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幼桃微微点头。
“时辰不早,小辛,我先回去了。”
“好。阿桃,我会在这里等你。”陶无辛一席话,说得温情动人。
薛幼桃脸颊上的红晕又深了些。
陶无辛起身送她到房间门口,突然揉了揉脑袋,身形微晃。
“对不住,阿桃,我有些头痛。”
“怎么,你的头痛之症到现在还没好么?”薛幼桃关怀地问。
陶无辛叹息了一声。“怕是好不了了。”
“小辛,天底下的神医如此之多,难道就没有能看好你的病的人么?”
陶无辛摇了摇头。“罢了。就让它去,只是因这头痛之症而成了废人,既不能习武,也不可过多激动,实在是叫人无奈。”
他的脸色看上去果然苍白得很。
梅非在窗外差点一口气没憋住掉下屋顶。
头痛之症?废人?不能习武?不可激动?
是开玩笑的罢?他不能习武?那个带着面具身轻如燕的是谁啊?不可激动?他对她激动的次数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个陶无辛,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薛幼桃叹了口气。“真是天道不公。既是如此,你就别送我了,好生休息罢。”
“那明日——”
“我会好好考虑。”薛幼桃又是微微一笑,转身蹁跹而去。
陶无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过身来关上门。
门刚一关,他脸上的虚弱和苍白便一下子没了影。
“外面风景不错罢?”
他悠哉地踱到窗边,开了窗户,趴在窗台上跟梅非来了个面对面。
梅非一点一点地挤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
“的确是……不错。”
“怎么样,你特地来到我的窗外偷窥,对你窥到的可满意否?”
梅非扬了眉,朝他瞪了瞪眼,突然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这喷嚏一出,她的身子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往下掉。陶无辛眼明手快,把她给抓了回来,拉进窗子里。
“好险。”梅非的鼻尖微红,双眼潮湿,实在是在冷风中吹了太久的缘故。
“你也知道险?”陶无辛倒了杯热茶塞到她手里。“我还当你轻功已经好到可以来去自如,视屋檐如平地了。”
“本来是可以,不过——”
陶无辛的燕子眸眯了眯。梅非自动把后面的半句给咽了回去。
“说罢,为什么鬼鬼祟祟地跑到我窗子外面偷看?”陶无辛盯着她的眼睛,燕眸深处透出些笑意。
梅非抱着热茶,别开眼去。
“我可不是想偷看你跟你未婚妻你侬我侬的叙旧,只是觉得这个薛幼桃有些可疑。”她垂下头去。“不过想来你也听不进去,算了,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要走,却被陶无辛拉住了手臂。
“你真觉得她可疑?还是——因为你嫉妒了?”
这句话,像是在梅非的心中投下了一颗火苗,瞬间将憋了满腹的怒气燃作滔天大火。
“我嫉妒她?”她黛眉一竖,凤眸被怒意撑圆。“她有什么值得让我嫉妒的?就算她是仙女,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陶无辛愣了愣。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让她有了那么大的反应。
“别生气,我只是——”
“我没生气!”梅非恨恨地揉了揉鼻尖。“我是开心。既然你找到了你的未婚妻,我就不用再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嫁给你,我开心得不得了。”
陶无辛皱了皱眉,手上的力道重了重。
“嫁给我就真让你这么难受?”
“没错!难受得要命!”梅非不知怎地红了眼圈。“我日夜都难受,时刻都难受。凭什么我就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非得跟自己讨厌的人呆在一块儿!”
“喜欢的人?”陶无辛冷笑一声,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你喜欢谁?是容璃?还是微醺?”
“跟你没关系!”
陶无辛一噎,把她狠狠拉过来,抓紧了她的双臂将她抵在桌前。
“不管你喜欢谁,不管你是有多讨厌我,你也得嫁给我。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你还想嫁谁?”
梅非的双眼也泛着红,跟红红的鼻尖搭配在一起,像是只受了欺辱的小兽。
陶无辛的心忽然软了下来。
她定定地看着他。“你想让我跟别人共侍一夫?陶无辛,我这辈子也绝对不跟别人共用一个男人!你要是再逼我,大不了——”
她本想说玉石俱焚,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却忽然清醒过来。
她还以为自己是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梅小五么?
