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这回是豁出去了。”罹湮感叹了一句,忽而垂下眼睑,吩咐道:“明日我会设法将漫罗带出宫去,你在午门接应我。”
“好。”寐瞳不假思索地应道,忽闻罹湮又道:“段则逸为那女婴之事查了十余年,若是我没猜错,他可能已基本确定了漫罗便是初柔之女,所以才会大胆向萧珏进言,另外,你切不可小瞧了他的办事效率,明早他定会进宫与萧珏商讨此事,所以明日一早你也进宫去,能拖一刻就拖一刻,而我大约在午时侍卫交接之时抵达午门,到时我要在那里见到你。”
卷玖拾陆 围攻
罹湮说:“漫罗,我带你逃走可好,远离这皇宫,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然后平平淡淡地过上一辈子。”多么恶俗的设想,曾被无数痴情男女来演绎,几乎被说烂了的词。宫墙围砌而成的囚牢困住了多少人?他们只是厌倦了奢华,厌倦了那些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暗黑得几近腐烂的东西——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漫罗笑说:“好啊,只要你真的能带我出去,我便跟你到天涯海角。”依然是矫情的话,说得随意,仿佛不曾将罹湮那样认真的设想当一回事,只是抱着玩笑的态度去将这个可笑的提议继续下去。而终究会去想,若当真梦想成真,纵然躲避俗世红尘是个恶俗的想法,却总会心存一丝奢望,但愿那份美好降临到自己身上。
罹湮颔首,“好,那你现在就跟我走。”言辞间口吻何其坚定,叫漫罗突然笑不出来,收起满脸的玩味,她再度询问:“你说真的?”
罹湮专注望向漫罗,“自然。”静了须臾,他复又启口,“带上你要带走的东西,立刻跟我走。”
当时漫罗怔了好久,忽见容轩走进花厅,便道:“其他任何东西我都可以不带走,惟独,我要带着容轩一起。”言下她深情地望向那个近日来总是对她冷漠非常的少年,对方听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不禁愣了愣,而后又淡淡地垂下眼帘,似乎当作了什么都不曾听到。
望着容轩那般模样,漫罗不免感到一阵失落。此时罹湮亦平静地望着容轩,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身,对他道:“一起走吧!”
容轩淡淡地回眸于他,许久才幽幽启口,“怎么走?走去哪里?”
“虽然危险,但我会拼尽全力带你们出去。”那个荏柔的少年眼中含着一道类似义无反顾般的光色,容轩便是被那种不曾见过的神情所劝服,而理智却告诉他,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罹湮,别忘了如今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凭什么带我们出去?”他冷冽地望入罹湮的眼,表态道:“若是留在子望宫,起码我还能保证我与漫罗的安全,可是随你离开,我预料不到结果,我不可能把自己与漫罗的性命交到你手里,这个险我冒不起。”
罹湮疲惫地笑了笑,“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这么理智,很多事是需要一时冲动的。”伴着他的话音落下,容轩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若是在这种时候冲动行事,可能连性命都会一并丢了。”
“你就算不冲动,也会丢掉性命。”此话一出,就连一直在旁微笑看好戏的漫罗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双目灼灼地盯着他。
容轩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罹湮轻声叹了口气,“我既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是有原因的,容轩,你就信我一次行不行?”
那一刻容轩突然沉默了下来,而后他走到漫罗身旁,沉声而道:“我听你的,你若愿意信他,那我也选择信他。”
一句话突然将一个重大的抉择推到了漫罗身上,那厢漫罗正在暗自埋怨容轩的狡猾,忽闻罹湮问道:“漫罗,请尽快做决定。”
漫罗鲜少瞧见罹湮这样一副认真的表情,心中暗忖怕是罹湮所言是真,“为什么那么急着要我离开?”
“因为有人要你的性命。”罹湮老实答道。
“谁?”
“陛下。”
漫罗不禁蹙起眉,“你怎么会知道?”
