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声落地,不等允祥说什么,便见到雍正和弘皙等人退了出来,尤其是弘历,脸上竟是有些狼狈的汗意,怒睁着双目。
允祥心中“咯噔”一声,忙迎了上去,道:“四哥,里头怎么样?”
退出来的,并没有寻常的士兵,可见狼群之恶,他的心登时也吊了半天高。
雍正利落地跳下了马,脸上依然是沉稳不变,淡淡地道:“狼群极多,不下上千头。”
当年那一斗,的确是流下了不少的野兽未能离去,当时风声那么紧,真正懂得驯兽的人绝不敢出现,这些野兽自然顺其自然地在玉泉山岭之间繁衍后代,不然,若是从外面运到玉泉山的话,自己早已知道了。
当时因伤人太多,血流成河,对野兽也不免宽恕了三分,万物皆有灵,回到他们自己的山林深处,自也无碍。
听到雍正这个话,允祥松了一口长气,道:“若是上千头倒也容易些。”
这一次出来,带出来的人,绝对不下上千人,哪怕一人对付一头饿狼,也绝对有极大的胜算。
雍正却是摇摇头,淡淡地道:“狼群凶恶,你我自是不怕,只是那些文弱老臣如何是好?总是得人守护着的。”
一阵阵杂乱无章的声音震动了地皮,荆棘丛中,茅草丛中,一双双贪婪的绿色双眸凶狠地探了出来,有着嗜血的兴奋。
张廷玉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历代以来狩猎,虽有野狼,可也没有这般多,多到了竟是仿佛在草原上一般。”
相比于其他人的慌乱,张廷玉却依然潇洒自若,走到雍正跟前行礼道:“皇上,狼群怕火,应堆火驱狼。”
不等雍正点头,那些文臣恍然大悟,手忙脚乱地区捡木堆干草,在这样严阵以待的情况下,他们也来不及理会,只用它们养尊处优的双手胡乱扯着风中干干的茅草,就是割破了手心,流了鲜血,也不敢叫一声痛。
不过片刻功夫,人前人后,已经堆起了好几个火堆,火舌喷舞,红得耀人眼,果然狼群立刻止步,只在茅草丛中徘徊。
丛林中还能完好的士兵都是狼狈之极,团团围绕在雍正四周,将帝王,亲王、以及各位文武大臣,还有一些因闪避不及而被狼群撕咬了腿受伤的士兵都围在中间,一个个竖起了长矛,搭起了钢盾,亦立起了长箭,严阵以待。
不过也不容他们多想的,狼群的踢踏声越来越重,层层叠叠,一眼望去,竟皆是狼首绿眸,似暗夜中幽绿的灯。
“嗷呜呜……”又是层层叠叠参差不齐的狼嚎,像是波浪一般,从雍正君臣周围,往远处散播开来,像是一滴甘露落入湖池,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越来越往外扩散。
而深林之中,还有惊恐的尖叫,以及临死之前的不甘之吼,那是没来得及跑出来的士兵,活生生地被狼群撕裂,万籁俱寂之中,骨肉被狼牙咬断大嚼着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中,更让某些胆怯的文臣吓得几乎尿裤子。
弘历虽极慌乱,可是到底也有为王者的威仪,努力镇定着,忽而鼻端闻到一阵骚臭味,在狼群的恶臭之中倒也不显得明显,不觉回过头去,心中一笑,倒是果然惊吓得有人尿裤子了,若是妹妹知道了,必定笑那个文臣徒有迂腐,却没胆气。
“四哥,怎么越来越多的狼群?”允祥虽知道雍正的计划,可是若是事实不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不也完了?
雍正却是侧耳听着,半日才冷笑道:“你竟是不曾听到有声音统驭群狼么?”
那一夜中,铁甲卫士太多,应付不来,更没力气去找寻是谁驱兽攻击,如今薄薄一些狼群,倒也难不过他去!
