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常常说,“小葵啊!就是天照大神怜悯我们俩,特意送来我们家的‘座敷童子’啊!那一身的灵气,又岂是普通孩子比得上的!”
看着那孩子一天天地长大,骨子里蕴含着的风姿一点一点显露出来,遮都遮不住!那双罕见的纯金色眼睛澄明而透彻,里面装着他异常坚定的心……这样的孩子,或许真是天照之神的恩赐吧!
“爷爷,可以开始了么?”
少年特有的清冽的嗓音打断了诚人的回忆,天道诚人握紧手中的竹剑站起身,消瘦的脸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开始吧!这一次我会用尽全力,所以锦葵也要一样,千万不能大意!”
“是,爷爷。”
天道诚人已经很明显地老了,再加上惠子去世后他的精神一直都有些萎靡,现在和锦葵对战的他,已经和巅峰状态时的状况相去甚远,但是修习剑道这么多年,他在经验上的优势是锦葵无法比拟的。
锦葵在生理上还没有到达最佳时期,但是与体力相比,锦葵更注重的是领悟。古人言,使剑的最高境界是人剑合一,锦葵虽然还没有达到那么精妙的境界,却因为心性的关系对剑道领悟颇深。
在诚人刻意的引导下,祖孙两人早放弃了平日的计分方式,将‘对战’变成了纯粹的剑术比试。
两人仿佛成了手拿利刃,一绝生死的剑客。胜,则生;败,则死。
没有了时间与规则的限制,锦葵第一次体会到剑术残酷绝望却又打动人心的美!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和对手。
敌人的气势如山一般的威压过来,让身体动弹一下都觉得困难,剑的身影,已经快到无法用眼睛来捕捉,本来持着剑的自己,面对如此的威势,竟然有了手无寸铁的错觉!
对手的攻势一开始便急如闪电、密如阵雨,完全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反击的余地与退路,身体僵硬的他只能凭着条件反射堪堪躲避。
历史上曾经有着那样的时代,武士们为了心中的信仰为各自所承认的正义而战,他们举刀、斩杀,染上别人的鲜血,或者让别人染上自己的,既便与死亡如此接近,也总是义无反顾、从不犹豫,真正的武者都认为:为了守护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即使化身为鬼,也是值得的。
那是一段残忍而悲凉的历史,却也是一段剑术发展最快的历史。那些剑客的命运往往都有着难以言语的曲折和痛苦,这一点总是让人觉得不幸,但是他们对信仰的坚定却是大多数现代人难以企及的。
在锦葵还是莫离的时候,也犯过所有人都犯过的错误,为了太多华而不实的外物,放弃了对最本质思想的坚守,从而轻易地迷失了自己。不过幸好,他能及时的醒悟过来。而现在的他,拥有了第二次生命的他,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坚守着自己的心走下去!
他的剑,会一直为了守护而存在,凭借着自己的心而挥动。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畏惧,也没有什么能够停下他的脚步,也许他还会犯错,却再也不会迷失!
诚人一开始便毫不保留的展开攻击,到底是第一次进行这样的对战,锦葵显得十分被动,很多次都差点被击中要害。
果然还是太早了吗?诚人看着对面即使处于弱势也冷静如常的锦葵暗想,就算这孩子再怎么稳重毕竟也才只有11岁而已。正想着,诚人突然察觉到锦葵明显的变化,小小的少年,突然爆发出不亚于自己,不!比自己还要强大的气势!一直被自己的杀气所压抑着的身体也灵活起来,眼睛也不再总盯着他的剑,而是直直地望着他,那样毫无畏惧的坚定眼神竟让诚人在一瞬间生出了仰视的幻觉。
那孩子,居然可以在一场正式对战中就成长到这样的地步么!这样的速度……太快了!天道诚人突然激动起来,连带着斗志又增强了一些!他一生里能教出一个这样的孩子也算是真正地心满意足了吧!
等两个人的对战终于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柔和的夕阳斜斜地洒进道场里,给整个道场镀上了一层金光。
祖孙两人正对着,坐姿端正而庄重。
天道诚人欣慰地看着优秀的孙子,脸上虽然愉悦却掩不去浓重的疲惫。那一场对战,似乎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现在的他,和那些即将走到人生尽头的普通老人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能够战胜我,就说明你可以出师了!”
锦葵平静地看着对面的老者,并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听着,今天爷爷提出要全力对战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些不同。
“我所有可以教的都教给你了,你有一颗比我还要坚定的心,之后就该走你自己的路了!”苍老的声音里满是感慨,还有丝丝不舍。
“天道锦葵,你的剑道是什么?”老人的声音突然拔高,出奇的严厉。
“我的剑,凭着自己最本质的心意而挥,为了守护而存在!”清冽的声音里还残留着孩童的稚嫩,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听到这样的回答,老人严厉的脸终于缓和起来,他还记得八年前的夏夜,这孩子也是用同样的语气说着类似的话语!这么多年来,这孩子在变,却也始终保持着不变,那颗纯粹的心,依然如同自己最开始见到的那样。惠子,你说的并没有错,锦葵确实是神的恩赐啊!
