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丫头,给你认识个人。”孙思邈一脚踏进来。
“谁呀?”
这一抬头,双方都很惊讶。
“绿鸢姐?”
“安姑娘?”
“你们认识?”孙思邈一瞧,暗道真是无巧不成书。
“绿鸢姐,你——”绿鸢长发挽髻,粗布衣裳,笑容安浅,昔日的锐气磨砺成圆润的唇角:“你——”
绿鸢知道她想问什么,笑得更为欢畅:“我找到王将军——也就是我现在的相公了。”
“天!”安逝不知该泪还是该笑:“皇天不负苦心人!快带我去见见他!”
“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姑娘。”
简简单单的木桌,简简单单的三四个菜,安逝却觉得如掺蜂蜜,分外甜淡。
“王将军怎么到来这里?”
王薄看看自己的左手:“上次掉入河中,所幸大难不死,本打算沿路找寻姑娘——不料我这左手与左脚太不顶用……后来得偶然路过的孙神医相救,外面是看好了,就是落下时常发颤的毛病,再也举不起重物。一时之下心灰意冷,成了半个残废难道还有脸回军队不成?东游西荡到了此地安居,一住已经大半年。”
“是我拖累了将军。”安逝自责。
“姑娘不要如此说。”王薄微笑:“当初揭竿起义,不过为了推翻暴政。如今唐朝已立,天下将安,就是身在军中,也可以卸甲归田了。更不用说幸得鸢儿相伴,粗茶淡饭,怡然足矣。”
“将军是真正懂得且珍惜幸福的人。”安逝盈然一笑,望向左手边的绿鸢:“姐姐当初的决定,果然做得十分正确。”
绿鸢帮她添饭:“也要靠缘分。你刚刚那句说得很对,皇天不负苦心人,苦心加缘分,两个人在一起的机会,终该大些。”
一句话说得安逝想起了自身这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王薄见了,扯开话题:“姑娘又为何到了此地?好像跟神医他们挺熟的。”
“谁跟他们熟!”安逝赌气:“老孙一心想把我的宝宝送人,袁老头总喜欢故弄玄虚,李老头就更可恶了,就是他把我抓到这儿来的!”
绿鸢与王薄对看一眼,有些尴尬。绿鸢先笑,道,“李天师是德高望众的星象大师,怎会抓你?”
安逝眼睛突然发光,对她道:“绿鸢姐,你曾是罗大哥的部下,总不希望看着他打一辈子光棍,对吧?”
“怎么啦?主人他——”绿鸢一听,碗筷全放。
“我和罗大哥正要准备成亲,谁知李老头偏要横插一杠,我又打不过他,一路南下就到这里了。”
“呀呀呀,这是件大好事呀,李天师何以如此?”
“以罗将军的个性,若是李天师强行将你掳走,他必会跟来。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王薄分析。
安逝支支吾吾:“本来我也不必离开京城的,偏偏牵扯到另一些人……总之罗大哥说他要完成他的理想,非要留下来。绿鸢姐,你知不知道他的理想是什么?”
“主人的理想啊……这,我实在不知。”
“我曾问他是否是安定天下,出候入相,他说不是。”安逝支着头猜想:“又不愿跟我一起走,自然也不是娶妻什么的了。到底是啥呢?”
王薄忽道:“姑娘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的啊,”她轻笑:“我的理想是,等天下都平定了,快快乐乐的遨游四海——”突然意识到什么,半途停声:“不会,不会的……”
绿鸢还没明白过来,王薄却已明白似的叹息:“所以,姑娘知道他的理想是什么了?”
“不,不该这样。王将军,这只是你我的猜测,对不?”
“姑娘,这个道理,也是我重见到鸢儿后,才明白过来。”王薄拉过绿鸢的手,左掌虽然无力,却仍然努力的握着:“男人们的理想可以有很多,至大不过称孤道寡南面称尊,至小只愿仅保全身。而遇上那种至情至性的,他们可能高尚或卑劣,可能伟大或平凡,而这些,只缘情之一字。”
安逝腾地站起来:“不行,我要回去!”
绿鸢拉住她:“先不要冲动,还有宝宝呢。”
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安逝抓住头发:“怎么办?真是好乱哪!”
“姑娘,其实孙神医介绍你我相识,原意就是想让我们来收养宝宝——”
“呃?”安逝张大眼。
绿鸢笑一笑,继续:“相公和我,在瓦岗就与单将军相识。天长是他的遗孤,我们岂有坐视之理?”
安逝没有答话。
王薄道:“姑娘放心,我们一生,将只会有天长一个孩子。”
“不是不是。”安逝连忙摇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样一说,罪过大了。”
“这是我俩已经达成的共识。”绿鸢与王薄相视而笑:“等他懂事了,我们会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姑娘难道还有担心?”
