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端了一杯酒,对着窗外的新月,怔立已久。
这个美其名曰的昉殿,其实与冷宫的差别不大。装饰布置虽然富丽堂皇,但是宫人稀少,侍卫不多,在一大片歌舞升平,繁花似锦的的繁华中,这里清冷空旷,灯火寥落,玥偶尔的驻足,也丝毫增添不了它热闹欢喜的氛围。
酒一饮而尽,玥的唇边浮起一丝冷笑,兀自喃喃道:“还在等什么?厌恶就是厌恶,抛弃就是抛弃,无论你做到多好,多么渴望帮他,也换不到一眼关注,你就是天生卑贱的命!”顿了顿,吐出一句“此生唯有,瘦马诗书,古道斜阳!”
酒壶高高端起,正待向杯子里倒满酒,忽然有脚步声由远而近走来。
两盏宫灯,出现在殿门外,一个身影,径直走入殿内,躬身一礼“七王爷,城主宣您觐见!”
玥惊讶地抬头,面前站着的是大内总管顺易,众所周知,他是城主最信任之人,现在他面含微笑,恭顺地站在玥面前,眼内是无限的尊敬与谦卑。
玥手中的酒壶“呯”一声就滑落了下去……
郁合宫的灯火暗淡,高大的围墙宫殿都陷在一片黑暗之中,形如壮巍巍的怪兽。今天似乎很是不同寻常,内侍的宫人不知道都被遣去了哪里,余下寥寥落落的几个人,守护在门外,一个个面色凝重,小心翼翼,仿佛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牵连甚广,大家都提着气,躲避着,怕被涉及。
殿内,夜明珠的光芒清亮柔和,高大的案几后,玥终于见到了那张又惊又怕又渴望思念的脸“父王!”
段飞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中不再如往昔的炯炯有神,咄咄逼人,似是有一种无法诉说的哀伤,隐隐闪烁。
“玥,坐!”
玥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激动,只可遥遥相望的身影,只会梦里才见的脸庞,终于可以面对面地坐着,近在咫尺地父子相望。
段飞虹用手指按了按眉心,竭力振作起精神“玥,父王一直冷落于你,有没有怪父王?”不待玥回答,又接着说道:“我知道怨一定是有的,但是你丢掉的东西对父王来说,太过重要,没有它,令仙域的未来,前途莫测啊!”慨然一声长叹“今天叫你来,是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要你把这件事办好,你还是我的好儿子,而且我送一份大礼酬谢你!”
玥吃惊地问“什么事?”一切太过突然,玥不知道他的生命中又将出现什么变故。
段飞虹站起身,从案几上拿过一幅画轴,递给玥,然后慢慢踱向窗边。
玥缓缓打开画轴,一副墨迹未干的仕女图出现在眼前,画中女子,白色披肩,湖绿长裙,明眸皓齿,嫣然微笑,袅袅婷婷,宛如春风袖下一枝梨花,梨花似雪,清幽脱俗,玉骨冰心。
玥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仕女图,半晌未曾言语。
月儿隐进大片乌云,满天的星星也悄悄退出天外,有夜风吹来,穿过殿外高大的梧桐树,发出呜咽的声音。
段飞虹闷闷地叹口气,然后转回头,走到兀自发呆的玥身边。“她就是我交给你的任务,也是我给你的机会,我要你娶她为妃,要让她爱上你!”
玥更加惊诧地抬起头“娶她为妃?”
“对,你的王妃只能是她,而你完成这个任务后,我送给你的大礼就是令仙域的城主之位,南地之王!”
“什么?”玥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段飞虹忽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丝轻松爬上了他的脸颊,脸色终于露出了笑容,他拍着玥的肩膀“我没有开玩笑,好好努力,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记住她的名字,她叫子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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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终于晴了,任何悲伤都有尽头,任何伤口,若是不死,终有结痂的时候。
太阳阴沉了那么久之后,终于跳出来吸口气,却已是黄昏了。
金色的光洒满了室内,一切都堂皇明亮起来,潮湿的空气渐渐退去,一两只觅食的鸟,从空中掠过。
子夕仍睡的沉沉的,玥握着她的手,喃喃自语“经过那么多周折遭遇,我已经拼了所有,你都还没有爱上我,可是我告诉你,无论你如何对我,我已经死心塌地的认定你,爱上你了,你能告诉我,我还要怎么做啊?”
子夕脸上的红晕已经消退,酒精的作用消失了,她也睡的不再安稳,呓语着翻转着“啊!骗子!”一声惊叫,从她嘴里呼喊而出,随即她惊醒了过来。
看见床边玥关心的目光,子夕的神情一呆,既而眼中闪出愤怒的光芒,她猛地坐起来,怒斥着玥“怎么又是你?为了那个座位,你真是处心积虑,煞费苦心啊,苦肉计,隐身计,情深意长计,你设计的那么巧妙精确,真是辛苦你了,七王爷!”
