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位长髯男子,大约四十来岁,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袍,笑眯眯地看着她。
梅非只觉得眼熟。
“这位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那男子微微一笑。“姑娘之前曾与老夫上过一课,老夫至今仍镌刻在心。”
梅非眉头微蹙,目光落到他手上的羽扇上,忽然反应过来。
“大婚——”
“正是。”男子摇了摇羽扇。“老夫字无苗,人称无苗先生。”
“小女子梅非。不知先生来访,究竟是何用意?”梅非瞟了一眼歪倒在榻上似已晕了过去的云莱,不动声色。
“姑娘请放心,她只是睡过去片刻。老夫冒然前来,只为两件事。第一件,是想来看看梅姑娘。第二件,则有件要事相告。”
“先生请说。”
“不可不可,我这件要事,却不能在这里说。”
“先生的意思是——”
“请姑娘随老夫移步。”
“好。”梅非巧笑一声。“请容我与我的朋友说一声,便与先生前去。”
“姑娘那位朋友不是普通人,若叫他知道了恐惹麻烦。还请姑娘单独随老夫前去。”无苗先生看上去波澜不惊,却丝毫不容拒绝。
梅非很快衡量出了厉害。这人武功不凡,若自己不肯去,想必也是个被打晕带走的下场。此处离大厅甚远,陶无辛多半听不得动静,而他安排在自己周围的桃九也没有出现,足可见眼前这位无苗先生的厉害之处。
倒不如保持清醒,先随他而去,伺机逃走。
“好,就依先生所说。”
这试衣厅里有个后门,无苗先生开了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梅非点点头,走了出去。
云袖的后头是一片竹林。
两人用了轻功,梅非有意使出了九成的柳叶飘,无苗却始终优哉游哉地跟在她身旁,看上去很是轻松。
“先生,不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梅姑娘很快便会知道。”
穿过竹林,后面竟是一片小山丘,少有人迹。无苗将她领到一座小山头上,停了下来。
“先生,现在可以说了罢。”
无苗抚须微笑。“老夫与姑娘虽只有两面之缘,却深有相惜之意。姑娘将逢变故,老夫只想送姑娘一句话。”
梅非愣了愣。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无苗吟出这一句,又朝梅非看了一眼。“玉碎不如瓦全;还望姑娘好生琢磨。”
梅非垂下眸,眉头微蹙,心下一片隐隐不安。
“最后,奉劝姑娘一句,凡事小心,休要轻信他人。老夫先行告辞了。”
她抬头想要追问,却见这无苗纵身而起,几下便没了踪迹。这等轻功,不知超出了自己多少。
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梅非越想越觉得奇怪。这个人从头到尾都透着神秘,身法也相当地高明。可是他的用意究竟在于何处?
她琢磨了一会儿,却听得鞭炮声响,眼看已近黄昏。
正要折身离开,却见不远处一个人影映入眼帘。竟然是微醺。
他手里提着一只竹篮,神色略有哀戚。
“微醺!”
梅非冲他招招手,纵身几下子,落在他面前。
“小非?”微醺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儿?”
梅非摇摇头。“我跟无辛上云袖买衣裳,却遇上了一个怪人。别提了,你呢?怎么会在这儿?”
微醺勉强地拉了拉唇角。“我来拜祭娘亲。”
梅非听陶无辛说起过,微醺的娘亲在很多年之前就已经过世。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来拜祭。
“微醺,你看上去不太好。”梅非有些担忧。
“只是想到些旧事。年三十是娘亲的忌日,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来。”微醺转头望向路那边,神色怅惘。
当年名满平阳的箜篌娘子,沦落异乡,孤苦伶仃了一世,最后葬在西蜀,永远也回不去了。
两人沿着小路慢慢朝外头走,从大路上传来的锣鼓鞭炮之声不绝于耳。
“十年前的那个新年也是如此。”微醺忽然轻轻一笑。“每家每户都在庆贺新年,喜庆团圆,而我和我娘却呆在家里,连买肉吃顿饺子的钱都没有。我娘她心有所感,旧疾复发,就这么去了。”
梅非叹息了一声。“微醺,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何你娘亲会到了西蜀来?还有,你爹——对不起,我问得有些冒昧。你要是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微醺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爹是平阳的官宦子弟,他与我娘相识的时候,家中已有妻子。”
“我娘很爱我爹,她怀了孕,满心以为他会将自己娶进府中为妾室。谁知道却莫名其妙遭人追杀,不得已才逃到了西蜀。生下我只后,她不敢重操旧业,怕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所以我们的日子才会过得那么困顿。”
“那你爹呢?”
他摇摇头。“我爹他一直没有出现。谁知道呢?说不定那些人就是他派的。”
“别这么想。也许你爹他是想帮你们的,却出于某些原因而无法行动。”
“也许罢,不过娘都已经过世,再说别的都没有意义。所幸我遇到了世子,被他带到了府里。否则也许我也早在那一年就饿死了。”
梅非的情绪也被他所染,生出些惆怅。“微醺,你恨么?”