“去吧!去拿那把刀吧!”说着诚人指了指供奉在道场神龛里的那把古老的武士刀。
“是,爷爷。”锦葵起身走到神龛前,先拜了拜,才伸手去拿那把刀。这把武士刀从自己来道场的第一天起就一直供奉在这里,平常也没有见爷爷用过,不过每次到道场都会拜一拜,还曾被爷爷叮嘱一定不要动这把刀。记得叶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还告诉他说这把刀是一把凶刀,上面附着不祥的怨灵,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才被供奉的吧!
在拿起刀的那一瞬间,锦葵感到刀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诚人远远地看着,在看到刀身颤动却很快平静的时候,不禁瞪大了眼睛,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他原本以为,那孩子现在已经有能力拿那把凶刀而不受影响了,没有想到……他竟然那么轻易地就将刀完全净化了!!
锦葵双手托刀平举走到原来的位置跪坐,听着爷爷的吩咐。
诚人仔细看了看刀,确认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刀上的不祥之气,脸上竟有了难得的笑容,积攒了那么多怨念的刀,居然就这么被净化了!锦葵,你究竟还会带来多少奇迹呢?
“从今以后,这把刀就是你的了,给它取个名字吧!”
“爷爷,这把刀以前没有名字么?”既然一直供奉着,之前应该是有名字的吧,锦葵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刀鞘上纷繁而古老的花纹,何况是这么古老的一把刀。
“有,不过它现在得到了新生,也该有个新名字了!”诚人微笑着,看得出来非常开心,这还是是惠子去世以后他第一次开心到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嗯,从此以后它就叫‘葵’!”
第十一章
“锦葵,天道爷爷好些了么?”
叶看着锦葵从书法社里出来,赶紧跟了上去,虽然还是懒散的样子,脸上却满是担忧。
“……还好,昨天已经能吃一些东西了。”锦葵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还很早,应该可以先回家一趟,做一些清淡的粥给爷爷送过去。
好像是夏天的那场对战耗尽了天道诚人最后的精力,入秋以后,诚人就一病不起,多种老年并发症像约好了一样同时爆发了。诚人一天一天以看得见的速度衰老着,却总是不愿意去医院,直到新年过后才在锦葵的强烈要求下住院。
但还是晚了,医告诉锦葵,本来像爷爷这种情况如果好好调理的话还可以坚持几年,可最糟糕的是病人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意愿。锦葵知道,惠子奶奶的去世给爷爷带来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没有了奶奶的陪伴,爷爷好像怎么都无法融入这个世界,那次授刀仪式就好像是爷爷在做最后的道别……
“锦葵,你……”
可能是在一起相处久了,即使锦葵还是那种冷淡的表情,叶却可以从他身上感觉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忧伤,想说些安慰的话,在看到锦葵眼睛的时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看着叶担忧的样子,锦葵微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只是你今天又要翘掉社团的活动么?”他参加的是书法社,只要定期交上作品就好了,不一定要参加部活。可是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叶好像参加的是读书社吧,那个社团最近不是有很多活动么?
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些心虚地看了锦葵一眼:“呃……反正社团人多,少我一个他们也不会发觉的啦!”他就算去了也只是坐在角落里发呆罢了,“况且马上就要毕业了!”社团活动对毕业生也是很宽容的。
“啊!对了!锦葵想好要考哪所中学了吗?”
“嗯,出云国中。”那所学校离家最近,而且交通方便,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真的?!”叶有些吃惊,更多的是高兴,“我也是考那里呢!没想到锦葵和我一样!这样国中又可以和锦葵在一起啦!”
锦葵弯了弯嘴角:“嗯。”
“呼~我开始还以为锦葵会报一些外地的私立中学呢!全优生一般很少留在出云念国中的。”前几天还因为会和唯一的好朋友分开感到沮丧来着。
“别的学校太远了。”老师也跟他谈过,学校想推荐他到岛根私立国中部就读,可是那太远了,所以他谢绝了。
“唔,对哦!锦葵现在要回家吗?”
“嗯,做一点吃的给爷爷。”
“呐~我也一起去吧!”
“嗯。”
小学毕业典礼锦葵没有出席,因为在那前一天,天道诚人去世了。
当一个人丧失求生意志的时候,就算医生再努力,也挽回不了什么了!
诚人直到临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