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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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凝云-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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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见·月下淡菊
  长春宫。
  素心殿内的秀女们大都出身较低,手中没有大把银两可以打点下人,才被分在了这偏殿中。也是因为她们身世的卑微,她们中虽然也有美丽的,聪慧的,或贤淑的,但仍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自轻,不敢显山露水,对外界发生的与己无关的事全部闭眼不见,闭耳不闻。
  幸好是这样。
  因为她并不是一个可以应付那些虚情假意的关心或者声东击西的试探的人。
  以某种角度来看,她平日里与那些少女没有什么两样,忍气吞声,畏手畏脚,只求平平安安的,不愿惹事,不奢望中选。
  但实际上她与那些秀女是不同的,她是一定要进宫的人,虽然不是为了她自己。她和将她送来的人都对此非常有信心。所有人都会记住她的名字。
  纳兰婉依。
  婉依的身体颇为清瘦,面色甚至可以说枯黄,腰如柳条,娇弱无比。她的瞳孔颜色很淡,琥珀色的眼珠,微微发着淡紫色的光芒,看上去似乎是透明的水晶球,泛着暮秋时才会有的晚霞。
  女子以发乌黑光泽为美,而她的秀发的颜色却是深棕,偶尔还会有一两根玫瑰红的。
  她有一种奇异的体香,也是淡淡的,如同秋雨洒过的簇簇白菊,摄人心魄。
  她平日打扮也素净,霞灰色对襟羽纱衣,不是纯色便是淡纹,裙为纱裙,也多为银灰色。如云的长发打着柔软的波浪卷儿,顶上以纯白的细丝带略略一挽,或作个扁髻,便垂至腰间,有时她也将一檀香扇插于发间,聊作装饰。
  再加上她似乎体力不健,说上几句话便咳喘不止,也就不怎么说了,终日就只是坐着。长久以来,就无人再去费心与她交往了。
  这样最好,免得有人扰了她的思绪。
  就像今晚她在做的事一样,不希望有人来打扰。她将鼠尾草、百合花和水仙叶分别打湿,混合在了一起,放在了带来的银盘中。在她小的时候,婆婆就是这样做的,这样可以赶走噩梦。
  她用蜡烛点燃了青翠嫩白的植物,看着叶子蜷曲了起来,在橘黄色的火焰中舞蹈着。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将植物燃烧时放出来的气息吸进了体内。植物慢慢地变黑,消失了。青烟缓缓地旋转,上升。
  她再也不会做那些可怕的噩梦了。
  那些噩梦中,她总是在被人追赶,抓住,捆绑,审问,焚烧……她能听到自己凄凉的叫声。然而每次当她醒来时,她又觉得自己可笑。别说她还没有做什么,即使她真的做了,也不会被这些胆小怕事、无权无势的秀女们发现。
  虽然她们并不都是这样。
  有一个人例外。
  欧阳流莺。
  以她的家世,她完全可以和其他同等地位的人一起住在蕙心殿。然而她屈尊住在了这里。以目前的观察来看,纳兰婉依认为她不胆小怕事。因此她刻意提防了她。
  欧阳流莺似乎对什么都不关心,对每个人倒也都是持礼相待,不摆架子。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婉依才放下心来,相信她没有注意任何人。
  但她不会掉以轻心。婉依的性格有些多疑,但这正是她这类人的生存之道。
  婆婆说过,婉儿,我们与众不同,生活在常人之中,一定要时时小心。外面的人很危险,我们须保护自己。
  这些话一直在纳兰婉依脑海中回绕,至今不知有几百几千遍了。
  那是婆婆最后的话。
  他们抓住了她,烧死了她。
  小小的婉儿,才只有十岁,就那样孤身一人,藏在了山洞里。很多天过去了,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可就在这时,有人来了,很多人。打头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十五六岁,高高的个子,强健有力的臂膀,洪亮的声音。
  他在喊着,找到了,你们快来,把她……
  婉儿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晕了过去。她怕这个男孩子也要像其他人对婆婆那样,把她绑起来,放在干草垛上,点上火。于是她吓得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不然怎么会躺在一个这样美的地方,暖暖的,香香的,有很多穿着棱罗绸缎的美丽女子在她身边走过,忙碌着。这里很安静。然而安静被打破了,她听到有人在喊,她醒了,快去告诉夫人。
  后来的事就像是梦幻一样,她有了一个姓,有了一个家,有了关心她的家人。有了父亲,母亲和哥哥。
  可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她还有家人?
