涩的。
“阿弥陀佛——”施主妄动杀机,终究害人害己,还望施主留在寺中稍住时日,以熄灭心中妄火。”一个老和尚从十八罗汉身后走出,正是无形大师。
他的身后,跟着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蓬头垢面,不是叶轩博可又是谁?
胡灵儿喜极而泣,竟从鼻中吹出一个大泡泡。
叶轩博默默地走过去,将东方芝珠抱在怀里。
紫衣老道哈哈一笑:“多年未见,你的身手更快了,如果不是你这身宽大的袈裟显了个影子,几乎骗过我的眼睛。紫龙今日前来,正是要替她们狐族讨回一个公道的。”
“阿弥陀佛,所以施主诱使两位小施主进入后山伏魔洞,将狐灵救走。”
“不错,若非天地造化,出此奇异少年,狐灵又怎能如此轻易摆脱虎王的禁锢,佛门的封咒?——但我有一事不明。”
“施主请讲。”
“事情为何败露如此之快?”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了了师叔已堪破天境,大开天目,降妖除魔,造福众生。施主还执意要走吗?”
两人如拉家常一般,平心静气,侃侃而谈。
叶轩博这才知道原来被紫衣人利用,然而却无法发作,毕竟他所救的是他愿意舍身去救的。
爱,是付出,是呵护,是无条件的牺牲自我。
爱,太多,太深,他承受的住么?
“呵呵呵——天境又如何,终究还是个人,便是神来,我又有何惧。”紫龙向前走了两步,潇洒的神态与他矮胖的身形似乎格格不入。
“阿弥陀佛,老衲并无心伤你性命,施主何必执迷不悟呢?”无形说着亦前行两步。
两人已近在咫尺。
“哼,好一个慈悲为怀。你还记得嵩山千狐窟怎样变为伏魔洞的吗?千百条狐族的生命惨遭屠戮,你们竟口口声声你佛慈悲,不觉好笑吗?”紫龙挥动拳头,义愤填膺。
“狐族媚惑人间,十恶不赦。你可知多少家庭只因这狐妖的介入而破碎,有多少良家妇女由此饮恨九泉。”无形立足根本,当仁不让。
“好一个十恶不赦。狐族妩媚不假,难道花儿开得艳丽也是错么?簇拥花前的又岂止那些喜新厌旧的无耻小人,自古多少人狐相恋的美丽传说,难道这便是和尚举起屠刀的借口吗?”紫龙慷慨激昂,毫不退缩。
叶轩博抱着东方芝珠,身边站着胡灵儿。他觉得紫龙言之有理,言之有物。不由地对他刚才的粗暴行径的看法有了些许改善。
“阿弥陀佛,佛门宗旨,无缘大慈,通体大悲。施主又何必拿些个例来抹杀事物的通性呢?”无形似乎底气不足。
“个例,哼,只怕这样的个例太多了吧,我却不知你说的她们的通性是什么,如果是妖媚,那么,罪不至死。”或许想到当年千狐窟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面,紫龙的老眼红了起来。
胡灵儿则泣不成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一味为狐妖讲话,却怪不得老衲无礼了。”无形恼羞成怒,正要发难。
叶轩博将东方芝珠交到胡灵儿手上,走到无形面前,深施一礼,道:“师叔,且慢动手。紫龙前辈说得有道理,你何不放他们离去呢?”
“阿弥陀佛,你以为我不出手,他们便会善罢甘休吗?待到这狐灵复原之日,少林怕永无宁日了。”无形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不错,因果报应,你们便等着一命偿一命吧。”紫龙沉着脸,一字一顿。
有生便有死,生命体为了各自的利益,不惜剥夺其他生命生存的权利——这便是万物的世间。叶轩博站在那里,想到了胡家峪二百多父老乡亲一夜死难,想到了商墓中那个宏远的声音——“天地无情,众生不一,何生何死,皆为尘埃,唯有灵识,幻化无穷,大贤大德,自登极乐。”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他彷徨,他欲呐喊,然而又有何益?
无形已经与紫龙战在一处。汗水蒸腾,上升,凝聚,成雾,又被逼散,成风。无形的真气幻化为一团星月,月白的光芒,收敛而不外露,但隐藏不住那份执着。紫色龙形再次升华,较之刚才,更胜。
十八武僧已经就地疗伤。《金刚经》再次响彻天地。
胡灵儿头痛欲裂。叶轩博将她负在背上,抱起东方芝珠,咧咧切切向外走去。十八武僧那里肯放,挡在他的身前。
气,从他体内透发出来,蒸蒸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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