乍闻此话,玥惊诧莫名,他皱紧眉头,探寻地仔细端详着子夕的脸“你怎么了?真的清醒了吗?那个混蛋到底给你服下了什么东西?”
子夕的目光冰冷,毫无表情地说道“你娶了画中女子,令仙域就是你的了。”
玥大吃一惊,这是父王曾与他的约定,这句话她怎么会知道?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那么震惊的表情,直接把子夕最后的幻想拍灭,果然是这样的,果然全都是安排好设计完的。
子夕双眼中蕴满了绝望与哀伤“这么久以来,我都像白痴一样被你欺骗,你一定暗地里笑死了,是吗?很抱歉,我无法成全你的梦想,也不能按照你的计划前行,从今以后,我们桥路各归,恩断义绝,永不相见。”说完,子夕下床,摇晃着向门外走去。
玥伸手拦住她,满眼的心慌意乱,惊慌失措“不要走,你难道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吗?这对我不公平!”
子夕哑然失笑,脸色苍白憔悴“公平?从你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就已经不公平了,我如果还要听你解释,那就是在你心里增加耻笑我的程度。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我不要再面对任何欺骗,你走开,永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眼光中的激愤与悲伤,让玥心疼不已。“看来无论我今天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
玥低头呵呵自嘲地笑了“什么厚待,我一直还憧憬这美好幸福的厚待,我以为我的噩运结束了,结果却让你这么伤心,我送你去见琰,只要你幸福快乐,我不会再出现!”
玥抬起头,尽量装着平静的眼里,闪着泪光,两个酒窝又在浮现“只是你要记得,当你独自一个人挨不下去的时候,来找我!”
子夕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向门口坚定的走去,本以为只是情深缘浅,却终是阴险莫测,闹剧收场,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可以信赖的?
玥默默地陪在她的身后,太子虎视眈眈,绝不能让子夕向上次一样落入虎口。远远地看着挚爱的人,走入王宫,走入繁华红尘,走出自己的世界,暗自回身,隅隅独去,那寂寥的身影麻木僵直,心灰意懒。
***
惜分飞:三十九 寂寞沙洲冷
烈火熊熊在燃烧,远处传来兵戈相见的喊杀声,马嘶人亡,血流成河。
昭阳殿内,段飞虹一身铠甲戎装,威风凛凛,他面前的人玄衣束袍,身形高大,面容凛然,面对如此混乱惊心的场面,面不改色,巍然屹立,朗声道:“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天道不言,三公论道,六卿分职。城主宅心仁厚,明令治国,国泰民安,四海喜乐,为臣子就要衷心辅佐,勤劳国事,而你逆天而行,落井下石,占人江山,夺人王位,有毁无益,信义尽失,只怕下场不得善终!从此,我为正,你为邪,我们各自忠于自己的心,你我势不两立!”言罢一剑割下自己半片袍巾,扔到段飞虹面前,转身,大踏步地离去。
那背影的坚定,忠贞,信义,刺的段飞虹眼前一阵恍惚,一股冷意忽地冲心底升起“大哥!大哥!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走!”
“红尘乱世,人心不足,你赢定了江山,又能赢得了人心吗?赢得了人心,你能赢得了自己吗?天下无不散宴席,富贵太盛的人家,从来就没有保持始终的,高高宫墙,争名夺利,互相残杀,贪得无厌的下场,莫遭了报应!”语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耳际。
“你不要走,大哥,你不要走……大哥,大哥!”段飞虹满脸冷汗,头发散乱,在睡梦中不住地呓语着。
“飞虹,飞虹,快醒醒!”华丽的幔帐内,贵妃坐起身,轻轻地推醒段飞虹。
看见贵妃温柔关切的目光,看见殿内半掩光线的夜明珠,知道这是一场梦,段飞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疲倦地坐起身。
贵妃用锦帕细细地擦着段飞虹额上的汗珠“又做恶梦了?要不要喝点水?”
“不,不用了。”段飞虹倦怠地摆手,“我又梦见他了,我竟然那么的想念他,婉儿,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我赢了人心,可是我真的赢不了我自己,我要怎么办?”语气中充满焦灼灰心。
贵妃轻轻地把他的头揽在怀里,轻轻地抚拍着他的肩,柔声安慰着“别急,别怕,你把令仙域治理的国泰民安,百姓富足,于情于理,对天对地对谁都问心无愧,是不是?这是你的功劳,谁都无法否认的啊!以后的事,我们会慢慢想出办法的,你不要想太多了。”
段飞虹闭上眼睛,依偎在贵妃温暖的怀里,悠悠的思绪又回到那么多年前“我清楚的记得那年秋天,秋高气爽,层林斑驳,天地间清爽纯净到了极致。大哥与我约至天平山上赏菊,我去的迟了些,才至山脚就听见阵阵琴声,高山流水,宛若天籁,大哥坐在山亭之中,长手抚琴,从容优雅,他的目光中全都是凡人无法具有的淡泊通慧。那时候的我们,呼啸山水,赏花吟诗,实在是逍遥快哉,神仙不换。可是,一路行来,却走到今天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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