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插道:“有何不妥吗?”
“那倒不是。”她摇摇头,极力思索着自己以前看过的那点阵法知识,以及之前亲眼目睹过的战争场面:“长枪是队伍中最常用的攻击武器,不错,在十二尺来长的范围内,它无疑是最有效的,可是——如果不能刺中敌人而让他进入了枪杆距离之内,那这一武器不就立即等于废物?”
“再给他们每人陪把大刀嘛!”单雄信咧嘴,为自己的快速反应洋洋得意。
安逝笑:“步兵打仗可不同于你跟别人单挑对决的时刻。他弃了长枪,却被别人的枪刺到怎么办?”
徐世勣双目闪闪发光:“如此说来,姑娘可是有了妙策?”
李密拊掌:“可以在每个步兵班同时配置长兵器跟短兵器。只是这如何配置——”
“有一阵,名为鸳鸯阵。”安逝紧了紧披着的斗篷,鼻子被风吹得通红:“一个步兵班,配队长一名,战士十名。十名战士中,以四名手操长枪作为攻击的主力,其前又配四名士兵:右方一名持大型方藤牌,左方一名持小型圆藤牌,之后则有另两名士兵执‘狼筅’,即连枝带叶的大毛竹,长一丈三尺左右。长枪手之后,最后两名各携带短刀及长箭,近可杀敌,远可射人。”
王伯当连连点头:“右方持牌者,可保小队既得位置,稳住阵脚;左方持牌人则可掷出标枪,引诱敌方离开有利的防御位置。如果引诱成功——”
徐世勣迫不及待接道:“如果成功,后面两人则以狼筅将敌人扫倒于地,然后手持长枪的伙伴就一跃而上……最后两名负责保护本队后方,警戒侧翼,必要时还可支援前面的士兵,构成第二线的攻击力量!”
李密哈哈大笑:“看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该是训练各个士兵间的配合性才对!”
“密叔叔决定用这个阵型?”安逝不好意思笑笑。
单雄信嚷道:“你说的,蒲山公哪次没听?”
“单兄!”徐世勣、王伯当同时叫道。
雄信见到把头偏过去的安逝和面色开始沉下来的李密,明白说得有些过火了,忙咳两声:“我快言快语说惯了,大伙莫计较。”
安逝在意的其实并非他所说的话,而是在想自己是否插手太多了?历史——应该不会因为自己这么一些小插曲而改变吧?
轻轻道了句:“我先回去了。把鸳鸯阵的列法详细写下来先。”
“咳咳!”有人咳嗽了两声。
安逝抬头望去,放下手中的笔,搓手呵气:“三位大驾光临,可是要阵法?可惜我还没写完呢。”
徐世勣拍着身上的雪花,边把门关上:“没有没有,我们是陪单兄来的。”
“哦?”她望向手中拿着个长布条包、神色好像带了些紧张的大汉,“什么事?”
单雄信把长布包一抖,一样精光闪闪的东西露了出来。
安逝眼睛一亮:“你从哪儿弄来的?”
那是一把剑身细细长长、摸起来柔韧却不失硬度的软剑。静静的躺在桌子上,沉静如水。
“你喜欢就好啦。”雄信仿佛才松了口气。
“送给我的?”她不敢置信。
“之前说错的话——就当是我赔罪之礼。”
“我并没有生气啊。”安逝爱不释手的摸着剑身,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谢谢啦!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要这种样子的剑的?”
雄信咧嘴笑:“徐老弟告诉我的。不过你这玩意儿还真不好弄,我找人专门做的。”
闻言安逝不由瞧了正笑吟吟的徐世勣一眼,自己不过在闲聊时提到过几句,此人就记在心中,足可见其心思之缜密。
李密走到桌旁翻看她写的东西,边道:“你还会使软剑?“
她持剑左甩右甩:“好久没练了,也不知还找不找得到感觉。”她在大学里学过剑道,虽然现在武器有所不同,但应该还能凑合凑合。
过了一会儿,徐世勣道:“经大海寺一役,瓦岗寨声威日高——趁现下情况于我方有利,思来想去,蒲山公刚刚与我订了下一步计划,想让姑娘参详参详。”
安逝停了下来,半晌才接话:“其实,你们有什么行动或计划,只要策略无误,放手去做就行了,我——”
“不,姑娘过谦了。”徐世勣摇手:“姑娘的才智见识远高常人,又何必拘泥于年纪大小,或是男女之嫌?大家虽然出身来处高低不同,但看人的心都是一样的,能为推翻暴政效力,换得天下平安,又有何不能为?”
李密点头:“世勣说得好。丫头,你随我一路流亡到今天,吃了不少苦,我早已把你当成女儿般对待。你说,对着我,你有什么好顾忌的?”
说不感动是假的。她看着自己细小的手臂,难道,真的就以这样一个身份,在这个时代里活下去?跟在李密身边,原本不过想冷眼当个过客,潜意识里认定自己终究是不属于这里的。可是,相处久了,再冰冷的人也会产生感情——更何况,李密的下场……
三人见她久久不语,皆感到有些奇怪。徐世勣大叹一声:“唉,单兄你知不知道,现在河洛正闹饥荒,百姓啼饥号寒,饿殍遍野,据说每天都有上万人在饥寒交迫中凄惨的死去啊!”