再也不是了。她不可以再任性妄为,不可以再恣意随性。这些话她说得冲动,现在一细想,却只是个笑话。
为了她身上所背的责任,就算是用掉一条命也无妨,又何况是嫁给自己不爱的人,何况是与人共侍一夫?哪怕是给人做妾做丫环做奴婢,为了云开日出的一天,她也得忍辱负重地活着。
她究竟是怎么了?明明知道陶无辛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失去了理智和冷静。
梅非垂下眼,脸上的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我冲动了。放开我罢,我不会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
陶无辛的心颤了颤,他忽然觉得梅非的心正在离他而去。
他的手下意识地反而紧了紧。
“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甚至对他笑了笑。“对不起,我不该到你窗外偷窥,不该干涉你的私事。这些都跟我无关的,实在抱歉。”
陶无辛蹙起眉,心中纷乱烦杂。
他宁愿她用刚刚那样怒火滔天的样子对他讲话,宁愿她说讨厌自己,也不想看见她现在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没有别人。”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口来。
梅非一愣。
“没有别人。”陶无辛看着她的眼,一双燕眸映出跳动的灯火,以及无数看不清的情绪。“我要娶的人,只有你一个。”
梅非呆了一会儿,才讷讷地说:“没关系,你要是喜欢,娶几个也无妨。”
陶无辛咬牙切齿。
“你究竟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我不会让你跟别人分享,我只要你一个!”
“哦。”她咬咬唇,别开眼去。“那谢谢了。”
陶无辛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更加地恼火。
“就这样?”
“要不然还怎么样?”她眨了眨眼,双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你放开。热。”
陶无辛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不解风情的臭丫头——我一定是前世欠了你的——”
他松开手,揉了揉脑袋,这下子是真头疼了。
梅非一点一点从他身下挪了出去。
“没错。你是欠了我的。”她小声地说。
陶无辛瞪向她,燕眸危险地眯了眯。
梅非讪笑一声。“别生气——你不是有宿疾,不可激动?”
陶无辛愣了一下子,忽然勾了勾唇。“我能不能激动,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看上去很普通的一句话,听着怎么就这么暧昧?
梅非的脸热了热。“这么说,你是骗她的?她可是你的未婚妻,这样你也骗?”
“这件事说来话长。”陶无辛瞄了她发红的脸颊一眼,心情忽然好转了许多。“所谓的婚约,不过是我们小的时候父辈之间的戏语,算什么未婚妻?我故意提及,是为了让她以为我还顾念着之前的情谊,对她不设防备。”
梅非神情一凛。“这么说,她的确有问题?”
陶无辛的眉眼里忽然有些怅惘。“实在是可惜了。我还记得小的时候她很可爱来着。”
梅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说正事。”
陶无辛燕眸一弯。“说说,你怎么就觉得她可疑了?”
“她一面说着不想连累你,一面又要特意前来跟你相认,不觉得有些矛盾么?”梅非皱眉细想。“她看上去谨慎矜持,不像是会贸然做这种事情的人。”
她看了陶无辛一眼。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遇见旧时心上人激动过度。”梅非别了别嘴。“所以我说她可疑,却不能完全确定。”
她犹豫了一下子。“还有,当年爹爹曾经跟我说过关于薛临的事情。他一直觉得当年薛临的逃脱有些疑点。所以——”
陶无辛笑意吟吟。
“看来咱们的公主殿下有时还有几分明白。”
“那当——”梅非眉一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部分的时候都很迷糊。”他轻笑一声。
梅非气鼓鼓地瞪他。
“好了,你不想知道我为何会怀疑她?”陶无辛拉她坐下,将杯中的冷茶换掉,又倒上热的。“先喝些茶,天气凉了,你在外头呆了那么久,一定受了些寒气。别又发热了。”
梅非有些不适应他这样的关怀,只捉住茶杯,含糊地应了一声。“哦。”
“你刚刚说的没错。所以我摸了她的手。”
梅非一脸嫌弃。
“你想到哪儿去了?”陶无辛咳了咳。“我是为了从她的手上探出端倪。一个长年做绣工的人,手指上怎么会没有茧?”
梅非恍然大悟。“你是说——”
“她的手指保养得当,一片光滑。”
“所以她是说谎了?”梅非想了想。“这么说,她是故意来接近你的。那她到底是薛临的女儿么?”
“她是。我刚刚特意仔细观察过她的鬓角,没有易容的痕迹。而且她说话的方式和一些小动作都跟以前一样。”
“那就奇怪了。”梅非捧着手中的茶盏转了转。“她究竟为什么要接近你?”
“十年的时间,很容易改变一个人。”陶无辛面色一凝。“我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不过还不能确定。如今正好将计就计,把她留下来,好探出她的底细。”
“我明白了。”
“明天她一定会来,跟我们一起上路。你可要当心些,别露出马脚。”陶无辛叮嘱她。
“你不是说我迷糊?还敢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梅非喝了一口茶,笑着说。“就不怕我一不小心让她瞧了出来?”
“没法子。”陶无辛作无奈状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