而罹湮却不再回答她的疑问,只是如是而道:“不要再刨根问底了,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说,但终有一天我会一字不漏地全都告诉你。”
罹湮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依然是极为坚定的,不止容轩,就连漫罗也不曾见过罹湮如此严肃的模样,心忽而动摇了起来,挣扎了许久,她道:“好,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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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事情果然如罹湮所料,早晨寐瞳求见陛下,却见段则逸也在,于是御书房内,二人起了一番争执,段则逸的意思是,虽然还未确切的证据,但他几乎可以确定颜漫罗就是初柔的女儿,所以他主张尽快斩草除根。而寐瞳则说,颜漫罗是苍蘅送到玄漪来的质子,倘若她死于玄漪,对苍蘅那边不好交代,一旦闹得不快,可能会引起两国的战争,这实在是没有必要的事。
萧珏在一旁听那两人争论了好久,心里渐渐升起一丝厌烦,无意继续听下去,便挥挥手打发了两人去。萧珏此人阴沉狡诈,纵然寐瞳与段则逸在那边因此事争得那般厉害,他始终不表态,不偏向任何人。
昨夜罹湮提到段则逸,说:“你切不可小瞧了他的办事效率。”言下之意便是其办事效率不容小觑,也许根本不用两日他便会采取行动。果然此话在两个时辰以后便应了,寐瞳事后才感慨,道罹湮不仅洞察力了得,而且预知力也惊人。可那时候才意识到,似乎已经晚了。
罹湮要寐瞳于午时在午门接应他出宫,而偏偏在巳时九刻,他突然收到消息,说段则逸已带着大批人马持弓箭往子望宫而去。寐瞳闻之心惊,立马招齐手下一支精骑队伍,也朝着子望宫而去,试图阻挡段则逸的擅自行动。
是时罹湮正带着漫罗往午门赶,漫罗与容轩坐在马车里,而罹湮在外驾车,忽闻马嘶长啸,马车立刻停了下来。
车内漫罗与容轩相视一眼,双方都意识到了事情不妙,轻轻掀开门帘一角,漫罗试图看清外边的状况,怎料仅那一小块视角,让她看到的竟是段则逸带着大批人马堵在前方,而那些侍兵手里皆拿着弓箭,此时箭已上弦,正齐齐指向他们的方向。
正惊诧间,忽闻身侧容轩启口,“我们好像被包围了。”他放下窗帘,复又将目光投向漫罗,“你说,相信罹湮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漫罗只觉心下一惊,莫名地起了一阵恐惧感。此刻外面突然响起了段则逸的声音,“罹湮,你干得很好,你的任务就到此为止了,回来吧!”
罹湮大骇,有些疑惑,而更多的是惶恐,“大人……”他嗫嚅了一声,却见对方的脸色忽而阴沉,嗓音也变得冷厉起来,“过来。”
罹湮迟疑地望了段则逸许久,又回头瞟了一眼那垂下的车帘,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段则逸是在试探他?因为他一直没将结果禀报回去,所以,如今段则逸也开始怀疑他了?为试探他是否存有二心,于是让他做这样的选择,如果此刻他走过去,那就意味着漫罗会误会他,而如果不过去,段则逸便会不信任他,而不被信任的结果,就是他与漫罗、容轩一同被乱箭穿心而死吧?
“大人,您真的要杀了她吗?”罹湮如是问道,嗓音突然变得暗哑无比。
而段则逸却道:“你下不了手,那由我亲自动手也好,我的耐心并不好,所以要想活命,就快点滚过来,不然我连你一块儿杀了。”
真的别无他法了吗?也许……是吧。当时罹湮这般想着,随后跳下马车,迈着极为缓慢的步子朝着段则逸的方向走去。
漫罗在后车中听着二人的对话,又瞧见罹湮弃她而去的背影,忽而自嘲地笑了笑,“我似乎不该信他。”
“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了。”说话间,容轩一把抓住漫罗的手臂,“如今该想的,是怎么置之死地而后生。”
漫罗又望了一眼外面那阵势,哀叹了声,“说真的,很难。”言下她突然拉过容轩的手环住自己的纤腰,“抱紧我,别放手。”伴着话音而落,车厢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内力震开,漫罗施展轻功腾空跃起,一闪身则已欺近段则逸与罹湮,她邪气地笑了笑,对着二人道:“我很好奇,两位是几时串通好了打算来夺我性命的,不知可否在我死前给我个明白?”
她这话倒是问得落落大方,却是将罹湮的脸色刷白了几分,而段则逸却很潇洒地答之,“告诉你也无妨,其实罹湮一切的行动都是我一早设计好的,在苍蘅刻意接近你是如此,这次重伤重回你身边亦是如此。”
“原来如此。”她轻轻地笑起来,“段大人很懂得巧用人的弱点,而罹湮,你也是。”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已经被罹湮背叛过一次了,为何却还没有学乖呢?总是一次次地沉溺于谎言,直到自己真正被出卖了,才后悔莫及,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放箭!”段则逸拉过罹湮向后退去,而后一声令下,百支箭矢破空飞来,漫罗刹那感到,死亡离自己那么近。
卷玖拾柒 逃杀
百支箭矢破空而来,箭尖带着阴冷的寒光直逼向漫罗与容轩的方向,刹那间有一种错觉侵入心头,仿佛死亡离自己那么近。然而即便如此,却也不能轻言放弃,她还不想死,更不能拖累容轩与自己一同死。
纵身一跃,她带着容轩飞掠而过,堪堪避开那百支朝着同一方向射出的箭支,再侧身时,却见那百名将士手中弓把又重新上了箭。
“段则逸,可是萧珏授意你杀我?”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漫罗冷然而问,然段则逸只是无可无不可地回了一句,“是与不是已无所谓了,总之今日你必死无疑。”
漫罗不禁眉头深锁,再瞥一眼那边的罹湮,她的心里突然很难过,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苦涩到了尽头,反而不知是一种怎样的味道了。
罹湮亦专注地望着她,那对眸子里不知为何含着一层浓郁的忧伤,可是,他到底有什么可忧伤的呢?被欺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