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还搁在他额头上,在看到这个笑容之后,居然微微发热。
“……没事,朕没生病。”他轻声说道,把她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却也不松开,只是握在掌心。极松的握着,她一用力,就能挣开,但是她没有,也许是忘记,也许是别的理由。
她望进男人的眼睛里,平日里漆黑如魅的眼睛,在这一刹那,柔软干净。
他看着她,忽然又笑了一下,却不再是那么干净透明的微笑,而是带了一种深刻的无力和哀伤,“朕只是……”他想了想措辞,“朕只是,这里不舒服。”
她和他的手掌,覆盖上了他心口的位置。
心鉴(3)
他身上是阴绣银纹龙袍,她的手指贴合上去,凉滑柔冷,片刻之后,他的体温才慢慢的熨贴上来,缠绕爬行,缭绕在她指尖。
握着楚明月指尖的手慢慢松开,向她身后滑去,松松的搂住了她的腰,整个人靠了过来。
楚明月无可选择的脊背靠上了车壁,成年男人的重量压过来,重得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下意识的一把攀住他的脊背,男人呼出的气息盘旋在她的脸颊旁边,先是热,然后变冷。
“明月,让我抱一下吧……”
唔唔,大狗又在撒娇了?攀在他脊背上的手顺着他的头发,明月想了想,好心的按上他的后颈,为他揉了揉脖子,皇帝抱她又紧了一点儿,说了句什么。
他的声音太低,明月没有听清,他说了第二次,她才听到。
他说,“我是不是很无能?连我自己的妻子儿子都保护不了……”
楚明月一开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到这句脆弱的几乎让人不敢相信是庄思浩说出来的话,她心里一惊,然后一软。
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顺着他的长发。
“他才十二岁……从此之后再不能写字,不能站立……他才十二岁——”
庄思浩慢慢的说着,最后一句终于有了克制不住的破碎。
虽然仅仅只是那么一瞬。
皇帝立刻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低低说了声什么,要坐起来,明月微微在他颈项上用了点力,有着十六岁少女一般身体的女子伸展开了自己的双臂,把他抱在了怀中。
抱住庄思浩的一瞬间,她和皇帝心中都是一惊。
对于庄思浩而言,这是自从被俘之后楚明月第一次主动接近自己,对于楚明月而言,她在抱住了他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算了算了,抱都抱了,又能怎样?人这辈子总要做些冲动的事情,而冲动大抵寻找不出理由。
就这样,已经很好。不是么?
心鉴(4)
她感觉到庄思浩尖削的下颌抵在了自己颈窝处,凉薄的香气缠绕上来,这一刻,不知为何,只是觉得,这人真是可怜。
受伤了,心痛了,还要找一个无人的所在,一个人埋头独自舔着伤口。
她定神,慢慢开口,“陛下漫说什么无能什么的,我是妇人,这个可不敢乱说。如果单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我认为陛下做到了一个君主该做的本分,您没有做错什么。”
“……君王的责任吗……”
楚明月想了想,斟酌一下,犹豫着开口,“……二皇子殿下贵为一国皇子……也会体谅陛下的吧……”
这是一句假话呢。
设身处地想一想,怎么会有儿子会原谅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伤害,还无动于衷的父亲的?
换了是自己在这种情况,一定会恨死父亲的吧?
但是,这是多动听的假话啊……
皇帝庄觉得自己笑了起来,于是他抱紧一点。
怀里的女体温软暖和,还散发着清新的味道,他闭着眼睛笑了,“……明月,你说谎。”
摸摸鼻子,谎话被这么直接的揭穿了……有点没面子,楚明月想了想,大方承认,“没错。这话固然是假的,那陛下要听实话吗?”
真是特别的女子啊,后宫的妃子这种时候还不赶紧一堆甜言蜜语围上来?只有她这么简单就放弃了。
所以自己才会对她特别亲近吧……才会这样睡在她怀里,才会在面对她的时候,特别安心。
因为这个女子即便面对他,也会说实话。
庄思浩似乎笑了,明月觉得他的胸膛震动了几下。他声音轻松了一点,“不要……我不要听”男人慢慢向下滑倒,声音含混不清,“我困了……让我睡一下吧……”
皇帝是真的累极了。
之前还在洛蝶衣面前强撑着,现在到了自己的妻子面前,失落隐痛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安慰。整个人再支持不住,抱住楚明月,闻着她衣襟里散发出来的香气,昏昏欲睡。
心鉴(5)
俗话说,人在睡着之前是最没有防备的,这话搁到皇帝庄思浩身上,就是身心俱疲的此刻,是情绪最为波动脆弱的。
他象个小孩子一样在妻子怀里蹭了蹭,慢慢闭上眼睛。
睡一下?没问题,但是……哇靠!