  父亲只是笑笑,答道,我们是你的亲人,只是失散了,现下又重逢了。
  她相信了他的话。毕竟,父亲、母亲和哥哥对她都很好。不是亲人,为什么会对她好?她很开心,虽然想念婆婆,但仍然开心。
  后来长大了,她开始渐渐明白一些事情。
  确切地说,是从意识到其他孩子给她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开始的。
  他们追赶她,用石头砸她,将她推倒在地,恶狠狠地打她,骂她。
  他们骂的最多的,是两个字。
  巫女。
  
                  五 暮雪洗出寒阶影(1)
  毓琛宫。
  凝云这些日子似乎并无变化。她仍是很安静,终日地坐着,写写字,读读书。每日晨起梳妆打扮时,脸上也没有流过泪的痕迹。倒是毓琛宫的一班宫女内监,一个个的都既不平又无奈。秋涵和桃蔓虽然面上不再说什么,但她能看的出来,每日伺候时,她们的眼圈都是红肿的。桃蕊年轻,不经事,她的感情是最明显的。
  被贬为婕妤后的第一夜,轮到桃蕊守夜。
  她梦中醒来,只觉口渴,起身欲唤人拿水来。桃蕊听到了动静,忙进屋来,殷勤地问道:“主子要什么?”
  她听了一怔,愣愣地看着桃蕊。桃蕊却不退缩,只是又流了泪。
  宫中的规矩是,只有正三品贵嫔及以上的嫔妃才可称“主子”或“娘娘”,以下的宫嫔,只能称“小主”,也不能自称“本宫”。如今她既已为婕妤,桃蕊却仍坚定地称她“主子”,她不会不明白这说轻了,是违了规矩;说重了,是逆了圣旨。
  “我口渴,你去端水来。”
  桃蕊领命去了,回来后,仍是不屈不挠地说道:“主子请用。”
  她接过了茶杯,仰头一饮而尽,饮罢,仍是攥着茶杯,不还给桃蕊。她只是默默地看着桃蕊,不知该说什么好。
  良久,桃蕊终于低下头去,低声道:“桃蕊只是个婢女,什么也帮不上。主子就让奴婢这样表表心意,奴婢心里会好受些。”
  她道:“这又是何必,不过降了位分,我尚且不在乎,你在乎的是什么!”
  “主子真的不在乎吗?”桃蕊问道。
  她笑道:“幸好我被禁足,不然到了外面,听些子冷言冷语的,才伤心呢!如此不是很好?在宫中,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看来,他对我,可真是周到呢!”她咬了牙。
  桃蕊忍不住,又落了泪。她擦了擦眼睛,伤心道:“皇上对主子一直是很好的呀!只怪那个佳容华陷害!”
  “你真是幼稚!他若信我又哪会听了别人的?”她又一次无声的冷笑,想起前日在毓琛宫的对话,她只觉得心都要裂成了一片片似的。“那日你不在,没听到他说我什么,他说我恃宠而骄,说他从来就没信过我,还说我……”她眼泪似是要流下来,“……同那些以哭闹撒泼来要挟他的泼妇没有两样!”
  “皇上他真的这么说?”桃蕊惊得掩住了口。
  “我真是看错了他。原来在他心中,我的位置……如此不堪一击!”她在黑暗中抱住了双腿,将额头埋在两膝之间,喃喃道:“我是疯魔了不成,竟然会相信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是皇帝,君心无定,我怎么能奢望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既然他再不是我心中那个他,我又何必在乎他怎么对我?”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凝云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夜的倾诉似乎从未发生过,她的脸就如波澜不惊的湖面一样,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心如止水,再无渴求。
  日子一点点的过去,龙胤再也没有来过。一天天的,毓琛宫的时间就像凝固了一般,没有一丝生机。与此相比,六宫中却是热闹的很。因为,选秀的日子就快到了。
  想到当初惊奇地发现秀女欧阳流莺貌似怀欣皇后,然后采月做了教习姑姑,自己用计骗过皇后,欲在长春宫安插其他探子的一点一滴,仿佛那些都是别的什么人做过的事,与她无关。
  现在的路婕妤,再不是路昭容了,不再关心那些事情。
  一步错,步步错。
  她真的为了龙胤如此伤心吗?她对地位荣耀从没有什么妄想,所以用不着再去争什么——既然那个人不值得她再去争。
  
  长宁宫。
  一转眼,十天便过去了。今日便是面圣册封的大日子。一白天,整个后宫的人都在忙忙碌碌,上下打点。皇后自然是最忙的。路婕妤失权,安妃又不十分热衷,选秀的大小事务几乎都落在了皇后的身上。如今已经入夜了,春及轩的册封一定早就结束了。佳容华在自己的宫中坐立不安。
  到底该不该去景澜宫见皇后呢?
  她很想打听选秀的事。但若因此再引起皇后的疑心可就得不偿失了。那次,景澜宫中皇后对她拉下脸来之后,就再没召见过她。她这些日子也小心,尽量规劝皇帝多去景澜宫。数次下来,他也只得少来了。若在宫中偶遇皇后,她也极尽恭敬谄媚之能事,努力地安抚皇后。
  也不知,这一番工夫下来,她是否打消了戒心。
  像往常一样,佳容华放了安琪出去打听。
  宝琪端上来一杯茶,好言劝她用一些。然而她心里正没来由的紧张,怎能喝下茶去。
  “安琪去了这许久,怎么还不回来?”她咬着牙,绞着手中的帕子。
  转眼,下午变成了黄昏,黄昏变成了夜晚。夜幕慢慢地降临了,佳容华的心中也像蒙了一层阴影似的,憋屈的慌。
  “小主用膳吧,保不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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