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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瞥到了画歌和盛真不屑的脸色,阮地星依然在研究体位。
我想了想,好像对大越的江山不是很感兴趣,离宫其实也是一个小朝廷了,我要那半片江山做什么呢?可是越谨的神色十分有把握,似乎认定了我会因为这个条件答应他。
我歪着头想了很久,觉得日前的生活实在无趣,凌流苏嫁人了,夏侯阿囡绝望之下破罐子破摔,带了一个清倌儿回府,准备养一打面首。离宫上下连个鸡飞狗跳的动静都没,画歌和盛真无聊的押注究竟是那清倌儿压倒夏侯阿囡还是夏侯阿囡压倒清倌儿。所以我想大概应该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做了,于是我对越谨说:“好。”
越谨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轻蔑表情,又端着架子回去了。
阮地星扔下春宫图,吸了吸口水问:“宫主,真要帮那小子?”
我甩了甩袖子:“你们反正也无事可干不是么?”也许将大越皇室搅得鸡飞狗跳会找到一点乐子。
所以我说越谨成不了大器,成大事者,其一计谋,其二狠绝。这一点他远比不过宣墨,我从他设宴邀请越肃和宣墨这件事上就看出来了。我目前作为他的军师,自然也要去。厅里觥筹交错,蔓延着脂粉香,酒香和菜香融合的糜烂的气息,有穿着暴露的舞女想前来搭讪,被我厌恶的避开了。
我讨厌女人白花花的身体,也讨厌男人的。这会让我想起极年幼时躲在窗外看母亲接客的场景,也会想起被卖去勾栏院后那些金主的身体,这令我作呕。所以我挑了一架云母屏风,那屏风璀璨斑斓,甚是好看,于是我绕到后面打算睡一觉。
当奴才通传“宣墨宣大人携夫人到”时,我懒洋洋的睁开了眼睛,多日未见,倒不知凌流苏如今混成什么样了。
厅内的喧闹声很快安静下来,大概是惧怕宣墨的权势罢,间或有些窃窃私语,讨论着宣夫人的容貌。我闭起眼打算继续睡,听到了一个柔媚中带着冷淡的声音,清冷的说:“给二皇子行礼了。”我一怔,这是凌流苏的声音没错,可是她的声音,从未有如此淡定从容的时刻过,那声音里总是略微有些骄矜和爽朗,不像此刻这样冷冷清清。我有些好奇,才几天的婚姻生活,竟把她磨练成这个样子了?
又是一阵沉寂,越谨不知干了些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惹得宣墨很是不快,因为我听到宣墨低沉的声音里带着警告的咆哮:“二皇子,您逾矩了。”
我微微扯了扯嘴角,能让宣墨不顾失礼公然与越谨起冲突,凌流苏倒很懂得抓住男人的心啊。
他们的宴席继续进行,我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的继续打瞌睡。这个不济的越谨,倒是在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我来了,我听到他哈哈大笑的说欢迎他的挚友。我很有些不想动身,只想懒在这屏风后的美人榻上。可是他的脸面挂不住了,连着喊了几声我的名字,还带着忿恨的咳嗽,我想我再不出去的话他大概会命人劈了这架屏风。于是我还是很好心的走出去了。
凌流苏看我的眼光很惊诧,还带着惊恐,大约是上次酒楼那一面吓到她了。可是我素来记得她尤其喜欢看我这笑容呢,每每我朝她敷衍一笑,她便像是要喷鼻血的样子。此刻怎么这么惊恐莫名。
等到越谨恶意的说出我与她曾经相交时,她的脸色发白,眸中却是不解。倒是凌风雷站起来替她解了围,看样子,凌风雷很不想让他的宝贝女儿和我扯上一点点关系呢。
我冷眼看宴席恢复热闹,她被凌风雷叫了出去,便也随后跟着。凌风雷在训斥她,她却十分乖巧柔顺,低着头听训,这真不像她,若是以前的她,不和凌风雷顶几句嘴,就像丢了天大的面子一样,今日这个性却委实像是两个人般。
凌风雷走了,她长长叹一口气,信步在园子里漫游。
我在树下阴影处叫住她,她却见了鬼似的,顺口敷衍了几句便想离开,于是我不得不开口挽留:“依在下看,宣夫人比这月色更美,在下倒宁愿欣赏宣夫人倾城之色。”天地可鉴,我说这话绝无调戏她的意味,只不过我蓦然发现,这样的凌流苏,心里藏着太多秘密,而不若以往,清澈透明的一眼便可看穿。
她却误会了,避嫌般稍稍退开些许距离:“苏先生好兴致,只是流苏已为人妇,还请先生自重。”
我眯起眼,这句话将我们的关系撇的很清啊。我大概能体会到夏侯楠说的背叛的感觉,可是并未撕心裂肺之痛,只是觉得惋惜,她为何如此多变呢。她显然是很惊恐了,却还是结结巴巴的说:“不管你我之前发生过什么,总之我已经出嫁,不想再与你有什么纠缠,请你放手。”
我索然无趣,我以为她即使嫁了人,也应该对我念念不忘整日以泪洗面,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好吧,既然她背叛了我,那么她也没存在的价值了。我慢慢伸出手,她纤细的脖颈应该很容易拧断吧。
我发誓,我不是矫情,如果不是荷包那丫头出现的太突然,我是真的会杀了她的。我掏出手帕擦了擦手,随意一丢,有些惋惜的看着大口喘气的凌流苏,她脸上全是泪痕,脖间几道鲜明的红色指印,鬓发散乱,狼狈不堪。