“能不能让我把姿势调整一下?”这句话显然没有说出口的机会,就在楚明月艰难的刚发了一声“能”字的时候,身体肆意向前滑倒。
根本不在乎两个人姿势的男人随意躺在她怀里,这姿势终于引发了一个惨剧——他的体重带着坐靠在车厢板上的楚明月,两人搂抱着一起滑向了车厢铺着羊毛毯子的地面——
后脑勺先着地的姿势让楚明月惨叫一声,一声巨响伴一声惨叫,让周围随驾的侍从们闻听之后,旋即摆出了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庄思浩好容易有了睡意,这几日堆积的疲累涌了上来,这声惨叫刺激着他的耳膜,随手把垫在身下的少女轻轻一捞,一个吻印了过去,封住她剩下的呼吸。
“——!”楚明月双眼瞪圆,下一秒,车厢内又是一声巨响,不过和刚才车厢地板被砸到的声音不同,这次是某个重物从车厢壁一侧被踹到车厢壁另外一侧的声音……
眼观鼻鼻观心……我们什么都没听到……侍卫们齐刷刷甩冷汗,前方软轿里身穿宫装的男人满意点头。
“嗯,很好很激烈~~”洛蝶衣乐滋滋的说。潜台词:看来他还没完全消沉下去,最起码在这方面,他是有这个能力的。。。。。。
车厢里的两个人,听到外头的话,都浑身没来由的抖了抖……
车马缓缓向前行进,庄思浩就像个婴儿一般,伏在楚明月的膝盖上已经睡得沉了。
明月随手拽了车里的软毯盖在他身上,遥想了一下等他起来之后自己双脚麻痹扑街的美好前景,她一掌推开车窗,向外看去。远处一条大江白浪翻飞,横亘身后,在阳光下粲然生辉,有如一匹白练。
这里是云林江畔萧然渡。
回国(1)
遥想过去,回忆如剪辑一般重展页面。想当初,德熙三年,大梁水师主帅庄逐在这里和昔日恩师温玉亭决战,双方在此牺牲了将近十万条生命,换来南昭和大梁到今日的和平,成就了庄逐东陆一代名将之名。
德熙七年,也是在这里,一个叫楚明月的女子,带着一腔不解之谜被丈夫带到此处险些丧命于敌手,而身后那个明王苦苦纠缠,追赶不及。
现在她又到了这里,不禁心中就有了一种一切回到原点的奇妙感觉。感觉到身下车轮颠簸,她不由得抓紧了手里的扶手,再回头看去,那道大江已被甩在身后。
再拐过一个弯去,却连江水都看不到了。
前方,大梁国隐隐在望。
庄逐率领水师主力早已进驻此地,他们的车驾停在了炳城等待他们去汇合,新月被洛蝶衣救起之后就随皇帝的车驾一起行动,此时大家就是要进炳城。
四月十九晚上到了驿馆,整个一天,除了中午吃了顿饭,庄思浩就一路在她膝盖上睡过去,等到了驿站,楚明月同学已经拐着拐着不会走路了。
皇帝见状当仁不让,绅士风度翩翩,刚俯身要抱起她,楚明月面无表情戳了戳他的肋骨,“陛下,这里还疼么?小心再断一次。”
毕竟,作为一个凡人,他的肋骨伤口是个极重的创伤。
皇帝陛下僵了僵,然后若无其事的起身,拍掌,唤来天枢,青衫女子简简单单就把皇后一个公主抱,扛进了驿馆。
当然,周围什么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之类的低语,她就全当是浮云了……事实上,对着玉带荷仙,小狐狸委实感到轻松不起来。
到了晚餐的时候,楚明月正睡的美滋滋,而后被唤去吃饭。
她一进门,只见一桌子坐满了人,坐在下首的是洛蝶衣,他已换了一身月白宫装,配着松松倭堕髻,耳上明珠,分外娇艳。
坐在上首的人,一个玉冠素衣,清雅俊秀,正是皇帝庄思浩。
回国(2)
洛蝶衣翘着脚,一双勾了烟绿的眼上上下下打量她,仿佛把她当成了桌上摆着的烤鸭。
鸿门宴三个字在她脑海里掠过,楚明月战战兢兢上桌,洛蝶衣用筷子敲了敲桌子,“皇后娘娘,张嘴。”
看了眼皇帝,只见这个男人举起杯子对她点点头,预算她张开嘴,下一秒,银质的勺子压住了她的舌根,她只觉得舌上一疼,下一秒,洛蝶衣手里一根沾了鲜血的银针,被他收到了一个透明的水晶盒中。
做完这一切,他若无其事的筷子一挥,“来,大家愣着干吗,吃菜吃菜~”
……老娘现在比长智齿还疼,吃什么吃啊!这厮到底要干嘛?别以为老娘不敢揍你,你就。。。。。。
看着楚明月不知所以捂着腮帮子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皇帝感到有些好笑,便端了一碗粥给她,小声嘱咐,要她放凉了慢慢喝。
说了几句,看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