“恨?”微醺笑了一声。“娘亲刚过世的时候,我的确恨过一段时间。可是恨又如何?我既不能报仇,更不能让娘亲再活过来。所以渐渐的,我也看开了。就当自己从未有过爹爹也好。”
“微醺,若有机会,还是去看看自己的爹爹罢。也许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也许他也一直在寻找你们的下落?”梅非垂下眼。“我爹他生前常说,为人一生但求不留遗憾,问心无愧。若你还有机会与父亲再见,将这心结解开,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微醺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小非说的也是。只不过如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再寻回亲情。”
“那是什么?”梅非顺口接着问了下去。
微醺淡淡一笑,却没有回答。
刚走到这山路的路口,陶无辛满脸焦急地从天而降。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拉着她,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怎么会跟微醺在一起?”
“说来话长。”梅非朝他摇摇头。“我跟微醺是偶然遇见的。对了,云莱和桃九没事罢?”
“云莱和桃九只是被人点了昏穴,现在已经醒了。”见她毫发无伤,陶无辛总算是松得一口气。“晚膳时间快到了,我们先回去再说罢。”
年夜饭之后,照例是要守岁。陶无辛声称自己的头疼病犯,要回房休息,便拉着梅非一同离开了。
回到宁远阁,琦芳和几个侍女准备好了暖炉热茶和点心,便被陶无辛挥退。
窗外爆竹噼里啪啦,窗内暖意融融。梅非半跪在卧榻上,趴着窗格朝外头看。天空被爆竹映得忽明忽暗,隐约传来孩童的欢笑打闹声。
“喝些茶罢。”
肩上略沉,她转过脸来,接过陶无辛递来的茶盏,朝他笑了笑。“这还是我头一回没有跟阿隐一起过年。”
陶无辛从身后抱住她,将头放在她的肩窝里,深深地呼吸。“想他了?”
“嗯。”梅非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往后松松地靠着他的胸膛。“不知道阿隐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罢,他好得很。”
梅非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转过头来。“你也派人跟着他了是不是?”
陶无辛一愣,只得点点头。“我那是保护他。”
“你那是老奸巨猾。”梅非伸了手指,在他脸上按了几下子。“不是说头疼病犯了?我看你这样子比什么时候都精神。”
“我这么说,是想跟你单独过这个年。”陶无辛弯了弯燕眸,捉住她的手。“只有我们两个人。”
“谁要跟你单独过?”梅非翘着唇,还在逞强。“人家家里过年,都图个热闹。两个人有什么好的?”
“当然好。可以做些只有两个人时才能做的事。”
梅非的脸一热,抬手捏住他的脸。“你这只色桃子。”
陶无辛的一双燕眸无辜地眨了眨。“怎么想下下棋也是色么?”
下棋?梅非一愣,见他偷笑,才知道又被他给捉弄了一番。
她也不恼,只是抬手解开自己的两颗纽扣,露出脖颈和一小片锁骨。“原来是下棋。这样也好,本来我还想着做些别的,可惜——”她故作叹息,“那就算了。”
陶无辛的眼锁在她的脖颈上,喉结飞快地滑了滑,伸手向她的腰肢而来,被她拦截在半路。
“做什么?”她纯真地眨眨眼。“不是下棋么?”
陶无辛苦笑了一声,捉住她的手俯身而来。“算我错了还不行?梅儿,我们前两天还没做完的事……”
他半阖了眸子,对着她的唇就要吻下来。
梅非往后一闪。“你不是头疼?头疼的话,还是下下棋比较好。”
“你就是我的药。”他轻笑一声,不容她躲闪地狠狠吻了下去。
窗外的欢声笑语越发地大了些,像是为这一对缠绵的人儿做着掩护。
暖炉里的红炭发出噼啪的声响,应和着渐渐升温的喘息和低吟。陶无辛的手急切地游走在她的身体上,像是饥饿已久的人面对一份得来不易的饕餮盛宴。
梅非努力睁着眼睛,想将这个伏在自己身上求索的男子看个清楚,陶无辛却低头去吻她的眼睫,想让她闭上眼。
“别——让我看着你。”梅非捧着他的脸,仔细地看。
“怎么了?”陶无辛的声音沙哑而含糊。他略略停顿,不解地看着她的脸。“不舒服么?”
“不是。”梅非摇摇头。为什么这样的话他总能说得这样自然?她心里很无奈,却也很甜蜜。“无辛……唔!”
他已经低头,含住她的肌肤。梅非很快无暇再想其它。他的手指和唇舌似带火星,每到一处便燃成烈焰。
这一次,再不会有人打扰。
她的身体完全为他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