可是在这样窘困潦倒的情况下,她眼中却毫无惧意。她踉跄的扶着荷包起来,平静的整了整衣衫,拢了拢头发,走到我面前,仰起头颅,淡然的说道:“苏柒然,你今日如此,让我情何以堪。既然已到了这步田地,那么今后的我们——无关风月。”骄傲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尤其清冷。
然后她挺直脊梁,像是她才是胜者般,扶着荷包转身就走。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心里突然有些痛,那是我从未体会过的痛,像是有爪子挠着,挠出浅浅的血痕,又不给个痛快。我有些震撼,不只是那句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无关风月”,也是她倔强的眼神从容的气质。
她那样淡然凉薄,甚至那一瞬间的眼神比我还冰冷。我明白,她再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凌流苏了,她那样淡定的完美的面具下,隐藏着不可见光的秘密。某种程度上,她和我是一样的人。
我开始刻意的关注她,从探子口里听她的一点一滴,听她与宣墨的粉饰太平,听她将宣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听她要开胭脂铺,听她对胭脂铺的几个新奇的建议,那点点滴滴仿佛是每日里的期望和盼头。清晨一睁眼,便会自然而然想,她今日又会做什么呢。
我听到她将胭脂取名叫染时,很是心跳了一阵,我陡然开始猜测她的用意,是否那也是我的意思,是否她看到胭脂时想起了我,是否……我甚至在知道她的手下在研制过程中遇到瓶颈时,特意的将画歌的药给了她。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过汹涌,我甚至还未来得及理清思绪,脑子就下意识的叫嚣着要听她的消息,要知道她在做什么,要想看她浸透了不一样的气质的面容。暗夜里我辗转反侧徘徊踌躇,我在想如今这个女子,到底是怎样的性情,到底是怎样的来历,她在不经意间就占了我满心满眼。
直到她为了宣砚承受家法的那日,我在黑夜里看她背部狰狞的伤口心里剧痛,我欲想下杀手却怎么也无法掐下去时,我才蓦然发觉了不对,原来这就是心动的痕迹么?我五味陈杂,原来我苏柒然,竟然也会爱。
我几次想让她与我走,我救了落水的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我几乎不是苏柒然了,我爱上她,她却爱上宣墨。每每思及此,我觉得这像是平生最大的遗憾,我一度以为自己一生将会无欲无求,如今,却终于有了想追随想守护的东西。后来我想,其实这缺憾,恰恰给了我生命中的圆满。
柒拾肆
凌清满周岁的那天,恰好是大暑。
宣墨一下朝就赶来晚蔷园厮混,凌清舒展开了白胖的脸蛋,在摇篮里伸手蹬腿自得其乐。宣墨看样子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每每抱着凌清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复硬冷,柔和的不可思议。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凌清的柔嫩的脸颊,凌清颇有眼力见,当即用肥肥的两只爪子抓住大修皇帝宣墨的手指,吧唧一下就往自己嘴巴里送,一边含着手指一边流口水,鼻子里还冒出了一个鼻涕泡儿。
流苏囧了,几步上前把宣墨的手从凌清的嘴巴里拯救出来,小娃儿还依依不舍的盯着宣墨的手指砸吧着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流苏朝宣墨尴尬一笑,随手把凌清交给莲喜带出去晃晃,去水盆里绞了手巾递给宣墨。
宣墨一边擦手指,一边说道:“今日清儿满周岁,晚膳我吩咐厨房做了一些丰富的,替他办个满月酒罢。”像是看出流苏眼里的勉强,解释道:“就我们俩,没有外人。”
流苏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只能点头应承下来。
夏季的夜来的很迟,天边还有一抹艳丽的红霞,陆陆续续的菜色就都摆齐了。宣墨大概是很久没好好轻松的吃过饭了,向来优雅的进餐竟然有些急躁,流苏看的一愣一愣,问道:“你好几日没吃了么?”
宣墨喝了一口汤,道:“吃了,不过太累。那一道道的菜等到传上来都冷了,每样也只能吃三口,御膳房做的蛋羹也不合口味。”
听他提到蛋羹,流苏就不好说什么了,只好低下头去逗弄怀里的清儿。宣墨也察觉失言,便转移话题:“他现在还在吃奶么?”
流苏温柔的拍着凌清,说:“是,不过有时也给他吃些别的流质的东西。”
这当儿上了一道甜点,是牛乳,清儿像是听懂她的话一样,眼巴巴的看着那冒着香气的牛乳砸吧嘴。流苏看她这副馋样,不禁笑出来,命莲喜拿了勺过来,兑了水喂给清儿喝,大约是甜甜的十分好喝,他竟然把一小碗都喝光了。
流苏和宣墨看清儿喝的十分香甜,不禁对视一笑。吃完饭,清儿还睁着大眼睛溜溜的乱转,挣扎着不肯去睡觉。宣墨来了兴致,叫了高受良来,低声在他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