“我只是——舍不得宝宝。”安逝坐下:“抱他回来的头天晚上,他饿得直哭,我也哭,那么小小的身子,那么脆弱的生命,会不会就在我的怀里消逝掉?后来他哭也没了力气,睡着了,房间里很暗,我就那么不能自己的久久的看着他,想着他会不会觉得孤单,想着将来会有什么样的人生在等着他……”
“安姑娘——”绿鸢将她靠在自己腰腹间。
安逝吸吸鼻子:“每次尿布湿了,或者饿了,困了,或是想要人抱,他都会哭。如果他笑的话,那肯定是吃饱了,或者大便后,他觉得很舒服,你逗他,他就会傻乎乎的朝你眯眯笑眯眯笑。嗯,还有……”
绿鸢轻抚着她的长发,仔细的听她慢慢说着该注意的每一件事情。
直隔了好一顿饭功夫,等她絮絮说完了,又静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听相公讲,到腊月时孙神医会下山来给众乡邻分一包屠苏药浸泡‘屠苏酒’,以预防瘟疫。我们先筹划一番,如果在那之前李天师仍不放人的话,就抓住那个机会想办法逃出去,可好?”
房内的安静与外面的喧嚣形成迥异对比。红烛高烧,新郎尚未进来。
透过低垂的红帕,无垢眼前小小一方世界里,全渲成了红。就连仅见的素白的手指,也悄悄抹上了流动的红色。
心头跳动如鼓,却又有些没着没落的。
“今天真真是个好日子呀,一大早出门我就看见喜鹊在枝头吱吱喳喳的叫……”喜娘在旁边捡着吉利的话说。她全没理顾。
那个人……彻底走了。两船相隔的那一刻,有若沙场对垒。可以说,她不战而胜;也可以说,她输得彻底。
不是不悲哀的。爱上一个人,何以需要这般卑微?
犹记起十二年前,他俩第一次相遇。
那时,她刚刚丧母,父亲是早就去世了的,两兄妹恃母在长孙家过得并不好,母亲新丧之后,更无立锥之地。还好舅父及时赶到,将他们接至府中,如亲生儿女一般看待。只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外表也许什么也看不出,内心却依稀明白,绕亲膝头撒娇天真的日子,一去不再复返。
一日,她照旧站在母亲坟前静思。并不多想什么,只是觉得就这么靠着,总离母亲近些。
“那是你的亲人吗?”
她抬头,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骑在一匹白色骏马上,手捧一大束兰花。
点了点头:“是我娘亲。”
“啊,对不起。”小男孩立刻明白过来,歉意的笑笑:“我不该打扰你的。”
鲜衣怒马却亲和有礼。她难得升起一丝好感:“没关系。”
男孩子持缰过来,略一弯腰,将兰花塞进她手中:“本来采来要送给我娘,不过我想,也许你更需要些。”
她轻愕。
“在教我们习武练箭的时候,我爹常说,一时的痛苦或折磨总是有的,熬过去了,便是收获。”他笑,驾着马儿跑开:“如果真的太伤心了,就想想这句话啊!”
从那以后,她开始喜欢上幽兰。
秋兰兮靡苑,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枝,芳菲菲兮袭予。
数年之后的再次重逢,她欣喜的认出了他;他,却全然忘了曾经的兰花么?
“外头闹了这么久,也该闹完了吧?”喜娘自言自语着,对她道:“小姐——嗨,您瞧我这嘴,该称您王妃啦,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摆手示意不用,胳膊肘无意间碰到了袖里那颗密制的冰冷的毒药。
……就这样了吧。从今以后,她就是他的妻。
门“吱呀”一声,耳边响起喜娘夸张的谄笑:“哟,新郎官来啦!”
伏威北上
“船家,请问从这儿到洺州最快的船是哪家?”
码头上,背着行囊的少女神态焦急的问着船夫。
“你是自己一人包呢?还是和别人合搭?”老船夫睁着不甚明亮的双眼,颤歪歪地问。
“无所谓,只要能尽快走就行了。”
“这样啊,那还是单独包只船吧。”
少女道:“您还没告诉我哪家的船跑得最快呀?”
“我这艘就是了。”老头朝她招招手:“上来吧。”
少女狐疑的打量他两眼,不是她不尊老敬贤,可这人老态龙钟的,会是驶得最快的好手?
“姑娘你不信?”老头哦呵呵两声:“不信你去问问,我老杨头是不是最厉害的?”
她踌躇一下,刚要再开口问询,目光被缓缓驶近的一艘大船吸引住了。
估计所有人都被这么稳重富丽的船吸引过去。
少女想的是,怎么这船这么眼熟?
船上搭下吊板,排列有序的走下几列家丁,看样子像去采办物品。
众人心道,连家仆都穿得如此整洁,不知船主又是何等人物?
然后目光一亮。
甲板上出现一个粉嫩绣大朵芙蓉衣裙的女孩,明眸顾盼,皎若朝霞初升。
她向身后两名挺拔的男子说着什么,男子似在阻止。
女孩脚一跺,旋身就要下来。
接着舱内走出来一名轻色红衫女子,面带笑容说了两句。女孩停下,只是还咬着嘴唇,不太高兴。
轻红女子又说两句,女孩这才渐渐露出