允祥侧耳倾听时,果然有一阵极低极细的音调,尖锐又含着催促暴躁之意,只是太低了,便在群臣慌忙狼群哀嚎之中并不显耳,那是笛声,忽而忽地,杂乱无章,并没有一丝儿乐曲的清感。
“四哥,这是什么声音?竟是这个声音驾驭着这些狼群的么?”允祥少年英武,行侠仗义,可是不懂音律。
雍正因黛玉之故,自是深知这种曲调,以内功激起韵律攻敌,须得十分高深的内家功夫方能如此,能驱动狼群,想必是个内家老手,他冷笑了一声,他虽极少显露武功,可是只有他最亲的人才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深。
缓缓摸着衣囊之内的玉箫,雍正并不说话。
允祥面色突然一变,一片淡淡的乌云遮住了空中的艳阳,眨眼间,狂风吹起了绿叶枝头,倾盆大雨滂沱而下,瞬间浇灭了熊熊的火堆,使得狼群愈加兴奋了起来,踏着泥地就欲往前。
突然林中那笛声尖锐了起来,激荡如夜枭之声,刺耳之极,噼里啪啪的雨声,也掩不住了高昂的曲调。
野狼张牙舞爪,森森白牙滴着垂涎的口涎,狼眸绿得更浓了,像是绿叶一般浓翠,带着无比的可吞噬人的贪婪和凶狠暴戾,成群结队横扫风雨中飘摇的茅草,踏得地上错落有声,横扫而至时,身形矫健,但凡躲避不及的士兵立刻便被数狼分尸,肠子血浆破肚而出,立刻便有几个老臣吓得翻白了眼,昏晕在湿地上。
“保护皇上!保护皇上啊!”一些老臣纵然心惊胆真,可是首先叫出来的还是先保护雍正。
倘若皇上龙体有甚出错,他们可都是十个脑袋都不够补的,诛灭九族可想而知。
“救命啊!救命啊!”一些胆怯的小太监小宫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湿透的衣衫和头发,紧紧贴在身上。
整个深林外面的空地上,原是留给文臣和不去打猎之人休息之所,如今却是极杂乱极慌忙,乱成了一团,极多的哭声交织在一起,高呼保驾的,尖叫救命的,吓得昏倒在地的,在豆大的雨帘中竟是让人目不暇接。
火堆早已熄灭,只剩下黑黑的炭灰被雨水冲洗而去,而狼群却又往中间渐渐逼近了些许。
雍正却好像没有察觉道危险似的,冷冷的道:“倒是没想到,朕今日不过狩猎,却偏生遇到如此的事情,谁给朕一个说法?”冰冰冷冷的话语,像冰珠一般跳跃在雨声中,一点慌乱都没有,与那些应是临危不乱的老臣相比,他确实这般的冷静自持,沉着又英伟,似乎万事胸中有成竹。
笛声更加尖锐了,像是撕扯着天空一般,刺得耳鼓生疼,狼群的眼幽幽放着光,疯狂地扑向了守护着君臣的士兵。
弘历有些可惜地抚了抚衣衫,这是敦儿的心意,倒是没想到,竟是被雨水糟蹋了,好生心疼。
回头看着雍正的时候,弘历眼里尽是赞叹和敬佩之意,当年一战,他毕竟只是听说,如今,他却不得不敬佩皇阿玛。
这样的危机,若是有一丝儿的偏差,绝对没有一个人能生还。
雍正眼中利光闪烁,冷笑一声,长声道:“林子中统驭狼群的朋友,事到如今,还不出来么?”
他本就是中气十足,声音清亮悠长,竟是一字一句,在风雨狼嚎之中依然干脆,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而此时,士兵与狼群大战,只闻得惨叫加剧,狼嚎凄厉,血水涌出,立即便被雨水冲刷得干净。
弘皙弘晖与弘历三人仗剑立在雍正三方,另一方则是允祥护着张廷玉,雨水也冲不去他们脸上的刚毅。
这时候,弘皙似乎也有些明白了,倘若他没跟着雍正来的话,是不是,这次的刺杀,后面的人会推到自己头上去?
毕竟唯独自己对雍正不服啊!
狼攻越发凌厉起来,随处可见残肢断臂,血色凝碧!
林中人竟是不敢出头似的,自然不答话不露面,雍正冷笑了一声,竖起玉箫,一声清越之音从萧尾吐出。
笛声箫声交织一篇,像是锋锐之极刀剑纵横交错,箫声正气凛然,竟是肉了笛声的刺耳,让狼攻为之一缓。
雍正喉间低低一笑,像是破天的惊雷,手指一按,箫声之中的攻势也凌厉起来,似是因他功力深厚,竟将笛声压得几不可闻,狼群在雨幕中摇头晃脑,眼中的绿叶消淡了些戾气,狼爪似有收回的迹象。
允祥趁势忽而口内一声长啸,一片金光闪烁,丛林之外,千百声响化作整齐一声,竟是刀枪不入的金甲卫士。
见到金甲卫士竟是随后跟来,领头又是多日不见的阴面亲王鬼影,那些文弱老臣都情不自禁地吁了一口气。
金甲卫士如虎入深山,攻势凌厉,趁此笛声箫声相斗的机会,片刻间便将狼群屠杀殆尽。
方才士兵保护得那般辛苦,可是在金甲卫士眼里,却像是锋利的刀切着大白菜一般,如入无人之境。
笛声登时也急促了起来,似想呼唤着余者野兽攻击,可是却给雍正的箫声纠缠不放,箫声逼得笛声越来越低,竟没有半分还击之力,雍正脸上一声冷笑,就在这时,狂风大作,风雨中泥泞四溅,箫声也好像刮去的狂刀,林中突然一声女子惨叫,似是吐血之声,笛声竟就此销声匿迹。
弘历大声喝道:“还不出来?”仗剑就要去揪出那吹笛之人,却给允祥一手拉住,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一声惨叫虽低,可是他却也听得清清楚楚,那是她啊,怎么会是她呢?
当着群臣之面,皇家的颜面还是要护住十分的,不然,雍正只怕早已将那女子置于死地了。
箫声袅袅,奇异的是,方才的倾盆大雨竟然立即止住,天空乌云散开,路出碧色苍穹,宛若一块晶莹美玉。
雍正收回玉箫,眸光闪烁,冷冷地看着一地的狼藉,淡淡地道:“口口声声信誓旦旦跟朕保证说,今日狩猎一定料理得没有一丝危险,如今却是为何如此?”龙目扫过几个在风中筛糠一般的臣子,脸上泛着诡谲又冷厉的气息。
“扑通”一声,那几个料理此事的臣子跪倒在泥地之中,也顾不得此时满身狼狈,“臣等该死,请皇上恕罪。”
“一句恕罪,就能抹杀你们办事不力?”雍正一声冷笑,大袖一挥,吩咐金甲卫士道:“将他们押下去,听候发落。”
这些臣子,其心可诛,自是不能饶恕,其中有多少想要傀儡皇帝的,他心里都是明白得很。
大清皇朝,岂能容得下这样的臣子,如今治罪,也不过就是假借这个罪名,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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