单雄信并非笨人,见他眼色,使劲点头:“是啊,这可怎么办才好?”心里暗道,难怪老子在二贤庄的时候投奔来的人这么多,原来都是混饭吃的。
安逝被他俩一唱一和引回了注意力,瞬时明白了徐世勣的意思,慢慢道:“在这种饥荒动乱的时候,谁能解决老百姓的吃饭问题,谁就能赢得他们的爱戴和拥护,在群雄逐鹿中也就最有号召力。”
李密接道:“丫头,你看——兴洛仓怎么样?”
“兴洛仓?”
徐世勣答:“又叫洛口仓,是当朝最大的粮库。仓城周围十公里,有三千个大粮窖,每窖储米八千石,与洛阳附近的回洛仓和黎阳仓同为三大储粮基地。”
安逝点头:“粮仓守备如何?”
“东都并未派大军屯住。”李密摊开桌上的地图:“如果我们从阳城出发,越过这座方山,来个急速偷袭,出敌不意——”
“再配上我们新排练的鸳鸯阵!”徐世勣龙飞凤舞的在纸上唰唰写下几个字:“它就是我们的啦!”
安逝与李密相对一笑。
纸上,重重书了三个大字:兴洛仓。
翟让禅位
“瓦岗军开仓放粮啦!”
“听说可以任我们随便拿啊……”
“真是义军哪——”
“白花花的大米堆得跟小山一样高呢!”
……
公元617年2月,瓦岗军攻取兴洛仓,开仓赈民。消息传出,一时间道路相望,人群如流,扶老携幼几打百万之众。取米群众或背得太多,或盛放的布袋、箩筐不结实,结果沿途洒漏,从仓城至廓门的路上,掉在地上的米粮厚达数寸,任凭来往的车马碾压践踏。
李密骑在马上,看着这片盛景,朝一旁的刘黑闼道:“这下不愁吃啦!”
刘黑闼回笑:“蒲山公尚未到洛水那边去瞧瞧,两岸五公里长的河滩,百姓们用荆筐淘米时倒漏在上面和漂漏到河中的大米,一眼望去,犹如一片白沙。”
安逝在一边直皱眉:“密叔叔,这样不行,简直就是惊人的浪费。我们应该设立一个专人负责的管理机构,维持秩序。”
李密不以为然的笑:“我打兴洛仓为了什么?还不就是让大家吃饱饭!大伙儿饿成这样,尽量让他们吃吧。”
“密叔叔,我所谓的管理并不是说不让他们吃,而是为了让更多人都可以吃上。”
“哎,大伙兴致这么高昂,浪费点也没关系。既然他们都来支持我瓦岗,就有这个资格浪费。”
“密叔叔!那以后呢?我们自己还要打仗,也需要粮食。现在不一点一滴积累,以后人越来越多时怎么办?”
李密的兴致显然被打断,叹口气:“好吧好吧。只是这管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恐怕就不简单。要不,我派一部分人手给你,你来负责这事。”
看了眼地上被踩成了黑色的米,安逝重重点头。
秦琼、罗士信跟着裴仁基进屋的时候,李密正看着桌上的地图。
屋子不大,到处累着一堆一堆的书籍,摆设也十分简朴。中间一盆炭火,快渐渐熄灭,显然李密也无暇顾忌它。
“蒲山公!”裴仁基当先一拱手。
“哎呀,裴将军,秦将军,罗将军,欢迎欢迎!”李密快步迎上来,显得极是恳切。
“瓦岗如今真是声威俱震啊!”裴仁基坐下:“刚才经过,看到成百的儿郎好汉踊跃参军,恐怕日有数千吧。”
李密哈哈大笑:“三位见过翟将军了?”
“刚刚见过。翟公为人大度,不计前嫌,实在让人佩服!”裴仁基满脸感慨,“来,我来介绍,这两名虎将,左边是秦琼,右边是罗士信。”
秦琼身长一丈,河目海口,极具威势,他抱拳为礼:“蒲山公。”
李密端详着:“果然是条好汉。秦琼秦叔宝之名,久仰久仰。”
秦琼微微一笑。
右面的少年身材颀长瘦削,一袭白衣,眉目清冷,给人感觉竟是极之高贵美丽的,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就算见过了。
李密愣了一愣,蓦地想起荥阳役后王伯当对他讲的那句话:“罗士信之强,世所罕见。我在他面前,竟一招也过不了。”眼前这个太过年轻、太过骄傲也太过美丽的人,当真如此厉害?
当下也并未表露什么,依旧笑道:“能得罗将军相助,乃瓦岗之幸。”
裴仁基道:“听说曾担任东平郡宿城县县令的文学家祖君彦也前来投靠了,是吗?”
李密点头:“此人文笔确是极好。自来之后,丫头跟他两人倒是常常喝酒吟诗的。”
“丫头?”
“就是——”尚未说完,门口闯进一个人来,大叫:“听说秦琼来了?在哪儿?快跟我出去打个三百回合!”
正是持槊的单雄信。
李密与裴仁基都乐了,李密道:“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